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赤豆（上）

除去今年政府发布下来的大型任务通知要比往年多两个，狐之助今年接到的第一份工作清单，也比往年要多五项。

        “一、记录刀剑男士和溯行军交锋状况。二、以文字形式陈述刀剑男士与检非违使交锋状况。三、以文字形式陈述前面两者的区别。四、记录每一次出阵，刀剑男士应对溯行军的策略。五、总结策略。”狐之助念完，不由得又举起自己的铃铛显示器看了看，“这么离谱的五条能一起出现，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算困难。这是今年的第一份工作清单，记录和总结一直持续到今年六月。”我说，“狐之助有录影功能，就算完成了任务，也能回看。”

        “至少也考虑一下我们啊……我们也是很累的……”狐之助把显示器关了，又用小手拍着我写的计划书，“去年看您的计划书，都没有写满过，今年的计划书，全部都写满了字。”

        我挡住了它挥动的小手：“任务和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事。”

        “我当然知道了。虽说勤奋工作是件好事，但这么大的工作量，分明没有考虑到您的感受。”狐之助收回手，打了个哈欠，“备前国的那位大人也一点都不体谅您。昨天我收到那么长的工作清单时，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穿好衣服，我这才从书桌前站起来：“任务和工作开始了。”

        “这是什么魔鬼日常安排……”狐之助从桌上跳起来说，“啊……等等我！”

        前辈一直说，好的一天是从热乎乎的早餐开始。

        浏览k给的那张工作清单，第一条就是「一周七天，达成三天为刀剑男士们做料理」的工作。

        幸好之前也有为前辈做过饭。

        “虽然这么说有点晚，但我还是要说。”狐之助从厨房门口走进来，跳到备菜的桌子上，“您会进厨房，真是少见。”

        “为了完成工作。”我着手准备食材，从口袋里掏出早餐方案，贴在了墙上，“那位大人的提议确实有道理。想要刀剑男士们高效率完成工作，每日丰富的早餐确实不可缺少。虽说烛台切光忠大人会做出各种可口的食物，但这位大人也会有忙的时候，错开来的话，也能提高工作效率。”

        “确实是非常好的建议……可是……您真的会料理吗？”狐之助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我的肩膀上，非常怀疑地问。

        “我会，饭团吃吗？”

        “呜……我不要吃那个……”

        “不会做那个。”

        “话说回来，昨天那位备前国大人让我向您打听一下，您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猫派和狗派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我更喜欢狐之助大人。”

        “呜哇！一本正经又不带感情地说出了我不敢想的答案！”

        -

        狐之助吞下它碗里最后一块油豆腐，然后慢悠悠地走到我这边来。

        “现在本丸里一共有五十一位刀剑男士，准备这么多人的早餐，真不容易呢。”狐之助乖巧地坐在我面前说，“没想到您的厨艺意外的好。”

        厨房里也是能坐人吃饭，但现在只有我和狐之助。

        “不过，大家来到厨房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了呢。”狐之助看着我说。

        “这不重要。”我将狐之助吃了油豆腐的碗放入水池说。

        “我还觉得这个问题挺重要的……啊，烛台切大人？”

        我转过头，确实看见烛台切光忠走进了厨房。

        “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我问。

        因为在这之前，我就和他说明了情况，

        “不，主上说的我都明白了。我只是在想，厨房料理这一块杂务太多，您也许处理不过来，所以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您。”

        “不需要。”

        狐之助立刻跳了起来：“审神者大人的意思是，她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烛台切光忠点了点头，微微笑了说：“那些碗就放在那里，我中午回来收拾。主上……”

        “不需要。这是我的工作，请您谅解。顺便一提，您在的队伍，于五分钟前就已经开始演练了。”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赶到训练室去。”烛台切光忠向我鞠了鞠躬后，离开了。

        烛台切光忠走了以后，狐之助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还真是您一贯的说话风格呢，一提到工作就变得相当严格。”

        “这是必要的，不然您就吃不到油豆腐了。”

        “这和油豆腐没关系。”狐之助跳到我的肩膀上说，“您和他们的关系太僵硬了。您说话的时候，多少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才对啊。”

        “感受……？”

        “……您难道没听出，他其实是想来帮您的吗？”

        我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狐之助：“我不需要。”

        狐之助看着我，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唉……”

        “我说错了什么吗？”

        狐之助挠了挠头：“整体来看并没说错什么，但是……会让人不舒服吧？”

        -

        总结完今天的出阵情况后，离睡觉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还有时间能写日记。

        前辈的日记，每天都写了很多，而且非常轻松地就写出来了。

        尽管我有在写日记，但还和一开始一样，只有一句话。有时候，一句话也写不出来。

        「没关系啦，以后会越写越好的。」前辈知道了以后这样说。

        所以我也还在继续写日记，也许有一天，能证明前辈的话是正确的吧。

        「今天任务已完成。」

        我记下这句话，然后合上了日记本。

        拿起日程表，看了一眼明天的安排，前面的一切照常，直到睡觉前的一个小时那一栏写着「给短刀们讲故事」。

        故事……

        k给的工作清单里确实有这么一条。

        前辈是在词汇课上给我讲故事。

        那么，给短刀们讲故事，也是一样吧。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的绘本，又看了看正殿上坐得端正的短刀们：“那么，睡前故事开始了。”

        于是，我开始念绘本上的故事。这个绘本还是万屋折扣活动时候送的，但也确实没有更适合小孩子的故事能念给他们听了吧。

        “……于是，王子和公主……”

        终于快结束的时候，我抬起头来，却看到他们都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原本在一旁要提醒我时间的狐之助也睡着了。

        这么看来，效果好像还不错。看了看时间，也只用了半个小时。

        “您辛苦了。”一直都是照顾短刀们的一期一振从短刀们坐的最后面走过来，轻声说。

        “您也是。”我说，“他们都睡着了。”

        一期一振看了看自己身后都睡着的短刀们：“是的。”

        “那么，我的工作也完成了。明天的工作也拜托您和您的弟弟们了。”

        “明天？”一期一振显然有些惊讶。

        “是的，明天。不止明天，这项工作要持续一个月。”

        “工作……一个月……”

        “……您看上去有些为难，是我的工作让您觉得为难了吗？”

        一期一振轻轻地摇了摇头：“您的工作并无不妥，只是您的举措会让我的弟弟们，还有其他孩子感到为难。”

        “非常抱歉，但还请您见谅，这是我的工作，我没有权利拒绝。”

        “不是的，没有说让您停止这个工作。只是……在给他们讲睡前故事之前，也许陪他们玩一会，效果会更好。”

        “拒绝，那不是工作的内容。已经很晚了，需要叫他们起来回去睡觉吗？”

        “……不用了。”一期一振转身轻轻地抱起了坐在他身后的五虎退，这才向我低了低头。

        一期一振的动作非常小心——

        “您打算一个个抱着他们回去房间吗？”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要问的话，能否小声一点？”

        “非常抱歉。”

        我没有再问问题了，一期一振也没有说话了。

        我说错了什么吗？

        抱起趴在桌上睡着了的狐之助，我慢慢地走出了正殿。

        不知道。

        走到小桥那边，能远远看到训练室还亮着灯。

        这个时候，还有人在那里吗？

        我抱着狐之助走到了训练室，推开门看，里面只有一个穿着白色兜帽的人，拿着木刀在练习，但动作因为我的推门声而停下来了。

        那个人回过头来——

        是和长义大人长得非常相似的山姥切国广。

        他看到我之后，立刻回过头去：“抱歉，已经到了时间吗？”

        我拿出怀表，看了时间说：“现在是十点四十五分，您还能用十五分钟。”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山姥切国广立刻将木刀收起来说。

        “好的，您今天辛苦了。”我抱着狐之助走进训练室说。

        “你……不回去吗？”他依旧低着头问。

        “我……”习惯性地握住了脖子上挂着的指环，我回答说，“我想……在这里待一会。”

        “这样。”他低着头经过了我，然后离开了。

        我回想着昨天和今天的事，关了训练室的灯，沿着训练室的外围走了一圈又一圈。虽然有在努力地想要理解那些话的意思，但我还是做不到……

        这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问题。

        k……他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工作？

        我拿出通讯器想要问问他，但已经这么晚了……

        还是回去吧。

        我打开训练室的门，却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外——

        “您还有什么事吗？山姥切国广大人。”

        他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把伞。

        他低下了头，有些僵硬地将手中的伞向前递了递：“外面在下雨，你没带伞吧。”

        “您不是来继续练习吗？”

        “……”

        “现在您应该去休息了，过度训练只会起反作用。”

        “……我把伞放在这里了。”山姥切国广将手中的伞搁在训练室门前，然后转身——

        “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作为审神者，我是不是不合格？”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这时我才听到雨声。

        “……我也不合格……”我听到他小声说。

        “我没有在问你。”

        山姥切国广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听上去很差：“不知道。你不是每年都有文书评定吗？你不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吗？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吧？”

        “不是。”我感到手中的狐之助动了一下，“我是工具，没有选择。”

        我看不清山姥切国广的表情，所以只能再次向他鞠躬。

        “失陪了，我回去了。谢谢您的伞，我不需要。您若是感冒了，会影响工作和任务，但我没关系。”

        我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跟过来。

        衣角稍微有些湿，但没有再淋到雨。

        “我送你回去。”山姥切国广撑着伞走到我的身边说，“这样两个人都不会淋雨了。”

        “……谢谢您。”

        到了自己的楼下，我再次向他鞠躬道谢。

        k给的清单里，还有一起和小乌丸、石切丸等太刀一起品茶等工作，那大概是我觉得稍微轻松点的工作了。不需要说很多话，只是静静地陪他们坐在一起就可以了。

        我已经习惯了早起做早餐给他们了，他们也似乎逐渐习惯了早餐时间看到我在厨房了。

        不过，睡前故事的工作，最后依然是由一期一振抱着短刀们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星期天的下午，我在整理半个月的出阵情况时，k的通讯连接过来了。

        “摩西摩西，最近你过得怎么样？”k听上去很高兴。

        “多谢您的关心，我在编写工作报告书，一会就能够让狐之助发给您一份。”

        “工作报告书？不用给我。”

        “这是惯例。”

        “我这里没有那种惯例。”k说，“听上去无精打采啊，好好吃饭了吗？”

        “没有疏漏，一日三餐。”

        “那是工作上的事？”

        “……抱歉。”我看着空白的纸张上只写着“工作报告”的字，“您给的工作……我没有完成。”

        “部分没完成没关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前辈也是这么说。可是，我已经写了三年的日记了，但一本日记本也没有用完。前辈光是一个月，就用完了一本日记本。”

        “……”

        “绘本的故事差不多要讲完了，但有一天，我将绘本拿错了，但睡前故事还是起作用了，他们趴在正殿的桌子上，睡得很好。不过，近来只有栗田口家的孩子们，依然来听我将睡前故事，萤丸昨天来找我说，今天他不打算来了。我问为什么，他却好像在回避着什么。这是为什么？”

        通讯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k满带歉意的话。

        “说不定故事太无聊。另外，抱歉，我太自以为是了，果然还是不能一上来就让你做那样的事。”

        “……”

        “云华。”k说，“那些并不是什么工作，只是我希望你能尝试去做的事。我有问过狐之助关于你的事，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主人啊。三年里从没有关心过他们，和他们的交流仅限于工作和任务。无论对谁，都用敬称，连是小孩子们的短刀也不例外。你是在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吗？”

        “不是。”

        “那为什么这么做？”

        “除了任务和工作可以拜托他们，我不可以去打扰他们。”

        “这又是为什么？”

        “他们是历史上的古物，无论是哪一方面，都远远超过了我，对于这样的存在，我认为应该保持尊敬的态度。”

        “嗯，尊重他们，然后呢？”

        “……？”

        “你的尊重，有帮助到你的工作吗？”

        “不知道。”

        “那个……让我想想，对了，你那天是带了鹤丸国永过来的。那么，说说鹤丸国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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