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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温淑宁那边自然不如前厅热闹,甚至显得冷清的很多。今日的婚事其实没有人在意,新娘子的想法只不过是家里人为了攀上张家所走的一步棋,所谓的新娘子就像是那些礼品一样,送出去只不过是为了增加关系。
温家的三小姐原本是不愿意来陪这个二姐的,毕竟这位三小姐从来心里也没有认可过这个二姐。不过是一个小妾生的女儿,为什么能当自己的姐姐?说到底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可是毕竟事情现在是这样发展的,出于理念上面自己还是要来走一走,免得人家觉得自己家里姐妹关系不和睦。
温舒宁一天都不出去见客,只静默的坐在房中,饭也不大想吃,脑子里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了。能想什么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去想什么。或许自己应该想想未来,可是自己哪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或许自己应该想想曾经,可是如果回忆曾经,只会让自己觉得痛苦,让自己想到未来的日子,与自己曾经的日子更觉得是无边的寂寞。所以自己什么都没有办法,想自己也什么都想不了。
温三小姐并不知道自己二姐心中想的是什么事情,瞧着自己二姐一副冷淡的死人样,便觉得心情不大好,无奈是母亲派自己过来的,也不想当面甩了脸子,到时候传出去不好听,便闷闷地坐在一旁与小丫头说话,丝毫不理自己这个二姐。
原本自己是在母亲那边等着的,下人传来通报,说是纪小姐来了,母亲大喜过望,让自己跟姐姐都在那边说着,见一见自然是有好处的,自己便也是无限期待。
可是过一会儿,外头又传来通报说季小姐不来了,只说要见一见自己这个二姐家里的其他人,若是要见自然是递了帖子,然后去公馆的大门,就是至于私交什么的,自然是不必的。母亲听到这话的时候,脸色不知道多么的难看,大概也觉得被落了面子,可是又因为对方家里的权势并不好,说什么自己只看见母亲手里的帕子捏了又放松,然后让自己赶紧过这边来。
温三小姐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究竟比自己的二姐差在哪里,也不明白这纪家的小姐怎么会如此的不明事理,放着家里正经的主母跟两个正经小姐不看,偏偏要来看一个庶女。温三小姐一边想着一边还强撑着笑,以防一会儿人突然来了自己应付不过来。
纪罗绮一行人走的并不快。温家的公馆远远没有纪家的大,可是毕竟也算是个小资产阶级,又或者算是一个小一点的世家,自然也寒酸不到哪里去。平常在家里的时候自然是坐轿子,一朝用脚走这样多的路,自然觉得有些疲惫。
纪罗绮一边走一边看着身后的姜阮涟,自己倒是不担心自己累了,无非回去歇一歇便好,只担心自己的小娘太久没有出过门子,从前那些力气都没了,此刻走这么些路,只怕人累了。
姜阮涟感觉到自己袖子上的力气,抬起头略微的摇了摇头,小声地凑近一些说话。
“你也知道的,我是乡下来的,哪里就是从小就在家歇着的呢?小时候没少帮父母干活,虽然在你们家呆了这么四五年,可是也还不至于走这么两步,就觉得累的。”
纪罗绮听到这话,扭回头去看人,只觉得人是骗自己。哪里是走这么两步就不累的呢?嘴上是这样说的,无非是不让自己担心,可是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在粉白的脸上显得更加的明显。原本就是白皙的皮肤,此刻可能是因为有些疲惫,又或者是天气略微的,还有些热,脸上又多了一层红晕,配合上那一层细汗,当真是怎看怎样的我见犹怜。
纪罗绮不想在此刻停下来,也觉得此刻停下或许有些尴尬,人都这样说了,自己自然没有挑破的道理,便让前头的丫头慢一些。
嘱咐完这番话,又将自己的手往下划了划,原本捏在袖子上的手就这样子套在了腕子上。姜阮涟被这么一下子捏得有些不自在,略微的动了动,见人没有松手的意思,脸上的红晕更甚,却也没有要把手抽出来的意思了。“你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姜阮涟小声的嗯了一声,跟着往前走。
一行人终于到了院子前头。温舒宁原本是不住在这个院子的,住在府西边更偏僻点儿的院子,如今住在这个院子,不过是为了给男方加个脸面,显得自己在家中没有那么受轻视,也让男方家觉得并不是温家去敷衍他们。这个院子也是订了婚之后才搬过来的,自然住着还有些不自在。温舒宁已经不大在意这些了,住在哪里不算是住呢?左右都是没有什么大差的。
院子里的下人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个看得出来,平日里大概会更少。院子里的花草,许多都不是精心修剪的,倒像是从哪里随意搬过来的。一团团,一簇簇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整体的美感,反而觉得风格有些割裂,是不大好看的。
院子里的东边有一片空地,空地上面有一架秋千,只不过这秋千上头已经有些锈,大概是许久都没有人管过,也没有人上去。还有房间的许多陈设都显得是在几日里面凑起来的,并不觉得有什么整体的风格,也并不像是有人常住在这里的样子。
纪罗绮只是随便打量了两眼,就知道大概是临时搬过来的,或许是为了撑个场面罢了。
温舒宁跟温三小姐坐在里头,外头自然有人进来通报。温舒宁没有听到纪罗绮要来的消息,现在突然这个消息就在自己的眼前,眼神不由得亮了亮,立马就要站起身来。
温三小姐看见温淑宁这副样子不大高兴,把嘴一撇,按住了自己即将要起身的二姐。“你出去做什么?母亲不是说了吗?你是新娘子,今天最好就在这房中呆着。我自然作为嫡女,要出去见见你一个庶女,有什么可见的?况且你之后要嫁给别人家做媳妇,跟着家里就更算是没什么关系了,你还要去见什么?”
说完也不管自己二姐难看的脸色,两三步就走出外面,掀开帘子笑盈盈的见纪罗绮。
温舒宁原本是打算出去的,被这一番话泼了一盆冷水,也不大想出去了,就那样子又在桌子上坐下来。是啊,自己出去做什么呢?自己往后是要嫁给人家做媳妇的,自己往后能见面的日子就更少了,此刻不如不见,少一些念想,自己也好过一些。
纪罗绮与姜阮涟被安排在正厅里坐下,温三小姐从后面出来,笑着让人看茶。
姜阮涟仍然显得有些拘谨,眼神悄悄的打量着周围,却又皱了皱眉。自己原本以为自己在家里的宅子便是这大户人家宅子的最低标准了,不曾想,还有这般明显看上去就像是临时拼凑的样子。自己原本以为一个庶女再怎么样在家里的日子也不会苦到哪里去,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错了,一个庶女在家里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的。
温三小姐没管那么多笑盈盈的在上头坐下又察觉出不应该坐在上头,立马又站起身来,在两人的对边坐下。“二位瞧瞧我平日里坐上座坐习惯了,人家都说主人家坐上座,所以我便也这样想着,这才想起来是二位,还请二位多担待。”
纪罗绮察觉出身旁人的紧张,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姜阮涟的手,是一人安心喝茶就好,不用开口说话。纪罗绮抬起头看着温三小姐,眼见着不是温淑宁客气的打了招呼,又问温淑宁在哪?
温三小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原本想着自己见见也就罢了,不曾想人,当真是奔着温书宁来的,除了温舒宁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见的欲望。温三小姐勉强的笑了两声,又做出刚刚那副笑盈盈的脸色,硬撑着头皮与人聊。“二姐正在房里头呢,二姐是新嫁娘,是不怎么见外客的,要见的也只有本家的亲戚,您毕竟不算是我们本家的亲戚,不过是二姐的同学,所以自然是我招待您的。”
纪罗绮知道人这番话就是推辞的话,不过是不想着让自己见温舒宁罢了。她略微笑了笑,眼神又落回了那个小丫头身上,并没有说话,只是随便的漂了两眼,那个小丫头就有些为难。自己自然知道这位小姐今日来就是为了见家里头的二小姐的,可是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只不过是实在耐不住人,这才把人带来这边,此刻三小姐这样子说话,这位小姐不回答,反而是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温三小姐见状也把眼神顺着看向那个丫头,笑着问道:“怎么了吗?”
那个丫头此刻算是被架在油锅上烤,说什么都不是,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是平日里温三小姐见到下人,这样早已经一巴掌扇上去,可是此刻因为有人在场,自己也不愿意表现的过于泼辣,所以也就微笑着问究竟怎么了,让人放心些说。
那个丫头平素里最是知道自家小姐是什么样子,尽管人这样说了,却也觉得只是与自己客套,并不敢真的去说些什么。两头自己都开罪不起,左右为难之下,只好跪下来。
温三小姐更是摸不清楚头脑了,在小丫头脸上看了又看,已经微微的有些皱起眉,但是因为面子还是笑着说道:“你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我不过是问你两句,说的出来就说说不出来别也罢了,跪下这是万万没有必要的。你没有犯什么错处?起来说吧。”
小丫头如萌大赦颤颤巍巍的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确认自家小姐脸色无余之后,才又站起来。温三小姐接连被拒绝,心情自然是不好,心中已经想着以后要怎么整治这个小丫头出气。刚刚脸上固然是摆了一副和祥之色,可实际上心里却半点不适。
姜阮涟只顾着低头喝茶,却也不免得有些心惊肉跳,眼看着纪罗绮没有什么开口的意思,自己便也不开口了。原本就是跟着出来散心的,当然没有给人找麻烦的道理。
最后是温三小姐先败下阵来,眼看着人不见自己二姐就要走,自然是不愿意把人放走,所以便又强撑起笑容,站起身子,要把人往里领。
“规矩是死的,可是人是活的,您要是这样说,那我也不好拒绝您,看在您跟我二姐同学一场的情分上,我自然也不好再拦您什么了,还请跟我来吧,二姐就在里间。”
纪罗绮这才满意,笑着到了谢又起身拉着姜阮涟,带着身后的两个丫头往里间走去。
温舒宁看着穿红着绿的两个人进来,立马站起身子。她实在是太过于高兴了,以至于这一刻几乎要落下泪来。自己原本以为此生是再也见不到的。能在出嫁之前再见人一眼,对于自己而言,并不单单是什么同学之间的见面,倒更像是别的什么。
纪罗绮是逃脱了封建世俗礼教的人,是逃脱了女子婚姻的人,自己见到她就不仅仅是见到了所谓的同学,而是见到了女子的未来,见到了女子自由的未来。以后会有许许多多的女子成为这样,以后会有许许多多的女子逃离婚姻,拥有自己的生活,光是想着自己便又想哭了。纪罗绮是逃离了婚姻的自己,而自己是困在婚姻的纪罗绮。
温舒宁的激动几乎要具象化,连话都没办法说出来,反应了两秒才走过去,惊喜的拉住人的手。
纪罗绮看着湿了粉黛的温舒宁只觉得人比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更加美丽,却又少了一分人气。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温舒宁脸上总是淡淡的敷着一层粉,对于其他的大概是一律不化的口汁什么的,也只不过是平日里稍微加以点缀,从来不像今日这样画。比平常更要白皙一点的脸庞,明显乌黑的眉毛以及脸上的两坨红晕,还有那艳红的嘴唇都让自己感到陌生。这自然是美丽的,可是却又美丽的让自己心惊。
这像是木偶像,是化了妆的木偶像是浓妆艳抹的皮影,总之不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已经随着婚姻被埋葬,而如今剩下的是什么呢?是一个被人们摆布的躯壳,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这是令自己痛心的。
姜阮涟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心中并不大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自己曾经见到温舒宁的时候,温舒宁还未曾是这副样子,而是另一副样子。那副样子比如今更加鲜活,也更加明丽,虽然不似如今这样浓妆艳抹,自己却觉得曾经是更为美丽的。或许是女子出嫁之前都要啼哭吧,如今见了好友自然更加的不舍。
姜阮涟想着想着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来,不免的心中也有些悲伤。自己曾经为了家里的生计被迫嫁到这个公馆里来,可自己在公馆里又算是什么呢?自己算是一个玩物,算是一个摆件,总之不能算是一个人。
她这样想着,眼神又看向纪罗绮。或许也不是自己完全不能算一个人,这个家里总归还有人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好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把自己当做人,否则只怕自己真的要熬不下去。公馆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黑暗,公馆的夜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漫长,四四方方的院子隔绝了自己曾经的贫苦,也隔绝了自己曾经的快乐,自己现在似乎只是那个院子里的一个物品,与其他的东西别无二致。
她对于纪罗绮究竟是什么情感?如今就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感激或许是占了上风,可是感动并不能当成爱,而自己却感觉到自己有爱。可是那究竟是哪样的一种爱呢?连自己都没有说清。若是非要说这几年来究竟是谁陪伴着自己,除了曾经走了的含巧,如今的紫嫣就只剩下纪罗绮。那么,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个分明。或许是爱,或许是感激,又或许是陪伴,或许自己只把人当做自己在这大宅院里唯一的一种依托,自己这样认为。
姜阮涟想着也不由得落下泪来,温舒宁一瞧见有人流泪,自己的泪水便也掩盖不住,顺着那浓妆艳抹的脸庞流了下来。纪罗绮看见两个人的泪水,又想起来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便也觉得心烦意乱,居然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水,于是三个人就这样子相对而泣,谁都没有嚎嚎大哭,眼里的泪水却是从来都停不住的。
温三小姐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责怪的看了一眼温淑宁,笑着出来打圆场。“二姐大喜的日子,两位小姐哭什么呢?这哭来哭去的,反而是把福气哭完了,咱们快些去那边坐着与二姐聊聊天吧。”
三人听了也觉得好,各自擦着眼泪往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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