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岛一夜

南芜笙埋头剥着外面的焦壳，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带得不多，没你的份。”

        花信不屑地撇嘴。

        南芜笙揭起面巾一角，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掰扯着烤馍，塞到嘴里。

        “为什么要遮着脸？吃东西多不自在。”

        南芜笙只是咀嚼，并不答话。

        “是不是长得不好看？”她偏着头，陡然靠近，“我不会说出去的，给我看看嘛！所谓知人知面，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没意思了啊。”

        南芜笙回避她的视线：“会吓到的。”虽然，他觉得再怎么着，蔡蓟云都不会被吓到，他只是不愿在这事上多作停留。

        花信啧啧：“看你眉目，应该底子还好，是被火烧的，还是嘴长歪了？”

        南芜笙瞪着她，终于意识到这人失忆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娘胎里带的。”

        “胎记？很大一块吗？比我脸上还严重？”她问起来就收不住，“怪不得不愿跟人交流，换我也自卑。”

        南芜笙苦涩一笑，好像她长得很好似的。

        花信拍拍他的肩：“没事，有我呢！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我不嫌你。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药师吗？就不能研制出那种美容养颜的药粉来？”

        南芜笙觉得再不用吃的堵住她的嘴，很可能会持续一晚上，于是抓起馒头，往她嘴里一塞。

        焦香味瞬间钻入鼻腔，花信笑眯眯地朝他竖起拇指，认为是爱的投喂。

        她早饿了，因此逮到这么一大块，立刻狼吞虎咽吃起来。

        但嘴还是没歇：“这种东西只能顶饿，实在算不得好吃。”

        南芜笙鄙夷地看着她，分明吃得很香。

        花信吃完，将手心里的碎屑都舔舐干净。

        “是因为这么能吃，才这么快恢复的？”

        花信点点头：“不完全是，亏那孔掌柜全力医治。当然，我也吃了不少，目前为止，觉得明仁堂的饭菜是最好吃的，还有龢酪与点心。”

        南芜笙心想，真会说实话。之前在牢里，这会在荒岛，有的比？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明仁堂有点奇怪。能走动的时候，虽然还是丫鬟帮我梳头，但始终没见过镜子。行医之人有什么讲究么？”

        南芜笙看着她那张脸：“可能怕吓到你。”

        花信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什么意思？！”

        南芜笙一笑：“不是脸上有伤嘛，他们可能在照顾你心情。”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非常好看，花信不觉呆了呆，顾不得他话里有话了。

        可惜。

        跟孔嫣一样，看起来是个青春美少女，但有缺陷。

        南芜笙见她突然安静：“你如果真想知道，去问孔府的人不就行了，或者问孔嫣，姑娘家好说话。”

        花信拨弄着那片兜烤馍的叶子，黯然道：“听她讲一句，得耗上半天，我倒不急，就怕她累得慌。何况还是问这种无聊的事。”

        南芜笙的目光不由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之前的蔡蓟云很少顾虑别人。

        “那鹫头草虽不能治痨病，却有另一个功效，能治口疾。之前，孔掌柜曾拜托我师父多次，但因为忌惮苔蟒，一直没能取得。我跟你说，凭我自己也能弄死苔蟒，其实很难。我只是想趁它沉睡，待时机到时，用药物熏开它的口，割下飧冥草。”

        花信的嘴角忍不住牵起：“所以，确定是我帮了你，这草不用还了喽？”

        南芜笙转头：“确定是你帮我增加了难度。”他本可以和平取得飧冥草的。

        花信努嘴。不过还是很开心，毕竟孔嫣的口疾能治好了。

        夜晚，两人分头睡在棚子里。海风刮得她难以入睡，加上下面的沙地也不舒服，总感觉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拱动。

        花信左右睡不着，便爬起来，透过草丝看外面的夜色。

        皎洁的月光从缝隙里投进来，斑驳落在熟睡的南芜笙身上。

        花信看他将手垫在脸上，侧身躺着，随着呼吸，那黑巾缓缓地拂动，不由又起了好奇心。

        她轻抬着手，小心地从上面伸过去，然后慢慢去揭颌下的黑巾边缘。她揭起一角，看到光洁的下巴，心想，胎记估计在上头。

        随着手慢慢往上，逐渐露出唇角，在月色下略显苍白，但那唇形，不但没歪，还堪称完美。周围肤色均匀，不见任何丑陋的痕迹。

        花信心想，到这里都没有让人冲击的地方，那上面得丑到什么程度？

        因为太急迫，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在即将看到鼻端之时，手被突然抓住。

        花信尴尬地看着转过身来的南芜笙：“那个……想帮你盖好，怕冷了。”说完，自己都觉得牵强，怕脸着凉？什么鬼话。

        南芜笙撑着起身，冷冷道：“给你看好不好？”

        花信干干一笑。

        看他那表情，应该是生气而不是想开了，于是讪笑着摆手：“我是真的不好奇。”心里却嘟哝：搞得谁稀罕看你丑样子似的。

        南芜笙便又睡下，闷声道：“睡不着，就去找木头扎浮排，如果你不想那个阿琴惹出新的麻烦来的话。别老想没用的。”

        “你不说会有船经过？”

        “只是万一。不想扎也行，自己泅到对岸去。”

        花信嘟嘴：“我一个人怎么做嘛？”

        “你不是闲得没事做嘛，要么你坐这里等天亮？！”

        花信被他的语气震慑住：“知道了！以后保证不偷看你行了吧？”

        南芜笙往里一侧，将黑巾一压，抱着胳膊睡去了。

        当晚，花信拖了几根木头，觉得很累，不知不觉趴旁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揉眼醒来看到艳阳高照，南芜笙在拆棚子。

        “啊，有船来了吗？”她搭着手看向海面，还是空荡荡的，于是走向南芜笙，“昨天我拖了好久的木头，都在那里呢，要扎浮排吗？我帮你。”

        南芜笙头也不转，顾自拆上面的木头，将那些船板都放在地上。

        花信见他不理人，非常不满意：“哎，我做了那么多，起码答应一声啊。我都快累死了！”

        南芜笙朝那边瞟去：“你觉得那些木头够支撑你么？载蚂蚁还差不多。”

        花信不服气，那些木头都有小指粗细，只要弄宽大一些，应该没问题。

        “我以前能踩着叶子走。”说完，觉得诧异，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南芜笙叹息，看来，她的常识也消损了不少。

        等到晌午，也没船过来。

        南芜笙将扎好的浮排往水中推去，将一块破板交到她手中：“没有风帆，只能用力划，不要偷懒。”

        花信得知这东西叫“桨”，但抓手的地方很粗糙。

        “有刺扎我手里了。”

        南芜笙一开始没理会，直到她用娇嗔的声音嚷“好痛”。

        他才长叹一声。

        对他来说，倍感折磨的不是眼下的困境，而是这人异常的举动，一句话，就能瞬间调动你浑身的不适。

        他跟蔡蓟云接触不多，但仅仅那几次，足够对她留下深刻印象，因为太与众不同。

        不过，比起现在，还是觉得以前好些，至少没有心理压力。

        他走过去，帮她挑了刺，闷头扯下一方衣衫布角，将那头缠了几道之后递给她。

        两人划到乌海附近，上了一艘渔民的船，到明仁堂已是掌灯时分。

        孔掌柜见两人同时出现在店堂，稍微愣了愣，随后赶紧让人准备饭菜。

        当花信把鹫头草取出来，孔掌柜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感谢谁：“大恩不言谢，有劳仙师了！”

        说着就要去煎药。

        花信猛一拍额头：“哎呀，我忘了摘尸曼花！”

        孔掌柜遂又转过头来，惊讶道：“仙师要那个何用？”

        花信将阿琴的事说了一遍。

        孔掌柜犹豫一会，径直走向药柜，从最高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株干草：“这是我几年前去西域得来的尸曼花，没几株了。虽然我跟那姓段的不对付，但见过阿琴几面，挺可惜的孩子。同为父母，看不得这般，算我一点心意。”

        花信称谢，想起阿琴娘说听女儿提起过孔掌柜，不由多看了他几眼。都说相由心生，这人看起来比段掌柜还要规矩，想不出会跟阿琴扯上什么关联。

        当晚，就在明仁堂睡下。次日起来，丫鬟捧着一个纸包的东西进来，说是南公子留给她的。

        “他人呢？”

        “没说什么就走了。”

        花信没再多问，想着吃完饭便去郊村。刚洗漱完毕，另一个丫鬟进来，说姑娘邀她共用早饭。

        花信觉得也不急这一会儿，于是跟着丫鬟来到闺房。

        她没想到，鹫头草的药效这么神速。

        孔嫣一袭春衫，笑靥如花，端坐在桌旁，见她进来，忙俯身见礼：“姐姐来了。”

        花信欣喜不已，上前抓着她的肩膀左看又看：“这么快就好了，来，再说几句听听。”

        孔嫣有些羞涩，低头道：“昨晚爹爹熬了药汤送来，喝下去没一会儿就能说连贯了，真是多亏姐姐了。”

        饭菜摆上来，两人边吃边聊。花信瞥见那梳妆台上还是没有镜子，于是纳闷道：“梳这么好看的发髻，怎么没个镜子照？你家好像不喜欢用镜子。”

        孔嫣明媚的神色陡然一暗，嗫嚅道：“这其中有缘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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