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5章

王倒回来的时候，文瑶正抱着扫把站在门口，肆虐的风以摧毁一切的势头盘旋，折断了纠缠的荆棘藤，将破旧的屋顶掀得啪啪响。

        王踏着狂风黄沙而来，以不可抵御的力度将文瑶抓起来，狠狠地按在地上，同时，一股尖锐的力量袭击了文瑶，那力量穿过了人类脆弱的皮肤与血肉，直达更深处的神经脑域，文瑶头昏眼花，几乎是在感觉到疼痛的同时，就失去了意识。

        天空之上，亮与暗纠缠，天空之下，黄沙翻滚恍若末日，在荆棘、狂风与黄沙的中心，王笑着伸手按住文瑶的头，人类无法抵御的力量包裹住了她，并开始入侵。

        风暴静止，世界恢复安静。

        黑。

        王首先感觉到的就是黑。

        满世界的黑，不见丁点光亮，那是与地下王国黑夜不同的黑，黑暗侵袭的世界里没有丁点声音，人立于其中，似随时都会被吞噬。

        王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满溢的黑暗之中终于有了点别的东西，有风自看不见的更深处吹来，呜呜地在周围回荡，王恍若置身旷野，前不见边际，后没有退路。

        时间一点点流逝，荒芜的旷野里又有了别的东西，浓郁的血色侵袭了黑暗世界，带来凶戾、邪恶与欲望，人类的欲望如无底深渊，自深渊下伸出无数狰狞触手，它们呼啸着挣扎着要将从它们之中走过的人拽下来。

        王视若无睹，他往前，又走了很久很久，飘荡在旷野之上的风吹来硝烟，病痛与苦难降临，黑暗旷野里传来哀嚎，如野兽嘶鸣，漫无边际的血腥之中尽是无用的挣扎。

        风停了，声音一点点远去，黑暗重新降临，浓郁的黑将王团团包裹，王的脚步不停，他踏过黑暗，最终来到白色侵袭的世界。

        风轻柔地吹，安静的世界里响起来叮铃铃的声音，悠长的曲调隐隐约约，和着若隐若现的清脆笑声，有轻快的脚步声在王的身边响起，不过片刻又远离，王闻到了久违的香味，那是花与草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王从未闻到过的奇异味道。

        是什么呢？

        王不知道，但所有的声音与味道不过一瞬，便全然消失了。

        王红红的眼睛红色褪去，力量一次用得太多，让他忍不住呼呼喘气，他看到黑暗落下，重新包裹世界，他听到风声消止，消止于寂静旷野。

        这是人类的世界。

        王睁开眼睛收回手，黄沙停止肆虐，荆棘停止翻滚，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光亮重新回到天空之上，将残破的地下王国重现。

        原本破旧的地下王国更破旧了，无数墙壁屋脊坍塌，泥尘覆盖了街道，无处可藏的白晓自残破的墙壁边站起来，触及到王的目光，瞬间就白了脸，她下意识地转身逃跑，跑出不过七八步远便僵住了。

        王收回手，僵住的白晓如破碎的泥人，一寸寸皲裂破碎，泥尘覆盖的地面猛地出现一张大口，一声呼啸，将碎裂的白晓一点一点吞了进去。

        咚咚咚——

        王抬头，看到一个消失的背影，那人跑得很快，等他再抬手，已经察觉不到踪迹了。

        “该死的。”

        王舔舔嘴唇，猛地握紧拳头，匍匐在墙角的荆棘藤受到召唤猛地飞串出来，但只那么一会儿又跌落地上不动了，王白了脸，他的身体摇晃，支撑不住似的倒了下去，正正倒在文瑶边上。

        文瑶还在昏迷，一动不动的，倒在她旁边的王抬手放在她的脖子上，盯着她的眼睛里充斥着浓郁的杀意，他缓缓用力，自身力气忽然全没了，他脸上表情变幻，最后全归于安静。

        没多久，昏迷的文瑶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不动的王，又抬头看了看安静不动的荆棘藤，藏于灰巾下的嘴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她伸出手指勾住王的领口，慢吞吞地拖着走向荆棘掩盖的宫殿。

        因王昏迷而安静的地下王国成了无主之地，文瑶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将王扔到空旷的宫殿之中。

        【你想干什么！】

        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呼啸，文瑶权当没听到，她返回住所，带回来一个长长的细锁链，她将王拖到殿中唯一那个被固定住的椅子上绑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

        那声音不停呼喊，随着这呼喊，文瑶的脑袋不可控制地疼了起来，那不知面目的声音不再呼喊，虽然安静了，但文瑶感觉到了来自未知的压迫，随着她的动作，那压迫甚至越来越强。

        但终有限度。

        尖锐的疼痛仍在，但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她感觉得到这就是极限了，这莫名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对她的伤害有限度，就像王的力量也有限一样。

        “不做什么。”文瑶终于开口。

        压迫感还在。

        文瑶想了想，说：“王戒心很强，如果他醒了，一定会动手的，我得保证我的安全。”

        压迫感缓缓消失，那声音同时响起来：【最好是这样！】

        文瑶翘起嘴角，回答道：“当然。”

        王一直不醒，文瑶绑好了人，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随后离开了宫殿，她小心地行走在破烂的王国之中，慢慢地寻找着她的目标。

        她在寻找的时候，跑走了的赵轩也悄悄朝她这边接近，因王昏迷而失去了力量的荆棘藤给了赵轩指示，于是他倒转回来，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最后两人在坍塌的街角相遇。

        “王呢？”

        赵轩眯眼打量她，看她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他犹豫地扫视周围，右脚有些焦躁地移动着。

        文瑶站在原地不动，“在宫殿里，王受伤了，一直不醒。”

        她回答完了，脑袋忽然晃了晃，似是有点晕眩，赵轩一直盯着她，他看到她悄悄将一只手放到背后撑着墙壁，努力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赵轩忽然就笑了。

        “这样吗？他没有伤你？”

        “当然！”

        赵轩慢慢朝她靠近，随时观察着她的反应，他很敏锐地看到了她下意识不想露出来的紧张，原本浓重的防备一点点消失，甚至脚步都快了起来。

        文瑶朝后退，但被墙壁挡住了脚步，这会儿赵轩已经靠近了，他飞快地伸手朝她抓来，眼看着就要被他抓到，文瑶放在背后的手同时也动了。

        “砰！”

        “咚！”

        两人瞬间交手，又瞬间结束，文瑶将赵轩按在地上，扯过墙壁上挂着的荆棘藤将他绑了起来。

        “你骗我！”

        赵轩愤怒地喊了一声，尖锐的刺扎破他的衣服陷进肉里，他抖了抖，突然又笑起来。

        “他昏迷了？你带我去，我对你没有恶意，我……”

        “咚！”

        文瑶抓住赵轩的头发朝地面磕了下，瞬间止住了他的话，赵轩头晕目眩地瘫在地上不动，文瑶观察了他一会儿，如先前那般将赵轩也拖回了宫殿之中。

        赵轩被她扔在了墙角，她去看王的情况，只她出去这一会儿的时间，王的情况已不大好，在那高高的椅子周围出现了一滩乌黑的东西，王的双脚到腰间全部陷入了那乌黑之中，随着时间流逝，已与那东西融为一体。

        如泥潭一般的东西鼓胀起来，浓郁的腥气充斥整个宫殿，漂亮的王肩部以下开始变化，最后变成与文瑶曾见过的怪物相似的东西。

        人脸，怪物身，浓郁的腥气，陷入浑浊地底与荆棘相连，唯一缺少的大概是那数不清的嘴。

        赵轩在一边喊道：“你快杀了他！他是怪物！是罪恶！”

        他看过来的眼神厌恶又恐惧，还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悦，他喊文瑶：“你不想看见真实的世界吗！被怪物改变之前的世界？”

        被改变之前的世界，是他们从不曾见过也不曾想象得到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只有恢复成原本的世界，他们才能走出荒漠。

        赵轩的眼泪流下来，那是激动的，他甚至顾不得掩饰，语无伦次地喊道：“凭什么我们的城市要永远陷于荒漠？凭什么我们要永远禁锢城市之中？你杀了他！一切都会改变！”

        他的激动没有惊醒王，漂亮的王现在只剩一个脑袋还是人类模样，文瑶走到王身边，软趴趴的荆棘藤自浑浊中立起来，支撑不过三秒又吧嗒落回去，她蹲下去，手指落在王白皙的脸上。

        【不可以！拯救神明！你要拯救神明！】

        尖锐的声音在她脑中回荡，文瑶轻声说：“让不落的太阳落下，久违的月亮升起……神明消失，也可以对吗？”

        那声音瞬间安静，虽没有回答她，但文瑶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的手指一点点移动，赵轩盯着她，眼睛都快红了，他看着她的手指从王的脸移到额头，又从额头移到与怪物身接壤的脖子，她的手指几度起落，最后落在了王的脑袋上。

        【你要拯救神明！】

        那声音反复念叨，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吓到了，那声音没有了一直以来对她的尖锐，反而流露出一点无法掩饰的悲戚来。

        文瑶的手落到了王的脑袋上。

        然后，她摸了摸王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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