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今天是个阴天，天色昏沉，寂静的别墅里没有开灯，老祖宗搭着毯子坐在拉了一半的落地窗边，听闻动静转头来看，看到进门的傅娴，露出个欣喜的笑容来。

        “你来了？真一说你们十分忙碌，我还担心打扰你呢。”

        傅娴说没有，她歪头朝半遮半挡的落地窗那儿看，看到堆积的白雪尽头，隐隐能窥见他们家花园。

        她刚才一直在看着那边吗？

        她看他们做什么？

        傅娴心里冒出一丝疑虑，但很快就被打断了，老祖宗起身迎过来，目光在傅娴怀中的神明猫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拉着她走去坐下。

        电视开着，上面正播着往年的联欢晚会，茶几上堆满了书籍，那是他们特意找来的。

        日本也过新年，在傅娴看来，许多习俗跟他们似乎没多大区别，真一在学中文，看那些书都被翻开过，且还有很多折叠痕迹，真一似乎对汉字也有一定了解，他们能看懂，却还是叫她来了。

        傅娴没有想那么多，毕竟是傅家的老祖宗，她喊她了，她不能不给她面子。

        神明趴在傅娴腿上半眯着眼将睡未睡，她轻轻摸了摸神明猫的脑袋，跟老祖宗说：“那么我有什么是能帮您的呢？”

        老祖宗笑着说：“请帮我们一起置办年货吧，麻烦你了。”

        似是怕傅娴误解，她又解释：“其实是我不习惯，我在这里没有熟人，只跟你熟悉一点，希望你原谅我的冒昧。”

        傅娴转头四处看，这个跟她的家布局十分相似的别墅，似乎并没有因为住着人就沾染上人气，除了那常有人待着的落地窗边有痕迹，其它地方似乎少有人涉足，空落落的带着寂寞的味道。

        傅娴想到了她的家，因为新年，屋里屋外都换了新，她买的东西多，堆得家里到处都是，跟这个空空的别墅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么多个新年，只能孤零零缩在冷清的房间里，缩在小小的窗台上，看着楼下属于别人的热闹。

        今年她有了神明，也重新拥有了对于未来的期待，这让她好似泡在温水里，舒服得连心都软烂，她乐意付出一点时间，希望别人也能拥有美好的期待。

        “好。”

        她答应了，老祖宗显得很高兴，“我许久没出门了，我觉得现在已经激动得心怦怦跳了！请问明天早上可以吗？我想我需要时间平复一下。”

        傅娴说可以。

        他们在这里待了很久，老祖宗十分热情，她亲自做了惠方卷请他们吃，说是他们新年要吃的食物。

        嗯……傅娴吃得有些撑，她太热情了。

        老祖宗许久没出过门，神明也很久没出去了，新年的街道拥挤嘈杂，神明不喜欢，傅娴也不忍心让祂待在令祂厌恶的环境中，早上，傅娴准备好出门，神明在后面慢吞吞的跟来，趁她弯腰穿鞋，变成猫跳到了她肩上。

        傅娴站起来。

        神明挨了下她的脸颊，“跟你一起。”

        祂可不放心祂的新娘跟陌生人出去。

        新年的街道啊，真的太吵了！不止有拥挤嘈杂的人群，还有震得神明耳朵疼脑袋疼的音乐，满大街都在放着‘新年好’，每出去一次，神明回来都要蔫一次。

        神明很费解，人类怎么就能那么吵呢？

        好在这样的折磨是有尽头的。

        腊月二十九，忙碌的周琳终于空下来了，她挽起袖子进厨房炸丸子，傅娴则去贴春联，刚贴上，真一就来敲门。

        “傅小姐，请问你有空吗？老祖宗找你。”

        最近真一常来找她，多是小事，一会儿就解决了，神明早已习惯，也有那么一两次不会跟着，外面冷，傅娴也不想祂跟着跑，因此看趴在沙发上的神明猫起身，她连忙就阻止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睡吧。”

        神明最近嗜睡，就好像是缺了太久，一确定了安全，就恨不得补回来一样，傅娴爱极了神明猫眯着眼摇摇晃晃的样子，只恨不得祂欢欢喜喜睡个痛快。

        神明摇晃着脑袋醒神，再抬头，门已经关上了，祂跳下地要跟，听到动静的周琳走出来，颇为无奈的嘀咕：“真是一刻钟都离不了吗？就那两步的距离……”

        祂走到落地窗前，只看到了傅娴的背影，那背影没一会儿就被绿植挡住了。

        经过这段时间，那空空的别墅终于有了点热闹的气息，傅娴很开心，见到老祖宗时脸上尚有笑意。

        “您找我什么事呢？”

        老祖宗没说，只招呼她过去坐下。

        “你尝尝，真一照着菜单学做的。”

        她推过来一盘炸排骨，示意傅娴尝，傅娴跟她已经很熟悉了，也不客气，夹了块来尝，但一进嘴就皱了眉。

        咸。

        不知道是不是盐没拌匀。

        看她表情不对，老祖宗连忙递过来一杯水，“怎么了？味道不对吗？”

        傅娴接过水喝了口，一入嘴就觉得味道不对，那味道有点奇怪，不难喝也不好喝，她喝得快，感觉到的时候都已经吞下去了。

        “这是什么？”

        傅娴问。

        老祖宗没回答，就在这个时候，灯熄灭了，傅娴才发现大白天别墅里竟遮挡得严严实实，灯一熄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傅娴放下水去摸手机，刚摸到，就被人抓住了手，她想要站起来，脑袋忽然就晕了下。

        “你……”

        她张嘴想说话，刚出口一个字，就感觉被人拍了肩膀，那一瞬间感觉到的熟悉令她头皮发麻，但她没有时间反抗，已经跟那时一样不省人事。

        黑暗中，苍老的声音说着傅娴熟悉的中国话，她说：“耽搁太久了。”

        傅娴没有听见。

        冷。

        好冷啊。

        天上在下雪，白白的雪不停的落下来，不需多久就能将她掩盖。

        傅娴躺在一个狭小的木盒子里，废了很久很久的功夫，才挣扎着从里面翻出来，她躺在地上哆嗦着喘气，迷蒙的眼睛费劲的盯着上方昏暗的天幕，那天幕被张牙舞爪的树枝遮挡，照不下来一丝光亮。

        傅娴抬手，哪怕天再黑，她也看得出来那手陌生，因那不是属于她的手，但盯得久了，她又能看出来一点熟悉，因她曾不止一次接触过这只手。

        傅家的老祖宗。

        是她的手。

        傅娴的脑袋很晕，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也不是想着这些的时候，相比起弄清楚真相，似乎先离开这里活下去才是更要紧的事，天太冷了，她再不走，很快就会被冻死在这雪地里。

        傅娴摇摇头，那混沌的脑袋似乎更清醒一点，她挣扎着想爬起来，爬了好几次都失败了，这个身体超乎她想象的虚弱，甚至随着时间流逝，还有越来越虚弱的趋势。

        她趴在木盒子边上，哆嗦着合起手掌，她沙哑的念着：“我的神明，你在哪里？”

        她念：“我的神明，请你来到我身边。”

        她念了好久，神明没有回应她。

        傅娴不知道为什么神明没有回应，但那清晰可见的生命的流逝感，促使她流眼泪，她哆嗦着擦干，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不流了，她认命一般抖着腿站起来，一步一摔的往前，到后面站不起来了，她就趴着往前爬，她要离开这里，去找她的神明。

        傅娴是个普通人，没有超高的智商，情商随着日复一日的孤僻与放纵，也一点一点的消失掉了，她没有惹人惊叹的能力，搁以前没有什么，现在却让她恐慌。

        她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无能的她，无能到只能一点一点地爬，但这陌生的地方，她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爬出去呢？

        她的神明，她那无法感应到的神明，会因她陷入危险中吗？她那对她毫不设防的神明……

        傅娴心酸得直哭，哭着哭着，似乎又生出无尽的勇气来，她想，她要爬出去，必须要爬出去。

        雪继续下着，天越来越黑，傅娴不知道爬了多久，已经冷得快没有知觉的身体从厚厚的雪堆上陷下去，咕噜咕噜滚下了坡。

        黑暗里有了光亮，也有了声音，她抬起晕乎乎的脑袋往前看，看到了幽蓝的火焰，及挣扎在火焰中的怪物。

        那是梦中见过的怪物。

        火焰升起又灭，怪物发现了她，怪物从远处跑了过来，它流着涎，张嘴冲向她，带着腥气的风冲她吹来，激得快没有知觉的身体直冒鸡皮疙瘩。

        怪物大张着嘴朝她咬下，傅娴挣扎着想滚开，但挣扎了好久都没有用，怪物的嘴近在咫尺，她心跳骤停，随后就看见那远处时亮时灭的火焰如同受到了指使，瞬间冲过来将怪物吞噬。

        幽蓝鬼火在空中亮起，它们朝傅娴冲来，又在她身前停住，它们围着她绕圈，时近时远，似在困惑。

        傅娴缓缓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她抬手去触摸那鬼火，沙哑的声音失魂落魄，“毕羲……”

        这是祂的鬼火，这是……他们的麓山。

        傅娴没有时间想太多，借着鬼火的光亮，她看见了身处的地方，也看清了这片宽阔山坳中，数不尽的怪物。

        它们在朝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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