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那日家中的不愉快固然影响了纪罗绮，但校园内的生活于她而言是有无限乐趣的，甚至可以使她短暂的忘却家里头的烦心事。又或者她换个想法，家中的事一天少也几件多了几十件也有，若非要去一一细想，令人高兴的只怕仅几个。她管不了，暂时也无力管。
姜阮涟是不知道家里事的，又或者如她自己认为的，她知道也不过与自己徒增烦恼，倒不如不知道来的好。她平日也不大愿意出门，前段日子纪罗绮要的荷包她还未曾绣，便在房内绣花。
紫嫣是个安分的，相比含巧则更甚，除了平素劝姜阮涟出门走动，其余话便不多讲。她原本也想与自家主子讲点什么公馆里的事，但见姜阮涟似乎不大感兴趣便作罢了。
果然如纪罗绮讲的，纪和惇是大忙人，对自己曾经一时兴起要的东西转头就忘，许久也不曾来讨。前几天姜阮涟还打算着寻那个花样，后来见纪和惇也未曾派人来寻过，便也把事情抛诸脑后，想着寻时说几句好听话便罢了。
周玉仪对最近四房那头的事自然有所耳闻，但总归轻叹一声便作罢。她是个没法子的，女子从来是该听文夫的，在她看来，二人的争吵仅是一时的，日后自然和睦。只话又说回，便是日后仍同这一般，她也并不会有什么作为，无非让纪罗绾忍耐，多担待妨爷罢了。
眼看着便是温舒宁出门子的日子，男方送聘，女方送嫁装，正式迎娶，这都算是婚礼流程，前后共三日。日后的归宁便且不论，只这三日便都需宾客前往。周玉仪自然同意纪罗绮前去，但念及温家与纪家无多往来，只最后一日去便是了，前两日是不必的。
在她看来是如此，但又想女儿的想法，便命人叫了纪罗绮来。
珍珠去的时候纪罗绮正在桌案前写东西，她的导师对翻译颇为感兴趣，平日也与她讲一两句，自然也引起她的兴趣。无论是将中国的著作传往外国还是将外国的作品传入中国，在纪罗绮看来，这都是大好好处的。
如今的中国顽固派的势力仍不容小觑，而拥有新思想文化的人反而占了广数。将国外的先进作品引进来，以激发和引导更多的人士，这又如何不算一桩美事呢？而中国的传统文化也并非一无是处，将好的优秀的部分传出去，无论是对于中国还是外国都弄的上好事。
珍珠并不知道纪罗绮在做什么，只当人用功读书，便对南乔与北桅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走过去，在纪罗绮背后一拍。
纪罗绮正专心的想着，被这么一拍，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将本子合上，转身去看是谁，便见着了捂着嘴笑的珍珠与正靠在一块儿笑的南乔与北桅。
“原本底下人讲绮四小姐要当女学者，我还不信，骂了两句让他们各自做活去，别青天白日的议论主子。不过如今瞧，倒反来我错了，明儿我该去赔罪的。”一看话讲完，房内众人又笑了起来。
纪罗绮从椅子起身，将本子收了，用手指轻划了几下珍珠的脸，转身与众人控诉。”你们瞧，她惯会编排别人的，仗着母亲宠爱她，倒是没个忘了，平白欺负了别人，偏还不好讲什么。”
众人听到这话又笑，不知哪个小丫头嘴快，毫无顾忌便开口。“这话不对，哪里是大太太，分明是四老爷。先前还听呢，四老爷房里空，四太太气性大，陈姨娘又往六小姐那儿走的勤，四老爷要再纳个房里人呢！”
这话刚讲完，众人都变了脸，北桅作势便往那边走，珍珠却先一步过去，小丫头脸上已然一个红印子。
“你从哪儿听的胡话？我是有了家里的，无非是仍在公馆里头做活，怎么你们倒编上了！四老爷再怎样，那是其他人的事儿，与我又什么关系！”
周围人都上来劝，谁也没了玩笑的心思，上来一口一个“珍珠姐姐”，一边看纪罗绣脸色一边把人拉开。北桅瞧状况不对，一面与珠讲好话一面让小丫头讲从哪儿听的。小丫头吓傻了，只说自己胡扯。
纪罗绮被闹的头痛，让他们各自分开，看看那泪流满面几乎站不稳的丫头，又看了看满脸怒色的珍珠，摆了摆手。“一个小丫头，不懂规矩罢了，姐姐犯不上记较。我房里的人不敬姐姐，我自然罚，打二十个耳光然后派去院里作酒扫的就是了。姐姐什么人大家有目光睹，三言两语的，组细何必呢？姐姐这样周，人家倒觉得母亲未调教好了。”
珍珠见人被罚了，又看纪罗绮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便也不再闹，只走过去讲那小丫头有果再敢胡青乱语定然断了她的角。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
纪罗给看完这么一出线，也没了什么心思，问珍珠来为什么。珍珠又想起正事。说大太太叫绮四小组去商量一二。纪罗绮也懒的问什么事，让北栀留在这里，自己而了南乔出去。
周王仪自然不晓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左右家里大的很，快慢几步原也无伤大难。她见人进来，捶腿的翡翠停下手。直起身坐着，招呼纪罗绮坐在自己边上。纪罗绮顺从的过去坐下，靠在母亲边上，问母亲什么事。
周王仪怜爱的径抚女儿的发顶，摇了摇头。“没什么事的，马上就是温二丫头的喜日了，同学一场，看看没什么，但咱们跟温家没交情，温家又非高门大户，三日都去自然不行。前些日子贴子到是来了，但依我看只正式正式的日子走一趟便罢了，你讲呢？”
纪罗给原本也想到了这一层。论情分，自己与温舒宁无论血何有情分，同一屋檐下的两年，自己对温舒宁又是喜欢又是怜爱。但说名分，两家私交几乎为零，自己一去三日，面子上难先不好讲。纪罗绮一时不知言何。便换了话头。
“她还没与我讲她的姑爷怎样的人呢，我好奇，不知妈是否知道的。”
周王仪笑一声，叹道：“你若问这，我便非与你讲了。”
“还记得一开给你你定的张家吧？张军长当那些年官，后来虽没了实权，钱跟威望还在，这几年局势紧俏，张军长抓了机会四处周转，他又是打仗的好手，现在又是张司令了。不过家里一个个大老粗，听说温二丫谗过书，正好张家还有些生意，张司令也不顾那么多了，手一择便定下了。”
“定的是哪个儿子？”
“四儿子。这位跟他二哥都是二大太也就是续弦的夫人生的。”周玉仅笑着讲话，未曾看到女儿有些变化的脸色，“说起来你当初要是嫁过去的话，此刻你们两个也算是妯娌呢。”
纪罗绮强撑着笑一笑，知道母亲仍然是想着自己的婚事的，但又觉得这是母亲的正常想法，母亲总是用自己认为好的方法来对待自己好，所以自己当然没有办法去指责母亲。自己如何去指责母亲呢？母亲无论如何总归是爱自己的，哪怕自己曾经那样子的闹。可是自己是没有办法不闹的，自己必须要去争取自己不能够再成为一个牺牲品了，这个家里已经有大哥一个牺牲品了。
周玉仪也知道女儿没有回话，但是心中也不大在意，晃了晃手里的扇子，摇了摇头。“不过这话咱们也就是随口一说，若是真的让你去那边也是不可能的，张家固然先前是好的，毕竟手里是掌握着军权，可是如今这司令随时可能换人，兵不在自己的手里，当然就比不上之前了。咱们家自然不缺这一个，若是真的要跟个有兵权的家里头澄清自然，他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对于温家来说或许是好的，对于咱们家来说不过是稀松平常。”
纪罗绮静静的听着母亲的话，点点头，表示应和却并没有多大的想法。这些事情都是母亲父亲们考虑的，对于自己而言，这些事情都太过于遥远，也太过于不切实际，或者说自己是根本不关心的。母亲父亲考虑着家里的事情，当初哥哥在两人的安排之下娶了嫂嫂，而嫂嫂是国会重要议员的女儿，从来没有人在意这对新婚的夫妻是什么想法，这不过是对于两家来说都有好处，可是对于这对新婚夫妻来说究竟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纪罗绮有些走神，又想起来自己今天来的理由，不愿意再听母亲说下去，便又将话题引回了里头。
“母亲说起来是呢，这三日都去，当然不好，我也想清楚了，可是我们两个毕竟同学一场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这无论如何，我们两个是有些私交的，可是我毕竟得考虑着家族，所以母亲即便不来叫我，我也是要来找的。”
纪罗绮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呜了一声，最后出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母亲说的是，依我看，倒不如是这样。南方那边送聘礼来，咱们自然是不管的，毕竟南方跟咱们家是没有交情的，若是非要说的话，就是当初那桩婚事，可是那桩婚事，因为我的任性，两家大概也闹得不大愉快，虽然从来没有人说过，可我心中也能猜到一二，所以男方送聘礼那天咱们就不去了，这样子也算是彼此留了一份体面不是？”
周玉仪听着女儿的话，想起来先前的事情又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她略微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抚摸上女儿的手，看着那细嫩的手指，说道：“你当初的确做的不好，可是母亲也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母亲早就说过，如果非要让你走上自己不愿意的路，那么母亲倒是宁可你离经叛道。我毕竟是你的母亲，你的哥哥当初娶你嫂嫂的时候，那副样子我看着或许也有些心痛，我自然不愿意为难自己的儿女，可是你们既然享受了家里的好处，自然就要为家里做些什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的。”
纪罗绮自然是理解自己的母亲，任由母亲拉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这些道理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事情不合适，只不过家里没人说我，我心中不知多么感激。如今好在是我当初没嫁过去，不然后面张家家道中落，咱们都算是走了一步错棋了。”
周玉仪知道女儿这一句话是在替自己开脱，也是在替这个家里开脱，轻轻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女方家送嫁妆在我看来是要去的，毕竟我是跟女方家私交甚好，非要算起来的话，我算是女方的同学，我去看一看也是没什么。最后一天，自然是要去最后一天的，宾客也是最多的，咱们去也算是撑个场子。到时候男方那边瞧见温家的小姐背后是有咱们家的，自然对舒宁也更好一些，母亲您说是不是？”
周玉仪自然知道女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却不这样认可。那边说到底跟自己家是没有关系的，若是唯一要说就是跟自己的女儿有点交情，可是这趟浑水又是自己不愿意趟的，非要让家里出面掺和到温家和张家的亲事上，也不太好。
周玉仪思考了半天，最后无所谓的笑了笑。“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办吧。三日都去，自然不必要。这第二日和第三日你去了就是了。只不过你记着去了，只看温家二丫头，别的人一概不要理，莫要显得咱们家跟他们家多么亲近，免得他们家给咱们招来什么麻烦。”
纪罗绮自然是点了点头，说这些自己都是知道的。纪家平素除了几家联姻的之外，并没有走的太近的，毕竟说到底，这样的大家族是树大招风，不少人都想沾一沾这个大家族的光，所以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更加谨言慎行，生怕自己的每一个言行就连累了家族。她从小生活在家族的庇护之下，自然也知道要为家族考虑，哪怕自己对于封建家庭有所不满，可是却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去反抗。
“说起来，母亲，我知道您是不愿意去的，家里其他人大概也看不上这场婚事，自然也没人跟我去，我的两个丫头，我自然是带一个走，另外我想跟您说一声，我想把姜姨娘也带走。”纪罗绮突然开口这样说，让周玉仪颇为惊讶。
自己是不喜欢女儿跟一个姨娘走的太近的，免得就像是四房的小姐纪罗绾一样。周玉仪自然知道那个侄女的脾气唯唯诺诺的这样的脾气，纵然有母亲从小压迫的缘故，可是更多的或许是跟姨娘来往的情而疏远了自己的母亲，这才让两个人的感情不大好，从而尤青才要每日责骂这个女儿。自己这边或许是没有这个顾虑的，可是姨娘跟小姐毕竟身份是不一样，况且那位姨娘又是乡下来的，平日里当个花瓶摆件什么的还好，可真要是自己的女儿跟那位姨娘私交甚好，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纪罗绮大概也想到了母亲心中在想什么，母亲自然不愿意自己跟姨娘走的太近，想的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自己却不这样觉得，此刻提出来也不过是想让母亲知道自己跟那位姨娘的私交是不错的，想着母亲不要再阻拦罢了。
周玉仪有些面露难色，皱了皱眉说道：“你若是非这样说，我是不说什么的，可是那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若是非要算算是你父亲的姨娘，倒也算家里的半个主子，只不过这姨娘平日里就是呆在院子里的，人家成婚你带着姨娘去倒算是什么呢？”
纪罗绮知道母亲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放弃，可是自己却不愿意拉着母亲的手靠近一些去撒娇。“哎呀，母亲前两年舒宁来咱们家串门的时候，是见过这位姨娘的，还说着这位姨娘漂亮，所以这次她结婚，我也想着把人带过去，好歹是见一见。等着之后结了婚就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一面了，况且张家跟咱们没什么来往，温家也跟咱们没什么来往，我们若是再要见可就难了，所以这才想着把人带过去的。况且小娘自从嫁过来，也没有出过几趟门，我就想着顺带出去，便把人带出去转一转。”
周玉仪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却看见女儿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思来想去，只好笑了笑，便不再计较这些，让女儿自己安排就好。
纪罗绮一下子高兴起来，又凑到母亲边上，拿过母亲手里的扇子讨好似的，一下一下在母亲边上扇着。自然不会说完了正事就走，眼看着一会儿还是吃晚饭的时间，她索性就留下来陪着自己的母亲多闲聊了几句。
周玉仪对于女儿愿意留下来陪伴自己，自然是高兴的，便也不计较刚刚的那一点小事，与女儿聊一些家里的事情，或者是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左右不过是母女二人之间交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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