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几个人终于落座，原本兄弟姐妹是九个人，这下子走了几个，又来了几个，正好算上去还是五个人。个人找位置坐下，纪罗绾挨着陈喜儿，纪柏琛挨着纪罗绾，纪柏璟挨着纪柏琛，整个四房的人坐在一块。纪罗绮原本的意思是叫姜阮涟坐在自己旁边，奈何自己才刚落座，周云婉周云娆就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边上。
她眉头略微皱了皱，转头看向周云婉：“婉表妹，你妹妹还在那头呢，这儿也就是你妹妹跟你最熟，你不去挨着妹妹，可不是让妹妹不自在嘛？”
周云婉没察觉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只当是人家厌恶自己，不想让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不免的，心里有些不高兴。周云娆看了看姜阮涟，又看了看纪罗绮，察觉出来点东西，也笑着说：“姐姐，你过来吧。咱们两姐妹坐在一起，多好啊。你干嘛非去绮表姐那头坐着呢？”
周云婉不知道这是闹什么，但是自己妹妹已经开口叫了，自己也不想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只好起身绕过去那边。但是又因为不愿意挨着别人，所以又跟周云娆换了一下。
这个小插曲不少人都注意到，但是却没人开口说，只是不约而同的相互交换一个眼神，大概有些嘲笑和揶揄的意思。周云婉自然察觉不出来，周云娆却比姐姐聪明，看出来人家眼神里的意思，不免的有些不自在。
姜阮涟没在意这些，但是看着周云婉脸色不太好看，原本是打算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此刻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坐在那。
纪罗绮不见人坐下，抬头看了一下，看人还站在原地。她伸手拍了一下那张凳子，然后自顾自的整理餐具。“站着干什么？又用不着你服侍，坐下吧。”
姜阮涟听到这话才坐下，还是不免有些拘谨。
周云婉看着人坐在自己刚刚的位置上，心中说不出来的不高兴。若是为着别人也就罢了，绮表姐为着一个姨娘，竟然让自己起来，这不是当众抚自己的面子吗？等到自己找到空子，一定要去告诉姑母，让姑母好好管管这个姨娘，顺带说说绮表姐。
还剩下一个空位，二房只有纪罗缊自己来了，她自然就坐在那个空位上，左边是周云娆右边是纪柏璟。
纪罗绮余光已经注意到了周云婉，一边招呼丫头，可以告诉厨房上菜，一边谈闲话似的说起来：“我想着，母亲今天大概不见客了，各位妹妹弟弟们若是有什么事情，有什么缺的短的，就先去帐房那边支领，明儿再派人回母亲吧。今日舅舅来了，母亲免不了跟舅舅说几句，这一说就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况且母亲这几天也累了，怕是分不出什么心思。”
在座的虽然不大明白，却隐隐约约知道这不是针对着自己，只是对着周云婉周云娆说。
其实若是非要论，在座的除了纪罗绮，其他的跟这两个都不算熟，只不过是宴会上见过几面，但也只是点个头的交情，其他的是一概不知道的。如今看来，纪罗绮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这两个表妹，不过是因为母亲跟舅舅的面子，这才照顾一些这两个表妹罢了。说破天去，现在的周家是没落贵族，能有今日也全是靠着周玉仪。
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什么，众人依然是摆了饭菜上来，让丫头开了窗子，遥遥的就能看见园子里的梅花。
纪罗绾看了看那空着的插花瓶子，看那眼神，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可是这纪罗绾是个胆小的人，看见自己的哥哥姐姐没有一个提出来这件事情，自己便也闭口不言。她向来不大喜欢与人说话，其实也是不大敢。虽说跟自己的哥姐坐在一起能觉得自在些，但是却也只是自在片刻罢了。
陈喜儿注意到，她一向跟这个小姐交好，于是连忙开口道：“各位小姐，少爷们，你们瞧那个花瓶子，是不是有些空了？不如咱们让丫头去外头折一枝梅花过来，插进那瓶子里，最近园子里梅花开的正好，红红的点缀上，那不是正好看嘛？”
周云婉看了一眼那个空旷的瓶子，觉得这话也许有些道理，却也不大高兴。本来以为这是什么诗书礼乐之家，到头来确实给姨娘也能随便开口。周云娆看姐姐表情有些不对，心里便想着姐姐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事情。自己这个姐姐总是喜欢胡乱想，凭空脑补出一些本来就不是真的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头疼。
纪柏琛也看了一眼那个插花瓶子，对这个提议深以为然，点头说：“我看陈姨娘这个提议好。”他说完，转过头，对着自己身后的小厮，“梧桐，你去吧，外头天寒，小丫头们受不住这样的冻。”
梧桐听了，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整了整，准备出去，一边与自家主子开玩笑。“爷，您真会说笑，这小丫头受不住冻，我就受得住了？我这就出去给爷摘梅花，爷安心等等。”
纪柏琛也不说，笑着点头，让人赶紧去，别拖晚了。
周云婉这样看着更觉疑惑不解，这家里的下人居然还敢跟主人这样说话，可是这里居然没一个人觉得奇怪，难不成这家里实在是没个制度的吗？想着便觉得疑惑，索性不想，心里却忍不住的胡思。
众人不过又说了几句闲话的功夫，梧桐已经带着梅花回来，搓了搓手，将那梅花插到了瓶子里。
陈喜儿看到梅花回来，连忙拦住梧桐，笑着走上前去接过梅花，拍了一下梧桐的手。“瞧瞧这手冻的，你快去暖暖，插花的事情就我来吧，你哪里懂这些呢？”
梧桐也不反驳，一边呼热气到手上捂耳朵，一边弯腰道谢。“哎呦，那可真是谢谢姨太太，那我这就去了，有劳姨太太。”
陈喜儿点点头，挥手让人去了，在那梅花旁边的错枝折了几根，然后仔细的插进那瓶子里。众人都扭头去看，汝窑的天青色冰裂纹瓶子，配上这棕色的树枝与艳红色的梅花，梅花上还有一点子没化完的雪，但是这样就是自成一派风韵了。
纪柏璟突发奇想，看了在坐的一下，指着那梅花，高兴地说道：“正好今天有这样的梅花，咱们不如就玩飞花令，简单又快，就接梅，接不上来的，罚一杯，你们说好不好？”
人人都拍着说好，唯独姜阮涟隐隐有些忧愁。她哪里会这些个呢？诗词歌赋类的东西，自己连接触都没接触，就别说是用诗词去接龙了。只怕是绕到自己这里，就要罚一杯，等着今天走出去，怕是都晕晕乎乎了。
纪罗绮这边正拍手叫好，扭头看见自家小娘略带忧愁，稍稍靠过去些，在人的耳边轻声说道：“也不难，一会儿我让北栀在你身后悄悄提醒你。”
姜阮涟微惊讶的稍稍抬起头，对上人一双眼睛，鬼使神差的轻轻点了点头。
游戏就此开始，因着这里纪罗绮最大，于是按照纪罗绮周云婉的顺序，最后一个是姜阮涟，然后再往过绕。
纪罗绮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将酒杯举在手里，眼神回去看了一眼那支梅花，笑着说：“既然是我先来，那我就起个头。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众人听完这个，期待的看向周云婉。周云婉有意在他们面前表现自己，于是便不说那些常见的诗，说道：“江南蜡尽，早梅花开后，分付新春与垂柳。”
这句诗是不怎么常见的，众人听完，果然鼓了鼓掌，纪柏璟率先说到：“婉表姐当真是与众不同，果然是从小诗词歌赋精通的人。”
周云婉也只是略微点头，想表达的略为谦逊。
周云娆刚刚被姐姐那样一顶，现在是说什么都会被说不如姐姐，不过本身自己也无所谓。姐姐是想在这群人面前表现，自己却没这个想法，所以也是不一样的。她在脑子里面挑挑拣拣，最后说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接下来是纪罗缊，她拿起酒杯，随口说道：“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月满天。”
纪柏璟接着说到：“闻到梅花坼小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纪柏琛想了想，说到：“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未消。”
接下来是纪罗绾，纪罗绾素来愿意与这些同辈们一起玩，但是却没有改变自己本身怯生生的样子，所以仍然是拿起酒杯子，把杯子挡在嘴前头，想了想，小声的说道：“春来茗叶还争白，腊尽梅梢尽放红。”
绕到陈喜儿，她先是安抚的拍了拍纪罗绾，而后说：“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终于一圈都绕完，没有一个人吃酒，众人便一齐望着姜阮涟。
姜阮涟的来历在这公馆中人尽皆知，众人都想着这个姨娘是不识字的，既然不识字，对于诗词歌赋什么的，应该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便等着看能说出什么。
北栀悄悄靠近些，纪罗绮指着一盘子菜，说：“帮我夹一筷子那个过来。”
北栀立马俯下身子，嘴贴在姜阮涟耳边，借着夹菜的功夫，小声说道：“起来骚首，梅影横窗瘦。”
众人听见人说出来了，也没了刚刚看热闹的心思，唯独纪罗缊笑着嘲讽道：“这么半天才想出来这么一句，可见难为。别一会儿把把都喝酒，那可没那意思。这酒贵着呢，不能给你当水喝。”
姜阮涟被这话说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是人家是小姐自己是姨娘，又没有当面开口反驳的道理，不免的在底下轻轻伸手拽了拽纪罗绮的衣裙。纪罗绮感受到底下的拉力，有些意外，立马放下筷子，笑着说：“瞧瞧八妹这话说的，咱家难道就缺这几壶酒钱吗？这酒贵什么，不值个钱罢了。家里投资的酒厂不少，哪里缺这几瓶酒喝呢？你这话说的，倒像咱家明日就破产似的，往后可不说了。”
纪罗缊被这一番话气的不行，但是周围却都是看笑话的，没有一个开口解围，所以自己也不再说什么，只说赶紧进行下一轮。
众人玩了一会，几轮下来，基本都喝了酒。带梅的诗句他们知道的也就那些，偶尔想不起来也是有的，前头又说了那些，不免发生重复。后头说的比前头更多，也更欢乐一些。
比如周云婉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想了半天，脑子里面蹦出来一句“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似君”口里也就立刻把这句诗说出来，不免的惹得众人嘲笑，说是想自己那远在那边的未婚夫。
众人这么闹了一阵子，都笑得有些累了，便夹起筷子，准备吃些东西。
这边正吃着，外头过来人，说是珩三少爷跟三少奶奶说着让留着点儿，一会儿过来一起玩。
纪罗绮看着来说话的人，那是纪柏珩的随从，叫个崔旺连的。她一边用筷子夹东西，一边笑着告诉崔旺连：“那你可告诉你们珩三少爷跟三少奶奶，我们可不等，自己快些，要是晚了，可就没了。”
“各位少爷小姐，姨太太们，你们看看绮四小姐，这说的什么话？今天是我们家主子的大日子，她倒是催上了。”
纪罗绮推了崔旺连一把。“你还不快些去，还有空在这里指摘我。你要是再不快些去，一会儿着我们可就吃完了。”
崔旺连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众人吃了一会儿停下筷子，上了三十来道菜，倒是都没动几口，吃的不免有些累。想着一会儿两人可能还要过来，也懒得在此刻在吃。纪罗绮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扭头吩咐南乔：“咱们坐着也无聊，去让厨房沏个枫露茶来喝。”
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也都赞同。
陈喜儿高兴，有些吃多了酒，站起身子来，准备到窗边吹吹风。纪罗绾下意识的拉住陈喜儿的手，陈喜儿安抚的拍了拍她，纪罗绾这才打算松开。尽管如此，还是皱着一双眉头，小声的嘱咐道：“外头风大，你好歹把窗子开小些，吹一吹就回来吧，昂，可千万别着了凉，不然母亲不知道怎么样呢。”
陈喜儿略微吃多了酒，倒是显得一双眼睛更为漂亮，她眯着那双眼睛点点头，小声的回答：“你就放心吧，这家里也就是你最关心我，为着你，我也不能怎么样呀。”
说着，朝窗边走去，准备吹风，醒醒酒。
姜阮涟原本的酒量就不大好，今天喝了这么几杯，也有些微薰。她是喝酒容易上脸的人，脸上又不喜欢打什么脂粉，所以现在雪白的面皮上出现两坨酡红，嘴唇更加粉嫩，显得水光盈盈。眼神有些略微的焕散，倒显得更加潋滟，让人挪不开眼。
周云婉无意识的看到这边，心中也不免感叹这样的美貌若是自己拥有就好了。若是有这样的美貌，再加上自己还有个晚清贵族的名声，别说是什么实业家，就是皇亲国戚，自己也是嫁得。为此，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众人又开始说笑，说话间枫露茶就上来了，众人各自拿了一杯。
纪柏琛品尝了一口枫露茶，笑着说：“父亲总跟我说茶叶清香，我喝来喝去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我记得前些日子喝牛乳茶，那个好喝，甜滋滋的，还并不腻，真是喜欢。”
纪罗缊也端起枫露茶喝了一口，斜着眼看纪柏琛，说到：“你是那个想，我却不这样想。这茶叶呀重要的是品，品不出来的人呢自然觉得都一样。可是照我看就不一样，我觉得还是前些日子送的黑茶好喝一些。”
纪罗绮听见这样说话就头疼，怕一会儿吵起来，扰得自己不安宁。此刻觉得还真是想纪罗绛跟纪柏珩，往常这样的局面都有这两个人解围。眼看着就要闹起来，连忙说道：“个人有个人的喜欢，喜欢牛乳茶的就喝牛乳茶，喜欢黑茶的就喝黑茶，家里又不是缺个这，做什么因为这个说呢？怎么样，七弟，你要是喝不惯这枫露茶，等会儿让厨房做了牛乳茶送来。”
纪柏琛手里拿着枫露茶，摇了摇头，说到：“谢谢四姐，不必了，我只是一时半会儿不喝这个，倒也不是喝不惯。”
众人又闲聊一阵，外头崔旺连又跑过来，看见他们一人拿着一杯枫露茶，也笑着讨了一杯，一边喝一边说：“那头要结束了，我家珩三少爷跟少奶奶马上过来，几位小姐少爷好歹也在添两张椅子，难不成是让我家的两位站着不成？”
纪柏璟看着崔旺连，拿着手里的杯子，说到：“怎么不行了呢？既然来晚了，那就没有了，一会儿就站在我们身后，给我们倒茶吧。”
众人也都是应和着说了一阵是，总算是闹够了，这才让人去搬两个凳子，又个人和个人之间稍微挨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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