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赤豆（下）

“……鹤丸国永。鹤丸国是平安时代山城国刀匠五条国永所作之太刀，铭「国永」，刀长二尺五寸九分五厘，五条国永的生平已不可考，据传是五条兼永之子，三条宗近的徒弟。被称为“鹤丸”的原因不明。据说是因为其失传的太刀拵上的莳绘为鹤的纹样故此得名，也有说是因为幕府向神社供奉的太刀时按惯例加入鹤丸纹而得名。在历史上辗转了多位主人。”

        “真是了不起的记忆，挑不出错误的历史复述。不过，我想让你说的是，你本丸里的鹤丸国永。你刚刚说的，都是他的本体。当然了，那些历史就是他存在的依据，但是他现在在你的本丸里，因为你才获得了人形。尊重他们确实是最基本的原则，可是，他们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古物了，他们拥有了人的形态，也会像人一样，感受到喜怒哀乐。仅仅只是尊敬和下发命令，这样的关系才最危险吧？”

        “……但是，那样就好了吧？”

        “嗯？”

        “因为，在刀剑男士们漫长漫长的岁月中，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存在，微不足道。他们能叫审神者‘主人’，就已经是非常尊重了。所以我觉得，我也必须尊重他们，这样的话，我们都能好好完成任务和工作。”

        我不知道k怎么想的，但我在知道刀剑男士和审神者这样的存在时，我就这样想。一个人的一生……与那些在千年前就存在的刀剑相比，真是太渺小了。

        k又沉默了很久，最终我听到通讯那边传来了笑声：“可是，他们历史上那些主人的生命，有些可比我们的生命短暂得多。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态度？”

        “……我不知道。”

        “那就去问问他们。”k说，“优秀的审神者能从刀剑的历史中窥见刀剑主人的生命意义。这是我给你新任务。那……两个月后，我再联系你？”

        “……”

        “差点忘了，今天是小正月1，记得吃红豆粥，明年来我那里吃汤圆吧。”

        k的通讯断了。将通讯器放在一边，然后提笔将纸上的“工作报告”划去。

        生命意义……么？

        我想到了k的话，今天确实是小正月。红豆昨天准备好了，打算今天晚上熬粥。

        那么，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

        拉开门——

        今剑就靠在墙上，看见我后说了一句“主公大人”就没有再说话了。

        “和以前一样，您不用跟着我。我现在要去熬制红豆粥了。”

        今天的近侍是今剑。

        “是吗……”

        “今天开始，睡前故事的工作完成了。能拜托您去告诉其他人吗？”

        “哇！真的？！”今剑忽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问。

        “真的。”

        “好耶！我现在就去！”今剑跳了起来，又看了我一眼，马上恭敬地对我鞠躬说，“主公大人，感激不尽！”

        “不用谢。”

        “啊……难道主公大人是因为阿萤才……”

        “……？”

        “不不不，没什么。”今剑笑着说，“您能终止那个真是太好了。”

        “我讲的故事很无聊吗？”我问。

        “才没有，非常好听！”

        “我也觉得非常有效果。”

        “算、算是吧。”今剑挠了挠头说，“那，主公大人，我走了。

        “好的，您穿着木屐，还请您小心台阶。”

        我才说完，今剑转身就摔了下去。

        -

        “好了。”药研藤四郎替我清理完手上的伤口后说，“大将只是擦伤，过几天就好了，但以后下楼梯还是要注意。”

        “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抱歉，是我给主公大人添麻烦了。”今剑垂着头说。

        “不，今剑大人没有给我添麻烦，但我给药研藤四郎大人添麻烦了。”我纠正今剑的说法。

        药研藤四郎看向我和今剑：“大将和你都不算麻烦。不过，大将今后还是保护自己最重要。”

        “今天主公大人要做红豆粥，手受伤了怎么办？！”今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果然还是给主公大人……”

        “那个的话，没关系。”我打断了今剑的话，“只是熬粥而已，手不要紧，请您不要在意。”

        “可是……”

        “既然没事了，那我去厨房了。”

        我向两个人鞠躬，前往厨房。

        “等等！主公大人！我叫大家一起来帮忙！”

        按照工作记录而言，短刀们完成工作的效率，确实要比太刀们高。等到太阳刚落下去，红豆粥就已经做好了。

        今剑去喊其他人去了，包丁藤四郎则最先举手说：“主上，我们帮了那么多忙，有没有点心？”

        “没有。”

        “诶？”

        “而且，吃多了点心对您的身体不好。请您耐心等一等，马上就能喝粥了。”

        “诶——连提前要一碗都不行吗？”包丁藤四郎皱着脸问。

        “不行。”

        “真差劲诶……人||妻的所有特点都没有……”包丁藤四郎小声说道。

        “嘘！”坐在包丁藤四郎身边的秋田藤四郎看了我一眼，对包丁藤四郎做了个噤声手势，非常小声说，“我们本来就是来帮忙的嘛……不能给主公大人添乱。”

        “就是啊……一期哥还叮嘱过我们呢。”五虎退也小声说。

        “我明明不是小孩子了，还拉着我来这里。”萤丸抱着手臂坐在爱染国俊对面抱怨说，“真是的——”

        “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我说，

        “……我没在说你。”萤丸看了一眼我说。

        “……”

        萤丸又看了看我，回过头去：“你还是暂时不要和我说话了。”

        “？”我疑惑地看向了爱染国俊。

        坐在他对面的爱染国俊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好在大多数人都赶来了，红豆粥也因此一清而空。小正月的月亮很漂亮，历史久远的几位太刀，在晚饭后，依旧坐在庭院的缘侧边赏月。

        “今天就由我们来洗碗啦。”今剑抢走了我手中收拾好的碗说，“主公大人今天好好休息吧。”

        “可是您明天就要出阵了……”

        “没关系！我可是非常精神的小天狗哦！”

        看着空空的手上，又看了看在整理厨房的短刀们：“这些事我能做。”

        “这又不是工作。”萤丸抱着碗经过我身边说。

        “这是工作。”我纠正他。

        萤丸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高兴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主人～”乱藤四郎拉着我出了厨房，“主人在里面，我们也没办法专注，那么，直到厨房的卫生打扫完之前，请主人在外面。”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没错。”萤丸经过门口时候满脸不高兴地说。

        “……我明白了。在打扫期间，我不会再进来了。”

        “那说好了。”乱藤四郎一边说，一边将厨房门关上。

        走出厨房，经过正殿的时候，听到次郎太刀和其他打刀饮酒的声音。

        我走进正殿，不仅是次郎太刀，还有太郎太刀、和泉守兼定、不动行光，歌仙兼定也在里面。

        “啊……主上。”加州清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加州清光大人，我记得他们明天是要去远征的吧？”

        “这个……”加州清光的目光闪了闪，最后还是看向了我，“嗯，没错，所以我拿了醒酒汤来。”

        添麻烦吗……

        “好的，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正殿。

        “就这样离开吗？”加州清光疑惑地看着我。

        “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没有……不过，主上来正殿不是来让他们回去的吗？”加州清光看着正殿上的几位刀剑男士问。

        “那会给你们添麻烦吧？既然这样，我就没有必要让他们回去了。虽然考虑到今晚如果宿醉会影响明天的远征，但您已经来提醒他们了。”

        “正、正是这样呢……”加州清光的笑容有些勉强。

        “您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是因为工作疲惫吗？我建议您注意休息。如果因为过度疲惫而影响了工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谢主上的关心，我一切都很好。那我先进去了！”加州清光顿时非常有精神地回答，然后朝喝酒的那几位走去。

        -

        “不见了？”狐之助反问。

        “嗯，我刚去了锻造室，并没有人。计划今天去唤醒的刀剑，费了一上午，才好像是成功了的样子。”

        “刀帐上也确实显示有新的刀剑男士到来。”

        控制室里只有我和狐之助，刀剑男士们平时就在这里进行出阵准备，也在这里进行时空穿梭，去到观测到时间溯行军出现的地方。

        控制室也能回看狐之助传回来的战斗情况，但在大部分时间里，我都需要与出阵的刀剑男士同步战斗情况。过去的半个月里，因为时间溯行军只在小部分地区出现，所以任务并不紧张。

        控制室里存着本丸的基本信息，此时的刀帐中多了一位刀剑男士。

        “对于您来说，确实不是很好应付的一位。”狐之助跳到操作室里唯一一台显示器上，用小手轻轻地拍着屏幕，“天下五剑之一，最美的三日月宗近，您读了那么多书，应该不会错过关于三日月宗近的历史。”

        “是这么回事。迄今为止，他是这个本丸里最古老的刀，我错过了正式接待他的机会，这样就已经非常失礼了。”

        “失礼什么的就先放一边，人都没找到。”狐之助跳下显示器说，“总之，我先去通知刀剑男士们一起找找，您也至少帮帮忙吧。”

        天下五剑么……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调出近来保留的战斗情况，反复确认，无论是维新时期，还是战国时代，和时间溯行军都只是小小的战斗。

        没有异样。

        “主公大人！”

        门外突然传来了今剑的声音。

        “请进。”

        我将显示器上的回放关闭时，今剑也推开门了。

        “我们找到了他！”

        站在门口的有三个人。萤丸满脸不情愿，今剑非常高兴地笑着。

        以及在刀帐上看到的那位——

        “非常抱歉，丢下您一个人在锻造室，三日月宗近大人。”

        “哈哈哈，没关系呦。今天是小正月，我也坐不住，所以到处走了走，不小心迷路了，让你担心了。”三日月宗近发出颇为爽朗的笑声。

        最古老的刀么……

        “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您已经错过了今天的晚饭了，为了弥补我的失礼，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会尽力为您准备。”

        “晚饭吗……”

        三日月宗近微微低头思考，头上的流苏也随之垂下来。

        ……不会掉下来吗？战斗的时候。

        “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饿了。这个时候要是有茶点，就再好不过了。”

        “好的，我现在就去准备。今剑大人，萤丸大人，能拜托你们去告诉长谷部大人，让他整理出一间房间吗？”

        “一定办到！”今剑答道，又看向萤丸，“不过三日月是我们路上才碰到的，我们来这里，其实是因为萤丸有事找主公大人。”

        我看向萤丸：“萤丸大人有什么事？”

        “没有。”萤丸说道。

        “这样。”我点了点头。

        “阿萤，这和你跟我说的不一样啊！”今剑惊讶地望着萤丸。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不和她说，到时候也会明白吧？”萤丸也看着今剑说。

        “原来如此。”我说道，“你们之间还没有达成一致。假如有什么事找我，请两位大人商量好了再来找我，这样既不会耽误两位的时间，也不会耽误我的时间。”

        “……说了不用和她说，反正她也不会在意，我走了。”

        “……”

        “你看，对吧？”萤丸看向今剑，又抬头看我，“过去的三年里，我们见过你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说的话也是。本来以为你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结果你其实是根本不在意。大家根本不喜欢睡前故事，只不过为了不让你难过才什么都不说。做的早餐等我们来吃的时候，早就冷掉了。大家都顾及着你的感受，都在悄悄忍耐。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说出来也无所谓。况且，就算我说了真相，你也不会在意。”

        “阿萤……别说了……”

        “有什么关系呢？说了这些，她也是不懂的吧？”萤丸低下了头，“人偶是不会懂这些的……”

        “啊……萤丸跑走了。主公大人，我先去追他了，然后再来帮忙！”今剑也跑了出去。

        看着他们离开，我转过身来问一直在旁边等着的三日月宗近：“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忘了问，您想要在什么地方品尝茶点？”

        三日月宗近愣了一下，微微笑了一下才说：“庭院里就好。”

        我并不精通茶道，但也跟着歌仙兼定学了一点。和小乌丸他们一起品茶时，他们有时会说茶如何泡才能更好喝。

        于我而言，喝茶只是提神。

        “团子很好吃。”

        我捧着热茶坐在缘侧上，听到三日月宗近这样说。

        “谢谢您的赞赏。”

        “不过，茶不太好喝。”三日月宗近如此评价。

        我低头看到月亮倒映在茶杯中：“抱歉，没能让您满意。”

        “不，我很满意。”

        “这句话和您说的那句话矛盾了。”

        茶梗在杯中上下浮动。

        “并不矛盾。”

        三日月宗近也手捧热茶坐到缘侧上来了。庭院中树木稀稀落落，春天还没有真正到来。

        “茶确实不好喝，但是泡茶者很认真。这份心意，让我很满意。”

        “我只是按照步骤来操作，我的心意不包括在里面。”

        三日月宗近喝了一口茶：“你是这么想。”

        “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哈，不知道呢。我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地方，某些地方，主人和我很像呢。”

        “这是您的夸奖吗？”

        “主人觉得呢？”三日月宗近转头看向我。

        “不知道。”

        “能回答不知道的人，就肯定不是人偶了吧？”三日月宗近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我回过头，低头看茶杯里倒映的月亮：“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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