04 五月的麦地

虽说生意惨淡，摩擦不断，但这些却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而关于他们三个，这一切还得从2003年说起。

        2003年，不是一个很好地年份，虽然麦子大丰收了，但全国却迎来了一次大大的恐慌——非典。但这对于石头和蛋蛋来说，却比过年还要高兴。

        因为学校放假了！

        “接到教育局通知，学校暂时停课一段时间，大家回去要勤洗手、多消毒，没事少出门，多写作业，语文书和数学书……”班主任还在讲台上细心地部署着每一件小事，以希望学生们能有一个充实的假期。然而话还没说完，一个黑影快速的冲出了教室。

        石头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传递给镇上的所有居民，当他兴冲冲的跑回家向父母传递了这个喜讯后，便得到了父母欣慰的奖励——一个巴掌。这一喜讯对于大人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非典的肆虐，本就扰乱了老街往常的平静，而今，学校又要将这群熊孩子给放回来了，家家户户兵荒马乱的日子提前到来了。

        然而，现在大人们也没空搭理这群熊孩子了，不管禽流感也好，非典也好，还是熊孩子的折磨也好，梧桐街依然如故，因为生活总要继续。

        梧桐街，是条老街，每年五六月份时节，街上基本上十室九空。因为，这里的居民大多从事着一样的副业甚至是主业，他们也有着一个相同的称谓——割麦人。大片大片的麦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小街居民。从近及远，割麦人的脚步也越走越远，他们不停地打捞着粮食和食物，老街也空了。

        所以，在这群熊孩子放假归来的第三天，大人们成群结队的出发了，向远方的麦地前进。临走前务必再三叮嘱自家的孩子不要乱跑，在家老实的待着。所以，这个早来的假期却不如往常热闹，街面上死气沉沉，然而石头却不这么想。

        石头带着蛋蛋在街村上四处转悠，却连一个小伙伴都找不到，看来大家都在家躲着呢，石头笑他们真胆小，直到遇见了西西。

        太阳当空照，花儿并没有对我笑，但是西西有。

        石头和蛋蛋远远看见一个小女孩，穿着碎花裙子，赤着脚，咧着嘴冲他们笑。

        “是不是个傻子？”石头说。

        “应该是吧。”蛋蛋回答道。

        “蛋蛋，你过去看看！”石头指挥道。

        “我不敢！”蛋蛋害怕道。

        “胆小鬼！”石头十分鄙夷的对蛋蛋说道，然后望向那个孩子。

        “喂，你是谁家的小孩？”石头远远的问道。

        “我是我外公家的小孩。”小女孩答道。

        “你外公是谁？”

        “我外公是我外公啊。”

        此时，石头和蛋蛋坚信无疑了，确实是个傻子。蛋蛋拉着石头要走，然而石头仍不死心。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石头再次问道。

        “我在等太阳升到屋顶。”小女孩答道。

        “太阳本来不就在屋顶吗？”蛋蛋好奇的说道。

        “还差一点点。”小女孩补充道。

        “太阳升到屋顶又能做什么？”石头问道。

        “可以吃雪糕啊”小女孩回道。

        雪糕？这无疑是一个奢侈的名词，甚至是整个梧桐老街所有孩子们的梦想。

        于是，蛋蛋放下了拉着石头要走的手，石头停止了慢速思考的大脑，三个人义无反顾的目视前方，呆呆的盯着屋顶上的太阳，等待着雪糕的降临。

        “石头，我好像要瞎了。”蛋蛋揉着眼睛对石头说。

        “你是不是傻，谁让你一直盯着太阳看。”石头骂道。

        “我外公说不能长时间对着太阳看，不然眼睛会瞎的。”小女孩也补充说道。

        “石头，我要是瞎了怎么办？”蛋蛋害怕的问。

        “瞎了就不用写作业了。”石头认真的回答道。

        然而，蛋蛋不久就复明了，因为他清晰的看见，一个赤着脚的小女孩，走进了她外公的铺子，熟练地翻起了冰柜的盖板，拿出了三个雪糕。

        “以后，天天等到太阳升到屋顶，你们来，我带你们吃雪糕。”小女孩开心的说道。

        “嗯！”石头和蛋蛋用力的点头答道。

        “那下雨天怎么办？”蛋蛋突然问道。

        “下雨天，那咱们就休息一下吧？”小女孩说。

        “那好吧。”石头低声的回答道。

        自此以后，每天中午，三个人准时坐在树下吃着雪糕，而这个叫罗西西的女孩，也慢慢地成为了石头和蛋蛋的好朋友兼雪糕供应商。没有大人，没有作业，只有雪糕，这是他们公认的最幸福的时光了。然而这样的欢乐时光，也仅仅维持了两个多礼拜，因为一个噩耗传来：

        雪糕吃完了！

        在一个无比欢快的中午，无比欢快的石头和蛋蛋在树下听到西西传来的这个噩耗时，小小年纪便深深体会到了这种心如刀割的悲痛。然而，更现实的一个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雪糕都没有了，外公知道了，会生气的。”西西抽噎着说道。

        “那你说你吃了啊。”石头回答道。

        “可外公只让我每天在太阳到屋顶上时才能吃一根。”西西说。

        “那你说让我们吃了。”石头又说道。

        “那外公知道了，会打你们的。”西西哭着回答道。

        “那你说被你卖了啊。”石头开心的说道。

        “卖的钱呢？”蛋蛋问道。

        “我没有钱。”西西补充道。

        石头挠了挠头，思考了半天，然后鉴定的对蛋蛋和西西说道：

        “我们去挣钱去吧！”

        蛋蛋和西西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黑胖子，一种崇拜感油然而生。

        原来，石头所谓的挣钱方法，就是拾麦穗，当然这只是对于蛋蛋和西西而言。

        之后的每天清晨、傍晚、黄昏，在石头的带领下，拾麦三人组穿梭在各大田间地头。

        五月的麦地，割完的麦茬还来不及翻耕，田间地头遗落的一颗颗麦穗，两个少年手持着布袋，一颗一颗细心地捡起，轻轻地放入袋中。而另一个少年则手持镰刀，肆无忌惮的帮人收割一把未来得及收割的麦子，然后轻松地装在自己的袋中。每天拾完回来，奶奶都会将蛋蛋他们拾来的麦穗反复的捶打，然后将一颗颗麦粒细心地收装起来。这样到了五月末，他们竟然收集了大半袋麦子。

        在一个燥热的午后，石头和蛋蛋拉着板车驮着麦子和西西，悄悄地摸进粮站。在一阵诧异的目光中，粮站收管员，看了看这三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再看了看一粒粒干净饱满的麦子，欣然接受了。

        走出粮站，太阳已快落山，但余温尚未退却。蛋蛋推着板车和西西开心的说着话。

        石头手里紧紧攥着三十四块五毛钱，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吃雪糕！

        三人在附近的小卖部一人买了一支最贵的雪糕，靠在板车前，贪婪地享受着劳动后光荣。吃完后，在落日的余晖下，三个少年拉着板车的背影越拉越长。在走到街尾，西西外公的铺子前时，石头郑重的把剩下的33块钱交给了西西，让她还上被吃完的雪糕钱，剩下的钱算是下个月的。

        然后推着车子和车上的蛋蛋潇洒的走了。

        吃完晚饭后，三个人躺在麦秸堆成的草垛上，数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西西开口道：

        “有流星，快许愿！”

        石头说：“我要做全梧桐镇最有钱的人！”

        西西说：“我要做个旅行家！”

        蛋蛋说：“我要好好学习，带奶奶去北京。”

        三人一一说完。

        “哎呀，我忘记了，外公说许愿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西西焦急的喊道。

        “刚才的不算，我们重新许吧，不许说出来啊。”她又说道。

        “可流星已经走远了啊。”蛋蛋说。

        西西也不反驳，说道：“那留着下次许吧。”

        三个少年，说说笑笑，指着天上并不认识的星星猜着名字，石头星、西西星、蛋蛋星、阿黄星……都被一一命名。

        三个少年的夏夜，麦香扑面，星河满船。

        之后，在六月初的不久，学校恢复了上课，不久便又迎来了暑假，后来，广播宣告非典被消灭了，再后来，暑假也结束了。

        结束完了暑假，西西被爸妈接回了上海，石头由于各种劣迹斑斑被他爸妈送去了南方的一个武校。

        蛋蛋看着空荡荡的麦田，他好怀念：

        2003年，五月的麦地，和那三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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