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当天晚上温舒宁果然留在了纪罗绮院子过夜。纪罗绮让人去告诉了周玉仪一声，周玉仪也没说什么，只说既然是女儿的朋友，自然就是家里的客人，当然是好生招待着。格外又从自己这边派了两个丫头过去服侍着，生怕院子里的丫头不够服侍不好，再让家里丢了脸面。
把丫头派过去，又派了前门上面的随从去温家那边报了个信，只说温家的二小姐今天晚上住在这边，请明天早晨再派轿子或者车辆来接就是。
温舒宁果然是不想回去的。反正自己什么时候回去都免不了一顿羞辱和责骂，倒不如在这边多躲几天清净。那个家里与其说是自己的家，不如说自己在那个家里，只是被迫的自己不想在那个家里，可是自己只能在那个家里，自己的名字写在家中的族谱上，可是实际上他们没有人把自己当那个家里的人。
新年转眼就过去，温舒宁也并没有在家里住几天，仅仅是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后就走了。纪罗绮怕人回去为难，亲自派了人过去，把人送回去，但是至于温家那边的事情，自己也是不得而知的。谁又能知道那边的事情呢？说到底，大家不在一个家里那边的事情，自己也是鞭长莫及。
新年过去，还有一段时间就要开学，大概等到过了元宵节，自己就要坐上前往英国的轮船，而后又回到剑桥大学去。自己在英国一共四个学期，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学期，或许这个学期自己就要开始准备考研，在下个学期就要考上研究生，只不过研究生考哪个学校自己如今还没有想好。
研究生考哪个学校自然是要再跟父母商量，母亲已经被自己说服，自然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至于父亲向来是秉持着一个自己高兴就好的态度。家里已经有一个哥哥成为了家族的牺牲品，父亲是有良心的，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儿女都成为家里的牺牲品。
纪罗绮在屋子里面清点着行李，母亲总是喜欢这样给自己专门放好几个首饰盒子，里面都是些用不到的富丽闲装。自己自然是去上学的，对于首饰什么的佩戴当然是越简洁越好，并不像平常出席宴会一样，需要穿的珠光宝气来彰显家里。只不过母亲自然也是好心。母亲在家里呆惯了，当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总觉得这些珠宝是人人都必须佩戴的。
纪罗绮略微笑了笑，从首饰盒子里面挑出一串红色绿柱石的项链。这种东西是极为稀有的，别说是国内，哪怕是世界也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这种东西既然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能拥有这种东西，当然不单单是财力的象征，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只不过这种东西家里尽管少，但是也还是有的，母亲手里就有两串自己手里好像也还有一串其他的姐妹手里，大概林林总总下来，家里总要有个六七串的样子。
纪罗绮知道母亲的手势多的连带都来不及带，所以也不大在意这其中一个。母亲最喜欢的首饰自然不会送人，至于这些能给自己当然母亲只是图了一时好看，如今也就送给自己，让自己带着玩儿去。
纪罗绮看着这一串成色是不错的，每块红色绿柱石都是在0.5克拉左右，最大的中心一块已经超过了一克拉，看样子会有1.5克拉左右。这样一串下来自然是价值不菲，大概是谁当初为了讨好宋的，或者是母亲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家中人人闲着没事干的时候都会去珠宝行或者拍卖行或者是一些珠宝展，买下来的东西，不过是图个一时好看，实际上若真要说佩戴一件首饰未尝能见到佩戴第三次。
纪罗绮将那串红色绿柱石的项链挑出来，让人仔细的找了个盒子把项链包起来，又继续收拾东西。这串项链自己有，一串自然不跟母亲抢，不过小娘似乎还没有一串不如借花献佛送过去。反正母亲送过来了，就是自己的了，自己要送谁，或者是要干什么，都是由着自己。
东西收拾出来，又是几个皮箱，纪罗绮这次学的聪明不少，打算明天就让人把这堆皮箱率先邮到自己的家里去，自己只拿一个皮箱走，到时候也算是轻便。
把行李箱收好，自然就没了别的事情，纪罗绮拿着已经被下人们包好的礼盒，朝着姜阮涟那边的院子走过去。
姜阮涟过年的时候或许是真的累了，这几日总是在院子里不常出门，大概是图个安静。家里刚过完年，下一步又是元宵节，元宵节，家里自然还要聚在一起，连着两场热闹中间，大家当然都有些疲惫，自然是要休息一下。姜阮涟更是跟着父亲出去好多趟，父亲的那些朋友自己也是认识的，一个个的跟父亲都差不多，只不过有几个有些不好喜欢把姨娘什么的当做个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难免让人不高兴。
纪罗绮带着手里的丝绒盒子敲响了门，紫嫣从后头探出一个头来，颇为高兴。
“绮四小姐可算是来了我家姨娘最近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看着倒还是笑的，只不过我觉得人太久不说话，总要闷坏，正好您来了，您去跟我家姨娘说说话吧，好不好？”
纪罗绮瞧这紫嫣这个丫头，心中是觉得颇为喜欢的。这个丫头是当初自己挑的，最是忠心护主的一个，如今把姜阮涟托付给她，自己也不用担心。
这个丫头自然比上个丫头忠心了，不是一星半点，哪怕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个丫头自然是先护着主子，而不是自己，这也就足够了。纪罗绮想着自己这个暑假，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跟人表明心意。只不过不表明心意，对于两个人来说，或许都是一件好事。心意若是表明了两个人自然得躲开，因为她们两个没有办法在一起。此刻不表明心意，人只把自己当做在这家里最知心的好友，平日里还能跟自己说说笑笑，这也就足够了。
别人或许担心不表白人就会被抢走，而自己是完全没有这个担心的。人已经被抢走了。是被自己的父亲抢走的。现在是自己的小娘。这三句话哪一个对于别人来说都足够放下心，对于自己来说反而是让自己安心。自己不用担心，人再嫁给其他人，自己不用担心，追不到，因为自己本身就是没有可能的，因为这是自己父亲的姨娘。
纪罗绮被自己的想法笑了一声。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呢？
脑海里想着间已经到了门口，姜阮涟正在屋内发呆，看着帘子被撩起来，想起来行礼看见来人又坐了回去。
纪罗绮挥挥手，让紫嫣下去，自己在一旁坐下。
“怎么看到是我连站都不站起来了？旁人过来，你还给行个礼，看见我直接这礼数就免了。”
姜阮涟笑着装模作样地站起身行了个礼，而后又坐下来。
纪罗绮被这一下子逗得发笑，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小娘金贵，我哪里舍得让你行礼？你既然行了礼，那么我就给你个东西，你这礼可不能白行。”
姜阮涟伸手拿过来那个盒子，轻轻的打开上面的卡扣，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红色的项链。这条红色的项链，自己是没见过的，也不知道这上面的珠宝是什么，只觉得既然能出现在这个家里，那这条项链自然是价值不菲的。
姜阮涟把这条项链从盒子里面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是什么东西？红红的是红宝石吗？”她说着把项链又放回了盒子里，性质缺缺，“红宝石，我有你父亲这几天送了我两条，我不大喜欢红宝石了。我觉得这些东西都差不多，不过是颜色不一样，质地不一样，你不用再送我了。”
纪罗绮没管这话，把那条项链拿起来，绕到身后帮人带上。这条项链果然还是衬美人，在白嫩细腻的皮肤上面，显得要更加漂亮。白嫩的皮肤与红色的项链相映成章，倒是互相衬托了。珠宝更显出美人肤质细润如同璞玉，美人也衬得珠宝更加光彩亮丽。
“谁跟你说这是红宝石了？家里难道还缺个红宝石不成了？这要是红宝石我可就不送你，这家里谁还没几条红宝石项链呢？”纪罗绮盯着人胸脯上的项链，“这是红色绿柱石。这种石头有价无市，比起红宝石贵了不知道多少倍呢。红宝石只要有钱，自然就能买到品相好的，像这种石头，你有钱都不知道上哪买去。这是母亲两条中的一条，送给我了，我不大喜欢，我已经有一条了，自然不需要两条换着带，所以就送给你了。”
“红色绿柱石？”姜阮涟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伸手捏住底下的那颗大宝石。捏起来看了两眼，仍然是没看出来个所以然。这种东西自己往往是看不明白的，听着别人评价珠宝，自己也只能跟着点头。这些珠宝在自己眼里无非都是钱和装饰品，至于其他的自己是不懂的。若非要说是收藏价值，自己也不明白，一块石头究竟有什么收藏价值，不过是看着光闪闪的好看，所以别人送自己也就拿着了。
“绿柱石不都该是绿的吗？怎么还有红色绿柱石这一说？”姜阮涟好奇地问道。
“你说的对，就因为绿柱石一般都是绿的，所以红色的绿柱石才更显得珍贵呢。这条项链每颗钻石都超过了0.5克拉，你现在手里捏着的那块大概有1.5克拉，这条项链都是按照克拉卖的，这上头随便拆下来一块宝石都是价值连城，你好好拿着吧。你就算是不喜欢，不想带了，拿出去换钱都足够好几套宅子。”
姜阮涟听着这话暗暗咋舌。之前自然知道这家里财大气粗，却没有想到是如此的财大气粗，这样珍惜的宝石就随手送人。
姜阮涟伸手把宝石项链解下来，又放回那个盒子里。人既然送了自己，自己就收着，反正自己就算是不收这条项链，也会被扔在自己这。
随手把盒子推到一旁，姜阮涟问道：“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几月份才回来？”
纪罗绮呜了一声，点了点头。“的确是就要走了，我毕竟还要上学嘛。之前在北京大学的时候，当然可以一周回来一趟，毕竟离得家近，现在大概是不行了。现在跟家离得这么远，坐船都要许久。再回来估计就是放暑假了，按照你们的算法，应该就是六月左右。”
“六月呀。”姜阮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还真的蛮久的，你大概要走四五个月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就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母亲给的这条项链，这才拿过来送给你的。”
姜阮涟笑了笑，又嘱咐了人几句。
第二日的时候派家里的人把东西送去邮局，提前邮到英国那边。足足是四五个箱子，就这样了，母亲还要再想加几个。自己平常的东西都已经放在那边，家里真不知道这四五个箱子又是哪里来的。纪罗绮也不计较这些，反正那边就算是自己的第二个家，东西多放点也无妨。
元宵节一过，自然就到了启程的日子。船票是提前买好的，温舒宁与她一起。
两个人说这是一起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的。一个是家里的，下人们帮忙拎着东西，开着车护送到码头，又专门开辟了休息室，等到船开了，率先开了通道，先上船，然后后面的人再挤上来。另一个是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手里拎着两个皮箱给检票员看了票，跟着众人一起挤上船。
船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两天。纪罗绮瞧人坐在甲板上吃早餐，想起来上传时候的情形，在人对面坐下。
“你要是早说你家里没个人送你，你就应该来找我。我原本说着跟众人一起挤上船也就算了，偏偏我母亲不让，说是跟着众人一起挤上船，难免磕了碰了，非要让船长单独先给我开了通道，我进去了，旁人再上。反正那通道给我一个开也是开开两个人也是开，你跟着一起上去也就是了。下次记得来找我。”
温舒宁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呢，之前我从你家回去受了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们好一顿嘲讽一个个的说我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搭上了你家就想忘了那边的家了。可是我哪有那样的意思呢？”温舒宁低下头苦笑，“说白了，他们也就是看不惯我。我要是能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我早就走了，哪里用得着在那个家里看他们的脸色？我现在想的也就是早些读完这个大学，读完大学我就能自己打工，大不了我跑的远远的，或者我就留在英国，不回去，他们最多生生气，总不会发动人来找我，那时候我就自由了。”
温舒宁这话最后越说越高兴，倒不像是被家庭逼着离开，倒像是自己追求到了自由一样。
纪罗绮低下头不说话，感受着海风的潮湿气息打在脸上。自己没有办法说话。自己当初的确是闹过逃婚，可是家里的确也是封锁了全城，又关闭了城门，找了宪兵队，挨家挨户的找人。家里是重视自己的。哪怕自己这样的胡闹，家里也总是纵容着自己的。
换句话讲自己的少女时代几乎是用鲜花与金钱堆砌出来的美好，自己在后来才慢慢知道下沉人民的苦痛，可是自己却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家里的女孩们虽然有些是被母亲管教着，甚至还要打骂，可是总归都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长大，对于温淑宁说的这些话，给家里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是不知道的。
温舒宁听见人不说话，笑了笑，嘴里的东西已经吃完，抬起头，望着远方的海。“你不能接我的话，我也理解。我去你家的时候也看出来了，你们家跟我们家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们家似乎对下人更为宽容一些，你们家人人的教养也更好一些。你那个小娘我也看见，跟我们家的姨娘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家的姨娘都是些庸脂俗粉，一天天的只想着怎么争姥爷的宠爱，你家那个小娘看着却完全不是，似乎对于姥爷的宠爱，觉得有些烦躁。”
纪罗绮一听到人说起姜阮涟，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接着往下说：“可不是呢，当初是为了家里人才嫁来我们家，说到底人家也不是自愿，不过是为了给家里人换一口饭。跟着我父亲实在是情非得已，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却嫁给了我的父亲，想想也知道是什么样的心理。”
温舒宁笑了笑就没再说话。那个姨娘的生活看上去似乎也比自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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