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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日子又回归正常,大家过了短暂的休息之后,各自走上了各自正常的生活轨迹。纪罗绮留学的第一个学期主要是认识学校的环境,认识学校的同学跟老师熟悉以及熟悉这边的环境,如果真的说学些什么学的,其实都是最浅显易懂的东西。而第二个学期则不一样,要学的东西更多,也正式开始了所谓的学习,自然要更忙碌一些,课时也加长了点,直到晚上才能回家。
回家之后只能抽空给家里写一封信,但是给家里写的信都是要给母亲看的,原本也想着单独给姜阮涟写一封信,但是想起来母亲之前的所作所为,便也知道母亲大概是不愿意这封信过去的。况且如果自己写了信,必然是要先被母亲看了,才能去给姨娘那样子,姨娘反而会收不到这封信,倒不如不写了,索性只写一封就是了。
纪罗绮他在作案前写信,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自己前些天走之前见到的姜阮涟。其实说是前些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在这边忙碌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一下一下的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大概再过一段时间,母亲要去参加那头表姐的婚宴,然后还有自己的六妹就要出嫁了。
记得前些年六妹年纪还小,如今六妹也已经过了订婚宴,今年就要嫁为人妇。不过说是出价,不过只是去男方家呆一个月,自然还要回来,这也算是他们家女子的幸运,不必像别人家的女子一样嫁到夫家去,受尽千般万般的委屈,还没得说去。
纪罗绮思考了一下,提笔写上了自己的话。不过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无非是报个平安,说自己在这边活的还好,让二老在那边也注意身体,另外又慰问一下家里的其他人,另外多的是一概不写的。家里那边的问候,不过是例行公事,自然没有必要写太多。自己自然也想给姜阮涟写一封信,奈何这封信大概是实在到不了手里,只好委屈了人,这封信暂时先欠着,一时半会儿写不出来了。
温舒宁对比之下则显得冷淡许多,一年也不曾给家里写一封信,家里一年也不曾来一封信,大概是没有什么联络的必要。纪罗绮只会在上学期的时候写信的时候问人有没有信件需要捎带邮寄过去,后来了解了人家里的情况,也没有再问。那样的家里情况怎么可能会有需要捎带的信件呢?那样的家里情况,通常父母跟子女的关系不好,子女出来也就不会再惦念着自己去问人家有没有需要邮寄的信件,反而是火上浇油,不如不问大家彼此清净也是好的。
温舒宁的确是不写信的。家里那边也没个人。真正关心自己的情况,自己的姨娘也拿不到这封信,毕竟这种信都是要先给祖母或者家主过目的,然后才能决定要不要送过去,这就是姨娘的悲哀之处。明明这个社会已经解放了,可是姨娘似乎仍然没有拥有人权,这种小妾的制度似乎永远是在压迫女性。
如果压迫女性的是男性,那么这只是性别上面的问题,只能说明男性的愚昧,可是这种制度的本质是女性压迫女性。同样在深宅大院里,同样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一个女性通过压迫另一个女性来使自己觉得自己的日子是好的,来使自己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好的,来让自己觉得自己有比另一个女性高的地位,从而获得满足感,这本身就是一个病态的事情。可是大部分的女性是没有意识到的,大部分的女性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温舒宁咬着笔杆子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并不能怪女性。这些女性都是从小被封建思想所毒害的,他们自然不知道女性之间的相互帮助以及女性应该帮助女性这样的说法,他们只知道围着男人转,他们只知道男尊女卑,他们只知道阶级森严,只知道祖母可以随意的买卖小妾,只知道如何成为一个主母,却不知道如何跟小妾相处。本质上面并不能怪他们,本质上面若是非要说有错有错的是封建时代,而非这些可怜的女子们。
温舒宁一下子笑出来,眼看着人要去寄信,也没说什么。
周玉仪在一个来月以后参加了周云娆的婚礼。说是一回事,可是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心疼?这个丫头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跟她姐姐也是一对好孩子,现在两个人都要天各一方,自己又远在别家这个家里也就剩自己弟弟一个人。更何况女孩子嫁去别家是去当当家主,母底下的麻烦事儿不会少了,这两个孩子心性又都是好的,自己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临出嫁之前去房中跟孩子哭了一场,后来眼看着孩子被花轿接走,心中的悲愤之情不甚言表。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女大当嫁天经地义,这是老祖宗规矩更改不得。
这场婚礼三天结束,因为隔的实在是太远,回门的事情就要等到之后,要等好久才能把这回门的事情圆上。这要是两家势均力敌也就算了,自然可以提出来些不满,可是如今也没有办法,因为自己这边是弱势方,人家那边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自己就都得答应了,这又是何其的悲哀。
闹完婚礼,周玉仪也有些累,跟自己的弟弟坐在房内闲谈。
弟弟的两个女儿都走了,家里的长辈们也都已经七零八落,自己也已经出嫁,弟弟又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如今一个人守着这半个王府王府里的开销也在一日比一日的减少,佣人也裁剪的没有几个,只剩下最常用的几个。自然是手头洁据。自从清王朝覆灭之后,自己家里就是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才落到如此的地步。是不是真的新的东西终将取代旧的东西呢?自己不知道,只知道如今自己家中的生活倒是每况愈下。
弟弟孤家寡人一个,王府里也没剩几个人,甚至后面的园子都已经卖出去,许多屋子也已经租了出去,可是那些租客说到底跟自己的弟弟是不熟的,自己的弟弟还是孤独的。在周玉仪做姐姐的,看来弟弟好歹应该再娶一个续弦,也不为着别的,就为着有个伺候的,有个伴也是好的,不然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未免太过于孤独,可是这个提议却被弟弟一口回绝了。
弟弟摇了摇头,他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却不愿意。别的先不说,娶一个夫人自然需要聘礼,需要聘礼,自己又从哪里出聘礼呢?尽管刚收了女儿的聘礼,可是自己这边也还出去了嫁妆,嫁妆的确是姐姐给的,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去问姐姐要钱。姐姐当然不缺这点钱,可是姐姐在那边的日子,因为没有娘家撑腰下来也不好过,自己要是再一味的问姐姐要钱,让姐姐在那边过得水深火热,那才真真是自己的罪过。
姐姐想让自己取一个续弦,那当然是为自己好,可是自己又哪里来的钱去取续钱呢?如今王府的开支自己都要维持不下去,小时候还是锦衣玉食的,郡王是世子,身边不少人围绕着如今连下人都只剩下几个,若是再娶个续,只怕连下人都得遣散了,自己从来没有亲力亲为的经验,又该怎么办呢?
周玉仪看出来人的为难,可是却没有办法开口说姐姐给这个娶妻的钱。自己在那边没有家族撑腰,在一众权贵之中已然是落了下风,若不是自己是长子的媳妇,况且又手握着管家大权,这几年来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只怕自己早就被人顶下去。所以自己尽管希望弟弟再娶一方,却没有办法去给弟弟什么支持。
怨来怨去,能怨谁呢?愿革命吗?还是愿国外的那些人。这都没有办法说。说到底是朝代的更迭,这都是大家没有办法预料的事情。毕竟谁能想到,之前万国来朝的清王朝会被打的风雨飘零,最终被新的政权覆灭呢。可是新的政权真的就是好的吗?这不好说。
两人的这次谈话最终是无疾而终。周玉仪担心弟弟可是自己的处境也不容乐观,自己没有那么多闲钱去给弟弟。更何况自己家里这边还有另一场婚礼,等着自己与婚礼主人公的母亲一起筹办。
周玉仪为了纪罗绾忙得焦头烂额。看着这个女孩儿,就想起了自己家里的两个女孩,心中不免有了落差。小时候大家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还见过几面,那个时候大家的身份也都还差不多,可是现在却是天壤之别。这个女孩虽然母亲不怎么样,有时候动辄打骂,可是从小物质上的生活却是从来没有缺乏过,只怕如今也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个女孩的少女时代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除了母亲之外,其余的都是美好,可是自己家的两个女孩却是全不一样。
在小时候过的还是好生活。后来家道中落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好好的。王公贵族小姐到了,两个人用一个丫头的地步,这是何等的悲哀呢?更何况自己家的两个女孩还要嫁到别家去受苦,而这个只需要去别家呆一个月,算是给了对方面子,然后就是在这边呆着,有家里人撑腰,那边自然过来当上门女婿。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纪罗绾这几日自然不能出房门,人家说这是新嫁娘的矜持。纪罗绾听话的不出房门,连话也很少说,因为心里实在是不明白。
有什么矜持不矜持的呢?自己不过是见过自己的丈夫,一面就要被安排着嫁给他,可是自己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会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一概不知。甚至说自己都未曾见过他,当初连婚礼的聘礼都是他的长辈来送的,而他心中还挂念着他的表妹。那么自己成了什么人了呢?自己成了横刀夺爱的人了。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呢。纪罗绾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向来是个胆子小的,家里的事情一概不敢过,问母亲的决定,一概也不敢反驳,所以即使对于这个婚事,自己心中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等着花轿上了门,自己被抬过去,给对方冲了脸面,然后再回来这边住着。或许自己只是个物品。跟母亲的那些项链衣服没什么区别,都只是为了给母亲增添一分脸面罢了。
纪罗绾垂下头不说话,只觉得有些困倦,倒头就准备睡觉。
日子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转眼就到了结婚的时候,早晨起来被安排着梳妆好男方迎亲的轿子来了,这边自己在众人的送别之下坐上了轿子。
母亲或许还是爱自己的。纪罗绾在看到母亲带着眼泪的双眼以及手中不舍得挥动的手帕的那一刻,这样子想。若是不爱自己,母亲又怎么会哭泣?或许母亲只是情非得已,或许母亲只是那样的性格,或许母亲本质上心中还是有自己的。或许吧。
纪罗绾坐在轿子上,头不住的往回望,却又不敢往回望了。自己出嫁,为的是母亲的脸面,所以自己必须说服自己,觉得母亲是爱自己的,这样子自己才能好过一些,而不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牺牲品,是母亲的一个装饰品。自己从小就像是一颗明珠一样,而如今自己也的确就是一颗明珠,只等着待价而沽,给自己本来就亮堂堂的,家里再增添一份光辉。
到了那边被人扶下了轿子人家一口一个三少奶奶的叫着,新人拜了堂丈夫,还在那边应付自己,自然就被送到了这边房里面等着。
自己盖着盖头不知道,却也能想到这屋中竟然是张灯结彩满目的大红喜字。
此时仍然没有出嫁的实感。尽管经历了繁复的程序,走了许多的流程,可是自己也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按部就班,有时候甚至产生迷茫,自己究竟要去干什么?如今,一切归于沉寂,自己坐在床上仍然是没有什么实感的。
自己要出嫁。自己已经出嫁了。自己已经坐在了这边。自己已经坐在了今天晚上,两个人要躺在床上。自己一会儿就要见到自己的丈夫。一会儿就要跟丈夫喝交杯酒。然后会听人说一些废话,一些没有用的空话。然后外面会有人闹洞房,自己会跟丈夫圆房,从此在这里生活一个月,再回去的时候就要带着丈夫一起了。
纪罗绾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惊,甚至发了一下抖。跟着来的有两个贴身丫头,这两个都是从小跟着自己的。飞仙和百合看见自家主子抖了一下,立马上去安慰。
这两个丫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怎么想。当初四太太来跟主子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主子就没有说什么,明显的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这是母亲的意思,主子向来是个孝顺又温柔的,所以没有拒绝。今天早晨主子还在哭,如今坐在这里,主子或许仍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嫁为人妇了。主子或许仍然是在发呆的。
飞仙和百合一人一边坐下,笑着宽慰了人几句,让人安下心来。女子一身出嫁是必经之路,这是谁都没有办法逃过的事情,哪怕心中不愿意,也只能逆来顺受,没有办法逃避不开,也躲不掉。
直到了晚上,纪罗绾这个时候原本是会困的,可是紧绷的神经却让她今天无法困倦。一双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裙,好奇地想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呢?如同二姐夫那样吗?还是会如同大哥那样呢?或者是像三哥那样吗?或者是都不是。或许会比他们差,但是一定不会比他们好了,大哥是自己见过最温柔敦厚的人,所以大哥和大嫂的感情能在忙婚哑嫁之下那样的好。
传来推门的声音,纪罗绾仍然是不免的紧张,想着自己素未谋面的丈夫,连额头上都出了一层汗。
丈夫并没有过来着急的掀开自己的盖头,而是先走到桌边坐下,喝了一杯茶。大概丈夫已经喝醉了吧。
纪罗绾按照母亲教的走上前去,想要把丈夫搀扶过来,但是又想着自己是新嫁娘,只好坐在床位上等着自己的两个丫头把人搀过来。
丈夫坐过来之后,没有丝毫的表示。他坐了片刻才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纪罗绾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过的许青蕊,觉得丈夫可能是在想着这个表妹。
飞仙和百合都不知道孤叶这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贸然开口。整个房内没有丝毫的喜气,反而是气氛冷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干什么。
新郎官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走到了托盘面前,朝着端托盘的人说的话。
“父亲不是让我取这个什么小姐吗?我答应了。”紧接着刺眼的光一下子照进眼中,纪罗绾不受控制的闭上眼,在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了自己一脸戾气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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