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依旧是被银骨炭烤得暖融融的主帐。

        宋玉捧着茶裹在被中，看小皇帝执笔在一方帕子上写些什么。

        尽管他早已卸了甲梳洗完毕，此刻正一副文弱书生的无害模样蹲在烛火下写字，她却仍记得午后指腹划过铠甲的冰冷触感，鼻尖有沾了血气的风刮过，吹得她一阵头昏。

        “以后，不打仗了吧？”想都没想，一句话飘出口。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开疆辟土是所有上位者一生的追求，她怎能断了别人的梦。

        果然，小皇帝执笔的手顿了顿，而后，雕漆笔杆啪的搁在了笔架上。

        她赶紧低头假装喝茶，嘴巴搭在杯沿小口小口地吞，半晌，讷讷道：“我胡说的，你别生气。”

        夜晚无雪，帐边支起一扇小窗，清泠月光映在小皇帝隽逸的半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就着手边茶盅又猛灌了几口，才觉得冒火的嗓子好受了些。

        耳边响起一声低沉：“记不记得，朕走前跟你说过什么？”

        宋玉仔细搜罗脑中回忆，未果，摇头。

        一声轻叹，竟添了些埋怨：“我说过，若打了胜仗，就带你去阿泰勒吃油塔子。”

        宋玉舔舔下唇：“油塔子是什么？好吃吗？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明天可以不？”

        小皇帝将手边的帕子折起，这是道密函，却不知何时能送出，也不知能不能比得上毛先贵的飞鸽。

        毛先贵虽被下了药由亲卫守着，但此人老奸巨猾，总有法子递消息出去。班师回朝，已不能再等。

        “就现在吧。”小皇帝从横杆上挑起两件衣服，比了比，拎出一件小的扔在宋玉脸上，“半刻钟，我在东边的马厩等你。”

        宋玉攥着衣服有些无语，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早说她晚上就不塞那么多青菜了啊……

        亥时一刻，二人一马，星夜兼程，奔至阿泰勒。

        终于在宋玉被颠吐之前，小皇帝轻勒缰绳，马儿焦躁地发出一声嘶吼，很快又被安抚下来，原地缓慢地踏蹄。

        夜市里牵马太过惹眼，小皇弟朝马屁股拍了两下，马儿立刻乖顺地往城外林子哒哒跑去。

        宋玉被眼前繁华的景象惊呆了。

        “这儿没受战火牵连吗？”她两只眼快看不过来了，拽着小皇帝的袖子一荡一荡的，“看！有卖首饰的！”她拉着他走向一处摊子。

        各色琳琅摆在精致的木盒里，宋玉从众多玉石中捻起一串木质手串，举在灯笼下仔细地看，看完笑嘻嘻地同老板讨价还价：“这是木头的，总不会贵吧！”

        老板一口胡语加手势叽里呱啦半天，宋玉皱着脸问小皇帝：“他念的什么咒啊，是不是不想卖我？”

        小皇帝无语道：“他说的是胡语。”

        “那他说了什么？”

        小皇帝边听边笑：“他说，这是沉香手串，比盒子里所有首饰加起来都贵。”

        宋玉怀疑地看了看，“蒙我的吧？木头能有这么贵？”

        像是感受到了买家的不信任，老板瞬间吹胡子瞪眼，又指手画脚说了一通。

        宋玉讪讪地放下手串：“那什么，我不要了还不行嘛……”继续埋头寻找看起来能买得起的东西。

        她刚放下的手串被小皇帝顺手拿起，一双沉静的眸隔着灯火将她望着，“怎么，贵一些就舍不得买给我了？”

        无意识地，喉间微微滚动，宋玉暗道不好，她近来看着他咽口水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

        “不是不给你买，我钱不够还得从你那儿拿，这样就算不得是我送的了。”她留恋地看了那串手串一眼，他总是送她许多东西，吃的用的穿的戴的，而她虽说是个神仙，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简单的法术都不会使，白天他们打仗的时候她偷偷劈了道雷听说还劈歪了，是以她也没敢告诉她……

        小皇帝在木盒边丢下一锭金子，然后拿起沉香手串放到她掌心，抬眼盯住她：“现在它是你的了，然后……”语气里隐隐有些期待。

        宋玉将手串塞进袖袋里，小心地拍了拍：“谢谢啊。那我们快去吃油塔子吧，再晚该关门了。”

        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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