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镜子

孔嫣欲言又止：“如果说了，不知道姐姐是否会将我看作卑劣之人？”

        花信一听放下筷子：“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根据南芜笙回忆，她应该不是那种喜欢惹是生非的人，相反，比较守口如瓶，连痛都会轻易说出来。

        孔嫣这才断断续续，说出了事情原委。

        “其实，这房中原本是有镜子的，自我好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镜子都拿去，叫法师做法烧了。”

        “为什么？”

        孔嫣停顿一下：“我……与镜中的东西，有秘密交易。”

        花信吃惊不已：“是你把镜子带回来的？知道里头有邪物？”

        孔嫣连忙摆手：“不不，镜子一直是我原先用的那枚。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晚上，突然听到它说话了。”

        “那是什么时候？”

        孔嫣抿抿唇：“正月十五回来之后。”

        正月十五，正是孔掌柜说她饮食不进的时候。

        “是不是在街上沾染了不好的东西？”

        丫鬟气呼呼插嘴道：“我们小姐是沾染上了不干净的，碰上了锦成绣庄那姓段的！”

        花信一愣：“掌柜的？”

        孔嫣摇头：“不瞒姐姐，我本与那段家公子有婚约，但后来不知从哪得知我有口吃，一度想悔婚。由于当时聘亲弄得满城皆知，若这时退婚，对我名声不好。我爹死活不同意，一直僵持着。”

        花信想到段公子那跋扈样：“你怎么想的？”

        孔嫣低垂着头：“爹是为我好，我也没怨言。只是老这么拖着，对谁都是煎熬。段家就一个儿子，急着成亲，等不得，于是单方面解除婚约，说作为赔偿，礼金一概不必退回。没几日，便跟绸缎庄赵家联姻，火速下定。把我爹气得不行，将那些礼金物品系数堆到他家门口，对骂了几天，吵得人尽皆知。”

        花信总算明白，为什么孔掌柜如此不待见段掌柜。

        丫鬟道：“我家小姐生性怯懦，这么一闹，连门也不敢出了。一出去，就有人出言嘲讽，还有小孩编成了儿歌，可难听了。元宵节那晚，小姐好不容易想出去赏灯散心，我打点好一切，开开心心出了门。想着这一晚，大家各自花前月下，应该没闲情去关注别人，谁料到，就那么倒霉，碰上姓段的和赵家姑娘。”

        花信大约想到见面不是很愉快：“之后呢？”

        “起初是我不对，看他俩腻歪，远远唾了一口，说‘晦气’。本来就是嘛，还没过门，便跟对方招摇过市。结果，被那姓段的听到了，当即要来打我。小姐让我认错，我不肯，被那姓段的揪着往路当中一丢。

        当时人围上来了，纷纷看着我们指指点点。那赵家姑娘担心别人说她不是，指着小姐说她怀恨在心，故意找茬。我家小姐用袖子遮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姓段的又述说孔家诸多不是。我忍无可忍，夺过小姐手中的灯笼，朝他们丢去，结果引燃了赵家姑娘的裙摆。

        她吓得跳脚，被下人乱踩一通，才算灭了。看着她煞白的脸，我笑出声来。姓段的气不过，抬脚来踹我。我家小姐顾不得脸面，当即来拉架。但她孱弱，哪抵得过男子，被撞到一边，跌进街旁的阴沟里。

        周围的人见她浑身恶臭，狼狈不堪地爬起，都掩嘴而笑。而段公子只顾着安抚赵家姑娘，瞥都没瞥她一眼。有人高喊，孔小姐倒是说话啊，怎么不吱声？旁人哈哈乐起来，包括那赵家姑娘。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我和小姐溜回了家。

        回来之后，她便恹恹不食，一病不起，又不敢跟老爷夫人讲，怕他们去段府闹。”

        “那镜子中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孔嫣道：“我当时病得不省人事。忽然有一晚，听到一个声音，说她可以帮我。我睁眼，看到被烛火照亮的铜镜里，散出一缕黑烟。我当时只以为快死了从而产生幻觉，但她继续说话，说的都是我经历的过那些，让人愤恨的事。说来也怪，我不是那种特别记仇的人，但被她说得，只觉得一股怒意冲上心头，恨不得起来把那些羞辱我的人全部杀掉。”

        花信听了这话，心中一震，想起自己在结界中，听到的那些扰乱心智的话。现在想来，这不是单纯的起尸，而是那镜子里的东西控制了孔嫣。

        “我有恨，却无法自己解决，它叫我放心，说会替我出气。那黑气在空中盘旋几圈，然后从窗户里穿出去了。第二天，我便听到赵家姑娘被烛火烫伤了手的消息。它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它会一步步折磨那对男女，接下来可以是任何部位，甚至是性命。

        我不愿做得太过分，但它说，一旦达成意愿，就不能反悔，除非我说出第三个第四个需要报复的对象，否则它会在那两个人当中继续深入伤害。

        我没办法，只得顺从。作为代价，我需要供养她精气。但随着事情做得越来越多，我的身子日渐沉重。因为被良心折磨，再也不想委托它做任何事。它说，既然如此，只能用我的性命来补偿。说罢，一股黑气钻入我口中。

        那东西封住我的脉象鼻息，想等我入葬之后，活活憋死，然后供它驱使。但我爹为了严惩凶手，一直不曾给我盖棺。所以我才得机会，受姐姐搭救，回转人间。”

        花信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镜子！

        她陡然一拍桌子，把孔嫣吓一跳。

        终于明白阿琴的意思了。

        她绣“金”，实则要绣“镜”，但因为魔物突然察觉，仓促间没法写完。托梦是暗示娘要从孔掌柜那里得到线索。

        如此看来，阿琴不是单纯闹鬼，而是在求救。

        想到这些，花信让人找来朱砂，替孔嫣画了几道灵符，贴在床头门前。然后备齐要用之物，向孔掌柜借了一辆马车，匆匆往郊村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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