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周琳那边迟迟没有给她打过来，倒是傅承那儿，没等多久就给了她回复：

        “老祖宗有点水土不服，我已跟她说了，她会联系你。”

        “明天我们见面。”

        挂了电话，傅娴又有点愣神，这么多年过去，那边早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等到她将东西给出去，那个她从小长大的老宅，她还能有机会回去吗？

        看呐，连见别人一面，都需要有他的同意。

        傅娴没放任自己陷入难过的情绪中，她很快收拾了心情，翻出电话薄里写在第一页却从来没打过的电话号码，慎重的拨了过去。

        “喂？傅小姐。”

        傅娴站在窗户边，隔着玻璃往下看，夕阳落在陌生人的身上及陌生人身旁摇曳的花枝上，努力泼撒着最后的灿烂，她看到许多人在笑，那笑声大极了，穿过了玻璃直往她耳朵里钻。

        傅娴抬手按在玻璃上，那落在玻璃上的一点光芒，被她的手一遮，便再也看不见了。

        傅娴说：“陈律师，麻烦你明天过来一趟，地址是……”

        她这一通电话打了很久，直到夕阳落尽黑暗侵袭，她才挂断了发烫的手机。

        房间里没有开灯，傅娴打开手电筒往开关方向走过去，走到一半，神明拦住了她。

        她疑惑看向神明。

        神明说：“吾名毕羲。”

        毕羲。

        傅娴感觉到了神明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丁点善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跳得有点快，像是……像是触碰到了危险禁忌。

        手机手电筒的光芒微弱，她紧紧握着，透过那点微弱光芒看向神明，只看到了神明染血的衣袍，及藏在长长衣袖下，苍白得像雪一样的手指尖。

        她眼神飘忽着，止不住的想：

        噢，应该给祂买点衣服，不知祂喜欢怎样的……

        神明吃供奉吗？

        周琳表哥似乎是学医的？不知道他对神明的伤有没有办法……

        祂的手……真白……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飘在半空高高在上的神明，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变来变去，眼瞅着她越想越偏，高高在上的神明忽然缩小，变成黑猫落在地上。

        傅娴被这动静惊醒，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低头看向黑猫，黑猫高傲的扭身走了，只留给她一个冷漠背影。

        傅娴重重吐出一口气，匆匆忙忙去打开灯，灯一亮，那些属于黑暗的隐秘情绪似乎也跟着散尽。

        傅娴一夜未睡。

        傅承很忙，他跟她约的是下午，傅娴不大习惯的、但又极其虔诚的对着玉神像祷告了一遍，然后去敲神明的门。

        神明站在窗户边，昏暗的房间里，幽蓝鬼火如常跳跃着，在她敲门的时候，那微弱的属于信仰的光芒刚消失在神明发间，神明这会儿心情很好，祂打开门，问她：“什么事？”

        傅娴站在门口，看着神明藏于黑暗之中的背影，她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又出现了那个爱笑的神明，她不自知的，用着爱怜的语气跟神明说：“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神明没能知悉她那种语气源于什么，祂也不在意，祂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现在的时代，便同意了。

        傅娴早有目的地，她带着神明化作的黑猫开车出去，开了十来分钟，最后在一个极大的广场停下。

        这会儿还很早，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节日或者活动，广场上人很多，傅娴抱着猫从人群中穿过，好不容易进入商场，又被淹没在拥挤的人群中。

        人类的味道。

        充斥着嘈杂心声与无尽欲望的压抑空间。

        在傅娴没看到的地方，化作黑猫的神明情绪开始失控，人类看不见的黑色的如同丝线一般的雾气开始从黑猫身上溢出，一点一点的，溢满了偌大商场。

        黑猫腾空，变成那个阴沉笑着的神明，那些将人类缠绕的黑雾飞快的乱窜，游荡片刻又回到神明身上，然后再溢出，将下一个人类缠绕。

        傅娴站在人群中，她慌乱的看来看去，看到原本拥挤着走来走去的人似被蛊惑一样，神情诡异站在原地，她看到那些黑雾窜回一次，神明身上斑驳交杂的伤口就裂开一次，那些本没有再流出来的血随着一次次裂开，眼看着又有了继续流的倾向。

        “要是老天有眼，就该让林晓晓去死！贱女人……”

        “快了，马上我就可以得到用不尽的财富……”

        “哈！他信了！我就知道他会信！等着！我得不到的，她也得不到！”

        “又没钱了！那老不死的身上一定还有……”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这次我一定会赢！不管什么代价……”

        ……

        纷乱的似曾相识的恶念将神明包围，祂的眼睛也逐渐被黑雾包裹了，猩红的血液从神明指尖滴下，落到了地上，也落到了在底下焦急打转的傅娴身上。

        傅娴摸了下落在脸上的属于神明的血液，那血冰冷，冷得她一个激灵。

        她朝神明大喊，神明不曾听见，眼看着即将失控，她慌忙推开人群，匆匆往扶梯上跑。

        傅娴跑到四楼，她从围栏翻出去，摇晃着站在窄窄的边缘，她现在只庆幸神明没有飞到顶端，要不然她想跳，也不知道怎么跳。

        傅娴看着离她不是很远的神明，又看了眼令人目眩的地面，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大喊‘毕羲！’一边朝着神明扑了过去。

        神明指尖升起幽蓝鬼火，那鬼火越来越势大，眼看着就要飞出去将罪恶灵魂烧尽，就被从上落下来的人阻止了。

        鬼火窜上傅娴的手臂，很快蔓延至全身，傅娴惊慌至极，她死死缠住神明，胡乱喊着：“救命！救火啊！！”

        她在神明身上扑腾，打断了神明被恶念缠住的神魂，神明偏头看她，祂皱着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认出来她是谁，才恩赐一般动了动手指，将把她包裹的鬼火勾走。

        傅娴祈求道：“不要杀人！我们走！走好不好？”

        神明摸了下傅娴不停流汗的额头，祂低下头凑近了傅娴的脸，轻轻的嗅了嗅，祂闻到了人类的恐惧味道，她不知道，欲望与恐惧越浓，神明摧毁的念头便越强，祂笑了，一簇簇幽蓝鬼火在祂周围升起，将着商场衬得像罗刹地狱。

        神明将她甩了出去。

        傅娴飘落到地上，满心慌乱，不知所措。

        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叹：

        【虔诚向神明祷告，你将得到神明的眷顾。】

        傅娴顿住。

        她仰头看已经失控的神明。

        那熟悉的力量禁锢着她，她不由自主的合上双手，不由自主的念道：“我仁慈的神明啊！请眷顾你可怜的信徒。”

        那力量很快又消失了。

        傅娴双手颤了下，她静下心，闭上眼，用从未有过的虔诚念道：“我仁慈的神明啊！请眷顾您可怜的信徒，请您恢复神智，请您……请您带您可怜的信徒离开这可怕的地狱……”

        她流着汗，一遍一遍的念着，她不敢睁开眼，甚至不敢多想，不敢想这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也不敢去想神明能不能听见这点卑微愿望，只是一遍遍念着。

        然后，傅娴感觉到了掠过耳边的风，听到了不属于城市的清脆鸟鸣。

        傅娴睁眼。

        她看到了破败的神庙，流着血的神明坐在神庙之上，垂着头一动不动，她看到那浓郁的血从神明身上流出来，将庙顶打湿，那好似流不尽的血越流越多，流过破败的墙壁，长满荒草的石板地，那意图将神庙流遍的浓郁的血色自四周升空，将那破败神明包围。

        隔着浓郁血色，傅娴看到神明抬头，祂看了她一眼，然后消失于血色之中。

        【可怜的信徒，神明满足你的愿望。】

        神明似嘲似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傅娴白着脸往后退，她盯着神庙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她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傅娴跑了很久才抛出麓山。

        她的手机早已经遗失，好在钱包还在，她跑进小镇里唯一的一家营业厅，买了手机买了卡，急急忙忙去网上查，搜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又连忙给周琳打电话。

        “喂？是我，傅娴，你有听说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周琳看着陌生的号码，不自觉就拧起了眉，“什么奇怪的事？没有没有！倒是你！你去哪里了？怎么换了号码？”

        傅娴松了口气，周琳一向消息灵通，她说没有奇怪的事，网上又查不到，说明商场那没有出事。

        她脱力似的跌坐在营业厅外椅子上，一边擦汗一边跟她说：“我没事，神婆空了你联系我，我还有其他事，先挂了。”

        她不等周琳追问，便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两点，她已经错过了与傅承约好的时间。

        傅娴忙给傅承打电话，问清楚陈律师在他旁边，她便说：“我暂时回不来，股份转让全权由陈律师处理，我只要……”

        她顿了顿，遥遥望着麓山，她轻声说：“我要麓山，股份给你，我只要麓山，我相信你能办到。”

        挂了电话，傅娴呆了很久，直到营业厅的店员出来问她她才醒过神来。

        “小姐姐，我看你不大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她这会儿确实很狼狈，不止出了很多汗，在跑出来的时候她还摔了好几次，加上还被鬼火……

        嗯？

        傅娴抬手摸了摸手臂，又撩起裤腿看了看，她分明被鬼火灼烧过全身，但是……

        她身上没有半点被灼伤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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