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纪罗绮最后最终是没有选择去英国剑桥大学继续读完自己的研究生，而是选择了留在国内的北京大学。纪和惇对于女儿的这个决定，有一些的不理解，在她看来，如今国内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动荡，相比之下，去往国外反而是安全的。在国内，自然家里也能保个平安，只不过在国内，谁也保不准哪一日战火就会烧到中国来，烧到中国来之后，自然还是国外更加安全，所以他也想劝说着女儿去国外读书。
周玉仪这一次跟丈夫的意见则是不一样。在周玉仪看来，哪里有什么地方是比家里更安全的？哪里有什么地方比自己的祖国和故乡更好呢？这一定是没有的。去国外读书是天高皇帝远这边也管不着，要是真的在那边出了什么事，这边连搭救都来不及，只怕就得收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可是要是在国内读书都是在北平城里面，自然有什么事情都能让家里立刻知道，家里也方便搭把手。
两人彼此之间观念不同，却也没有太多的争吵，因为说到底，两个人都是为着女儿，自然也没有什么一定进行的争斗。
纪罗绮也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只不过自己却不再想去国外了。自己的研究生要读四年，而研究生的四年必然是繁忙的，四年都在国外呆着，只怕到时候回来跟家里人的感情也疏远了。自己是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自己不会离开这个家，当然也不会远走他乡。这次仍然打算办住校，学校的住宿条件一直是不错的，并不会让人担心。一周回来一次，回来呆个一两天再回去，平常没有什么事的时候自然可以请假离校，隔三差五还能回家来看看这自然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
最近自从回了这边，有空的时候见了几个同学，才知道国内的形势越来越不容乐观。帝国主义狼子野心已经跃然纸上，如今虽然战火还没有来得及烧到中国，可是世界各地都已经是战火纷飞。先前几次战争的失败，让中国现在面临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困境。帝国主义想要趁这个时候蚕食中国，将中国的土地分割掉，以谋求中国的巨大财富和物资。而如今的中国外忧内患并存，自然是情势严峻。
纪罗绮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如今中国的境况。如今的中国，自然跟许多年前的中国是不一样的。不同于封建时代的中国那样强盛，如今的中国因为清朝的闭关锁国已然落后于世界的进程。自己去过国外，自然也知道国外的科技已经领先于中国科技的领先，必然导致了军事实力的领先，而军事实力的领先必然会导致国土面积的减少。
纵然这是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可是如今的当局者似乎并不想着这些事情，一心扑在内斗上。之前一场场战争的失败，一个个合约的签订，已然让中国走上了一条不容乐观的道路。如今战火并不会放过这样的一条大鱼，不会有帝国主义想要略过，所以这场战火必然也烧到这里来，国内的情势已然是不容乐观。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更不能离开北平，自己总要想着为自己的国家做一些什么，不论如何都一定要为这个国家有所贡献，这是自己所认为的。
她这些话当然一个也不敢给父亲母亲说。父亲母亲或许是不大能理解自己的，甚至爷爷还认为总有一天皇帝会回来，可是如今已经很明显了，皇帝不会再回来了。母亲更是认为女子就不应该谈论政治，一辈子在大宅院中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正经事。至于其他的，那都是不应该的。自己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母亲同意自己去读书，就代表母亲的思想已经走到了先进的这一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母亲说到底还是旧时代的女人更先进的思想到底是脱轨的。
至于父亲，父亲如今已经辞了官专心的打理家族产业。其实家里的产业自然有专人打理，他们只需要每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可是父亲仍然挂了个名儿，平日里对于一些重大的事情还要做一些决策。其实父亲如今也老了。已经是知天命之年的人，许多事情或许看的没有那么重，眼里若说是唯一看中的，除了家族，就只剩下自己的两个子女。
纪罗绮没有去想那么多，家里的事情，想来想去不会想出个所以然，想来想去只会让自己觉得头痛。
八月初的时候，家里传来了喜讯。纪罗绾前些日子总是不舒服，找了许多医生，却觉得没有什么，只觉得是休息有些问题，所以便让人平日就在房中歇着。这几天倒是有些恶心，尤青毕竟是生过四个孩子的人，瞧见这个症状自然是喜上心来，连忙找了大夫来看，出来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家中自然人人都把这件事情当一个好事情，毕竟家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新的孩子出生了，突然有个孩子要出生，大家自然心中高兴。
家里不少人备了礼物，往四房那边去，为的是恭贺这个孩子。纪罗绮原本也应该去的，但是又觉得这或许也不算是什么好事情，所以也并没有去了。
哪里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呢？这哪里是什么孩子，这分明是个枷锁。这是锁住纪罗绾的枷锁。孩子或许拴不住一个男人，但是一定能栓住一个女人。男人比女人的心要更狠一些，他们的孩子也不止一个半个，因为不公平的社会制度，他们有许多人可以为他们生孩子，所以他们并不会因为某一个孩子就钟情某一个女人。可是女人总是爱自己的孩子的，这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多么不公平呢。纪罗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痛，也不想去多想。可是思维不是人，不想去多想就能控制住的，终究思维还是漫天发迹，走向了不可控制的地方。
姜阮涟以后会有一个孩子吗？会是自己父亲的孩子吗？会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么？纪罗绮不受控制的想到这些问题，下一秒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摔出去。自己在想什么？可是自己没有办法逃避，这是一些很现实的问题。
姜阮涟答应的秀一个荷包，果然没有食言。在开学的前一段日子，紫嫣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做工精细的荷包。
“这是我们家姨娘送给小姐的，我们家姨娘说小姐想要一个，所以姨娘就给小姐绣了一个小姐看看，好看不好看？”
纪罗绮把那个荷包拿过来，在手里放着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下，伸手摸上那个细细密密的针线。她点了点头，很欣赏地说道：“好看的，你们家姨娘的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记得之前见的时候，你家姨娘绣的可不好看。”
“绮四小姐这是什么话呢？”紫嫣笑着回应，“您之前见的那都是我们家姨娘练手时候的，早几年的东西了，自然是不好看，如今我们家姨娘在屋子里闷着也没个事儿干，除了养那些花草和养那条狗之外，就剩下个刺绣，姨娘最近背诗都背了好几本诗集。”
紫嫣说到这里，把脸都鼓起来一些，低下头，有些为难似的。“不过我家姨娘似乎不大喜欢出门，平日里每天闷在那个院子里，我让人出去走走，也未曾见得人去，这才是真正的让人担心。自然知道这家里是大的，可是哪有人能一直不出门子去呢？我家姨娘自从我来了，唯一的出门也就是之前跟您的那次，然后姨娘似乎没有半点出门的想法。绮四小姐我知道您与我家姨娘素来亲后，也知道您心里挂念着我家姨娘，所以能不能劳烦您平日里把人带出去散散心，我也怕每日把人闷在屋子里，白白的闷出病来。”
“这样啊。”纪罗绮把香囊放在一边，嘱咐人仔细的收好，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紫嫣这话自然是认真的，不管这个家里的别人怎么想，紫嫣都是衷心的，一心一意只想护着自己的主子。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自然也看过其他的主子，哪有哪个主子能像自家这个一样，连着几年都不出一套门，似乎也没有半点出门的意思，可是难道真的就没有出门的意思吗？这当然是不会的，哪有人能愿意一辈子就在这个宅院里困着呢，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荒谬的事情。
纪罗绮自然也担心这一点。人太久不出去，难免闷出病来。尽管嘴上说着没什么事儿，可实际上真的就能没什么事儿吗？这大概是不尽然的。一个人长时间不出门，难免跟外面的世界脱轨，这当然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怕的就是长时间不出门之后导致的心情郁结。原本自己以为人的心情已经好些了，可是自从听说跟父亲圆房之后，人的心情似乎又回到了谷底，还是那副样子，跟之前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纪罗绮不知道如今这算一个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的世道，姜阮涟究竟是逆来顺受，接受自己注定被困在这个院子里的命运，还是要奋起反抗，这都是让人没法说的。
她为难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摆摆手说自己知道了，让人先下去。紫嫣自然也不逼着人，现在就想出个什么方法，答应了就要往回走，即将走，出门的时候却又被人拉回来。
“你等等，前些日子大太太那边给我送来了东西，我瞧着还不错，我是不大喜欢喝这类花茶的，我瞧着你家姨娘喜欢你，不如拿过去。”
“花茶？”紫嫣两三步退回来，眼珠子转了转，继续说道，“最近已经秋天了，大太太难道没有给小姐桂花蜜吗？我家姨娘比较喜欢桂花蜜，小姐若是不喜欢这些甜食，不如让我一道拿了走吧。”
紫嫣自然不是什么随口开口要的，只不过是往年这些东西这边院子里都会往那边院子里头送，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哪怕自己不开口，要过两天那东西要送去，反正自己来都来了，不如一到就拿走。
这里自然没有人怪罪失礼，这些事情都是年年发生的。因为年年送，所以这屋子里的人也就默认了，绮四小姐有的一些东西就要给那边院子送去。
纪罗绮无奈的笑了笑，招呼南乔去把那几罐子桂花蜜拿出来。“你不说我倒是还忘了，我原本就给你家姨娘留了。我是不怎么喝桂花蜜的，你家姨娘既然喜欢，不如把这桂花蜜放在花茶里面，倒是味道也不错。大太太那边送了二十来罐子过来，库房那边也送了有十几罐子，我哪里喝得完呢，一半都给了你家姨娘算了，到时候剩下的我跟别人分一分，我这边自己留不了多少的。”
纪罗绮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让北栀去开了上头的柜子。“那个柜子里面还有玫瑰露，也是大太太那边送的玫瑰露，这东西别人尝着清甜好喝，我喝着也不错，所以也给你家姨娘送去一些吧。我这边一共有十来瓶子，先给你家姨娘送个五瓶子，你家姨娘喝了，要是觉得好就还过我这边来拿，不用经过大太太那边。平时有什么缺的短的，你家姨娘是个拉不下来脸的，你要是不带去库房，也不用去大太太那只到我这儿来拿就是了，我这什么没有。”
紫嫣一边笑着把别人递过来的东西接住，一边说道：“绮四小姐哪里需要说这些？您哪年不这样嘱咐我？我早就知道了，您对我家姨娘是最上心的，那往后我家姨娘要是真的缺短了什么东西，我可真的来找您，您可别食言。”
纪罗绮笑着挥挥手说没有食言的道理，便让人出去了。
九月多的时候，学校开了学，纪罗绮仍然是申请了住宿，只不过这次的宿舍又换了一个，不再像之前那样。咱们宿舍自然是大学生的宿舍，如今的宿舍却换到了研究生的宿舍，只不过这个宿舍里面却没有几个是自己认识的人了。自己曾经的同学并没有几个读到研究生，十几个人里面也只有几个概率，实在是小大概三分之一罢了。纪罗绮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看了一下六个床铺，无奈的摇了摇头。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或许有人的确就是读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读，这也是自己没办法说的。尽管读到大学，每个人都是付出了不少的艰辛，可是总有重重的原因，让人不再读下去，或许自己这些同学便是那些原因了。
纪罗绛自然也申请了研究生，如今就在隔壁宿舍住着。纪罗绮心里颇为高兴，还想着过两日要去看看自己这个嫂嫂和姐姐。
纪柏珩在去年的时候也申请了研究生考试，按照纪安湫的意思，跟学校提交了申请表，看意思是要去麻省理工大学继续攻读研究生。纪罗绮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一个文学系的人自然应该再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外面的文化，对于理解文学也更有帮助。
况且，如今外国文化经历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之类的事情之后，也焕发出了一种新的生机，更不用说希腊文化，罗马文化这些古代文化。中国的文化固然是源远流长而博大精深的，可世界上并不单单只有华夏文明一种文化，各式各样的文学都需要人去学习，对于一个文学系的人来说，出国留学恰恰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了。
纪罗绛在那边收拾完东西就过这边宿舍，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纪罗绮打开房门让人进来。
“三嫂，怎么有空来了？”纪罗绮把自己的床铺收拾了一下，让人在自己的床铺上坐着。
纪罗绮是靠窗户的下铺，自然方便别人在上头坐着。这个位置通风也不错，到了冬天的时候供暖也还不错，所以看上去是很好的。
纪罗绛笑着帮忙又整了整东西，随口说起一些闲话。“怎么没空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如今你三哥也走了，前两天不就走了吗？去麻省理工大学攻读研究生去了，这个大学里头咱们家可就剩下咱们两个。之前我没事干的时候还去找一找你三哥，如今我没事干，当然是来找你了。”
纪罗绮笑了笑，一边收拾床单，一边扭过头去开玩笑。“三哥这一走可就是半年，三嫂就没什么想的？”
“能有什么想的？他去国外读书，那是好事情，我有什么可想的？”纪罗绛说完这番话，扭过头去看见人的笑意，又知道人想的也不是跟自己一回事的笑着推了妹妹一把，“你倒真是的，自己不结婚，还让别人跟你一起当尼姑了不成？只不过如今我可真得是陪你当尼姑了。”
纪罗绮被这一番话逗笑，两个人随意又闲聊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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