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傅氏内部人员变动得悄无声息，与此同时，沈氏停滞了五年的麓山开发计划也悄悄重启。

        傅娴蹲在山脚下，一脸严肃的盯着手机看，被太阳光晃得看不大清楚的屏幕上，播放着一个极长的视频，那是一个关于寺庙参拜的视频，视频进度已过半，拍摄者进入大殿，大殿参拜者众，内外香火缭绕，那位于殿内的佛陀像含笑凝视参拜者，面目慈悲。

        傅娴退出视频，回首看了麓山半晌，她想起来那似真似假的场景，想起来那一拨又一拨被欲望支配的人。

        她将心中的想法pass掉，

        神明不会允许祂厌恶的人类来参拜祂。

        况且，她也不敢让人离神明太近，她怕再发生那天一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再阻止神明一次。

        天太热了，傅娴蹲了一会儿就出了满身的汗，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被她一次又一次擦掉，擦到最后，连擦汗的纸巾都没有了。

        傅娴一无所获，只好站起来往山上走。

        山下山上都很安静，这会儿没人，于是傅娴无所顾忌的朝神明许愿：“吾神，我想回到庙里。”

        神明听到了她的请求，并回应了她。

        山风吹过，傅娴睁开眼睛，看到消失了很久的神明坐在崭新的墙头，十分不悦的瞪她。

        “可恶的人类！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不知道是那被强制定下的姻缘羁绊，还是她那点少得可怜的虔诚之心，神明无法屏蔽掉她的声音，以至于她但有所求，祂都不得不回应。

        神明难得有了生气，傅娴心中愉悦，大概是神明的纵容增长了她的气焰，她颇不知天高地厚的朝神明跑过去，并试图攀上那并不高的墙壁，企图与神明靠近。

        神明垂首看她，并没有阻止。

        傅娴努力了一会儿，满头大汗的吊在墙头上，她偏头看神明，情不自禁的朝祂笑：“毕羲，我想上来。”

        这人类越来越大胆了。

        神明神色变幻，满是伤痕的手突然伸出，眼看着就要掐上她的脖子，不知怎么的又收了回去，神明意味不明的瞅她一眼，消失于墙头上。

        傅娴荡了荡腿儿，从墙上跳下来，她进去主殿，跪在神像前虔诚祈祷一遍，随着她的祈祷，一缕微弱白光从她身上飘去了炉中，炉中燃了一半的香被一点点续上，又一点点化作袅袅香烟吹向神龛里。

        周琳最近很忙，等她忙过了，离那天傅理打电话来已经过了好些天了，她匆匆忙忙开车去麓山，然后迷失在麓山深处。

        麓山很大，越往里信号越弱，手机成了摆设，周琳想打电话求救都不成，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她只好咬牙找了个方向走。

        周琳胆子很大，但走在越来越黑的密林里，那些摇晃如鬼影般的黑影，还是带给了她莫大的恐惧，她握着手电筒往前跑，密密麻麻的汗水沾湿了她的头发，又齐齐滴落进衣襟里，她重重的喘息着，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终于在阴森的密林中看见了一点灯光。

        存在于密林深处的灯光。

        周琳白着脸止步，脑子里骤然闪现曾经看过的许多关于深山密林的鬼故事，哪怕那灯光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很吸引人，她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包里还剩小半瓶水，她犹豫着喝了两口，咽着唾沫放回去，她盯了会儿那边，又低头摆弄还剩60电量的手机，摆弄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丁点信号，她叹着气放进兜里。

        周琳听到了一点声音。

        她抬头，看见有人打开了门，提着一个白灯笼朝她走过来。

        周琳猛地站起来。

        麓山里树高又密，处于深处看不到一点月光，那人提着的白灯笼光芒微弱，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周琳心脏急促的跳动，她忍着拔腿跑的冲动，抖着声音问了句：“谁、谁？”

        话一出她就后悔了。

        恐怖故事里，作死的主角话总是很多。

        好在那边的人很快有了回应：“周琳？是我。”

        来人是傅娴，她本来准备睡了，神明突然出现，跟她说外面来了人。

        “是个人类呢。”

        神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莫测，被祂吓过一回的傅娴当时就跳起来了，她生怕神明杀心起了，出去就将人咔嚓了，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来。

        然后在踩到硬硬的石子后又灰溜溜的跑回去穿鞋。

        傅娴快步走向周琳，皱着眉头问她：“你怎么来了？”

        周琳盯着她打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

        很好，不是鬼魅。

        她抬手抽了下傅娴的手臂，恼怒吼道：“你还说！是谁说都不说一声就消失的!我找了你很久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傅理我还不知道你在麓山！”

        说起这事，傅娴是有点理亏，醉酒后她待在家里那会儿周琳就来找过她好几回，她避着没见人，等她主动联系她了，丢下几句让她帮忙找人的话又消失了，到麓山后，又因为没信号联系不上。

        说起来，傅娴的心思一直在神明身上，除了找她帮忙，似乎一直都没有想到过她。

        傅娴心虚。

        她视线游移，自顾自说着：“啊，你累不累饿不饿啊？我带你去洗澡吃饭吧？”

        周琳气呼呼的瞪她，奈何她又累又饿，确实没精神跟她吵跟她闹，但闹是不闹了，气总得撒，于是她抬手重重的又打了下傅娴的手臂。

        “嘶……”

        傅娴皱了皱眉，她力气不小，还是有点痛的。

        周琳哼了哼，张嘴正要说话，余光看见一道黑影飞速窜来，她转头看去，一个穿着古怪的男人冷笑着飞来，一把擒住了她的脖子。

        幽暗的密林里鬼火四起，风声大作，飘来飘去的鬼火似人似的嘻嘻笑，周琳跌靠在一棵树上，疼痛伴随着恐惧升起，她眼角逼出了眼泪，急速挥动着手臂，朝着跑过来的傅娴示意。

        ——走、走！

        她瞪大了眼睛，视线被眼泪蒙住，她模模糊糊看见傅娴跑了过来，抓住了那个男人的手。

        ——不要！

        ——快跑！

        她想喊，但喊不出来。

        傅娴抱住神明的手臂用力的拖，她急急的喊道：“她是我的朋友!不要杀她！”

        “毕羲！”

        她太急了，又担心阻止不了，于是钻进了周琳与神明间存在的空隙，她抱住神明的腰往外抵，根本没费功夫就将人抵出去了，因她用的力气很大，神明被她抵出了好远。

        傅娴抬头。

        四周鬼火大盛，失了控似的飞速跳动着，神明怔怔的立着，表情很是古怪。

        傅娴将周琳带回庙里，周琳全程沉默，沉默着洗漱，沉默着吃了东西，又沉默着让傅娴帮她上药。

        药是神明提供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研磨出来的一坨药糊糊，贴在脖子上凉凉的，带着点令人不适的阴冷，周琳不敢开腔，不说她说不出话来，就是能说，在神明虎视眈眈的眼神下，她也不敢说什么。

        好在她很快有了机会。

        傅娴将神明推出去，回头就对上了周琳放大的脸，她忍不住往后仰，问道：“你靠那么近做什么？”

        周琳急急的拉着她，伸手指了指傅娴又往外指了指，大概是担心她理解不了，她很快又丢开傅娴的手，抓出手机急急的打字，然后怼到傅娴眼睛下。

        【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个什么东西？鬼？妖怪？你怎么跟他搅合一起了？】

        周琳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话想说，但她一时半会儿的也总结不出来，她打字很快，但脑子跟浆糊似的，除了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其它的竟不知道该怎么问。

        傅娴犹豫，她本不想将她牵扯进来，但她看见了。

        看见了神明这没什么，神明穿着再古怪，在当下，年轻人拥有千奇百怪喜好的时代，要糊弄过去根本不费劲，但她看到了飘荡的鬼火，看到了神明非人的力量。

        她无法解释鬼火的存在，无法解释神明是怎么做到没有钢丝吊着还能飞，在她看到了的情况下，傅娴不想骗她。

        于是她只能从头解释。

        “祂不是妖怪鬼物，祂是神明。”

        “你还记得你带我找神婆的事吗？就是那会儿……”

        屋里，她细细的解释着，屋外，立在树梢上的神明抬头望月，鬼火在祂周身跳跃，忽上忽下，忽大忽小，极其不稳定，一如神明不稳定的心。

        神明本无心。

        在被肢解镇压，在一日又一日，怨恨增长的漫漫岁月中，神明的心早就腐烂了，按理来说它不该再跳动，但它偏偏跳动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祂，但却是祂的心第一次跳动。

        很古怪，很令神不适。

        于是神明逃避似的钻进了神龛里，藏于那由她塑造的神像中，祂以为祂能平静，然而当处于神像之中时，那往日里熟悉了的香火飘进来修补着祂残破的身躯时，祂只感觉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热意。

        热意在祂残破的身躯上游走，似乎要将祂的魂魄都点燃。

        神明钻出神龛，祂远离了山神庙，来到了一处阴森的山坳，山坳中，怪物睁开了眼睛，垂涎的朝着神明扑过去。

        鬼火四起。

        山坳里，响起了长久的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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