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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众人在桌边坐下,各自擦了眼角的眼泪,又有小丫头拧了手帕子过来。将手帕子接过来,轻轻地擦了擦脸,并没有敢去擦花脸上的粉,笑着把手帕子放在一旁,准备开始叙旧。
据说是叙旧,只不过叙旧总归还是让人痛苦的。曾经的日子跟现在的日子形成鲜明对比,越回忆反而越觉得无望,就像是曾经就是一场幻梦,自己只不过是在那段梦里待了一段时间,梦醒了自己终究回归现实。纪罗绮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反而不去旧事重提,不说英国伦敦上学的日子,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却也是最真挚的祝愿了。
“我看到你下的帖子,我就来了,我还问我的母亲了呢,说是你要嫁的,是张家的第四个儿子,原本我也许过张家的亲,许的是二儿子,不过后来张家家道东落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纪罗绮强撑着笑意说道。
“纪小姐跟我们家可真是有缘分,要是当初那桩倾世臣了,现在咱们两家也算是妯娌了。”温三小姐急忙的插了嘴进来,生怕人忘了自己。
纪罗绮对于这种行为,不大高兴略微的皱了皱眉,但又因为温书宁的面子,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又转过头去闲聊。
温舒宁也点了点头,知道人是不想让自己多想,于是便想着发的劝慰自己,也想让自己看开一些。可是自己哪里又是看不开的呢?自己当初不过是尝试自己天真的认为女子读书,女子留洋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或许自己就能想到办法,想到办法去逃离婚姻,去逃离家庭,去逃离这个吃人的世道。可是自己尝试过后无果,自己的命运已然是被钉在了十字架上,自己头上架着一把刀,终于在这个时候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可是尽管如此,温舒宁仍然不相信如今这样就是命。凭什么如今这样就是命呢?凭什么人的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要听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听所谓的封建礼教,听所谓的儒家道家呢?这真的对于人来说是公平的吗?这当然是不公平的。自己并不觉得是女子就该这样,自己觉得是自己走错了路,自己觉得是自己太过于极限,总有人能走出这个困局,总有人能开辟一条新的路,那一天迟早会有,她始终坚信。
可是这样想着,却又不觉得心凉。自己已经是被困在这个笼子里的人了,自己往后的日子几乎一眼就能够望到头。四四方方的公馆或是家里人的生意,这些或许都与自己有关,但其实又都与自己无关。人们总是习惯性的歌颂男子,而对于女子的付出视而不见,甚至将一些女子的成就强挨在男子身上,为的也只不过是让男子显得更加的光彩夺目。那么女子是什么呢?是生育的工具,还是繁衍子孙的物品呢?或许都不是,也当然都不是。
女子应该是自己应该拥有跟男子一样的权利,应该有相等的人生,毕竟在去掉一些生理差异之外,大家本质上都是人,既然都是人,就不应该分三六九等,就不应该有差别,更不应该为了那个所谓的性别而去产生歧视,本质上就是不对的。只不过许多女子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许多男子却是不能的,因为他们是这种差异的受力一方,他们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
温舒宁笑了笑,眼神停在姜阮涟身上。“今天姨娘也来了,我原本以为姨娘不会来的。之前绮儿还跟我说呢,姨娘平日里闷闷的在家里也不常与别人说话,总担心姨娘别闷出病来。我还以为今天姨娘也不会来,仍然是在屋子里头呆着呢,没想到姨娘今天来了,我可真是觉得荣幸。”
姜阮涟原本安静的坐在一旁,突然听人提到自己,眼神看向纪罗绮又看向温舒宁,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就听小姐瞎胡说呢?我也并不是日日都闷在屋子里的,哪有人会日日都闷在屋子里,我自然偶尔也是会出去的,只不过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平常她读书,我在院子里头,除了他这个家里也没有几个跟我说话的,我一个人出门去也没什么意思,况且家里大的很,平常在院子里面转一转,我也觉得足够了。”
“那不出院门的时候呢?不出院门的时候在家中不会无聊吗?不出院门的时候姨娘在家里都做些什么?”温舒宁紧接着问道,纪罗绮脸色却稍微变了变。
温舒宁在为自己问以后的日子。问自己以后在那院子里应该怎样去打发漫漫长夜,怎样去打发每一个不能出门的日子,怎样在那个四方的宅院里面找到自己一些消磨时间的工具,让自己不那么无聊,怎样在这个宅院里面平和的度过自己的一生。纪罗绮已然听出了言下之意,也看出了人眼中的急切,心中自然不好受,却又无能为力。自己能够怎样帮呢?自己帮不上。
姜阮涟看着人有些急切的表情,也感觉到不大对劲,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大对劲,只好求助似的看向纪罗绮。
纪罗绮心中也不好受,伸手握住温舒宁的手,明面上是笑着打哈哈,实际上却是在宽慰。“哪里就是日日都不能出门呢?只要你想要出门,自然还是可以的。就像我的母亲什么的,我的母亲平日里有时候也去我舅舅那边走走,或者哪个公馆里有些事情,母亲也出来,再不济,母亲跟父亲一同,或者是母亲自己上街,也不是日日都闷在屋子里的。姨娘,不过因为是姨娘,而你到时候嫁过去是正经的夫人,怎么就能有人敢不让你出屋子呢?”
温舒宁也听出来这话里安慰的意思,心中却没有半点的好受。如何就没有呢?自己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自己难道还能像曾经一样天天出去吗?自己出去一次就会又想着以前的日子,想着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想完全脱离,可是自己终究是脱离不了的。既然脱离不了,倒不如干脆不给自己这个念想。正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日适应了对自己只有好处。
温三小姐不明白他们的这些谈话,却也明白了姜阮涟并不如同自己认为的是一位小姐,而是一位姨娘,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鄙夷。自己这些正经小姐平素里最看不起的就是姨娘和姨娘所生的小姐,原本对于这位只认为是纪家的人也有些尊敬,如今知道了是个姨娘,那些尊敬自然是荡然无存的。这样美艳的脸蛋,此刻也显得有些风情,不过是个给男人取乐的东西,哪里算得上什么美不美呢?
姜阮涟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温三小姐,只顾着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温舒宁笑着推开纪罗绮的手,将心中所想绕了个弯子说出来。“你这话说的不对,纵然没人管我出门,可我自己就不管我自己了吗?哪里有一个新嫁娘,天天出门的道理呢?就像我家里的主母,也不是日日都出门,不过是十天半个月才出去一趟,我要是想着天天出去,难免那边会有意见的。”
温三小姐眼见着提到自己的母亲,想着终于能插上话,便在几人身旁坐下,又将自己的话插了进去。“二姐,这话说的是,既然嫁过去了,当然是好好的给人家当媳妇,自然不能有半点出格的,免得让人家觉得咱们家不识礼数,到时候夫家对二姐有意见是小,丢了咱家的面子是大。”
纪罗绮原本正想着如何宽慰人这一番话说出来,却让自己的刚刚前功尽弃,心中不免的更不高兴一些。她想起来先前温三小姐说的温舒宁见的都是家里的亲戚,现在看着这个空落落的院子,不由得开口问:“原来三小姐说来这边的都是家里亲戚是表姐,表哥或者是堂弟堂妹什么的,怎么如今我倒是一个都没有见到呢?自然温家的人都是知礼数的,温家的亲戚也该是知礼数的,为何到没有一个人来看看新娘子呢?”
温舒宁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些想笑,原本以为一些日子不见人,或许变了些不曾想,还是如同在英国的时候一样,仍然是这副有仇必报的性子,说出的话来,如同刀子一般,让人没办法反驳。眼见着自己三妹的脸色就变差了几分,自己并不想开口去说什么左右,这都是三妹自找的。
此刻三妹幸灾乐祸,自己的命运可是难保,三妹就不会成为第二个自己。女人之间最不应该的就是为了男人去争风吃醋,最不应该的就是在自己变成牺牲品之后又反过来去折磨与自己,同样身为女人的人,这才是真的的错。无论如何,女性之间都不应该自相残杀,更不应该自相辱骂女性,说到底才是一体的,而男性才是站在女性对立面的人。男性压迫女性,而女性不应该压迫女性,女性应该拯救女性,而不是成为男性压迫女性的工具。
这当然是一个道理,可惜很多人都是并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温三小姐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好干笑两声,说家里的亲戚都还忙着直到迎娶那日才来,今日都在外厅帮忙,自然顾不上这边。
“哪里有什么顾得上顾不上?今日是你二姐的大喜日子,有什么人是比新娘子更重要的呢?这女人一辈子出家的日子可就这一回,如果今日都不再见,以后见的日子可就少了。”
温舒宁自然知道这番话是为难自己的妹妹,而不是自己闭着嘴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显得有些局促。姜阮涟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发愣,想要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思来想去,只好安静的坐在一旁,吃着小丫头递上来的点心。
这边府里的点心也没有自家家里的好吃。姜阮涟一边长着一边这样想,心中却又觉得有些心惊,或许自己终究已经是被那边同化了,尽管自己从来都没有进入过那边的阶层。阶级这种东西自己上不去,上面的人也下不来,自己不过是因为婚姻才被迫绑在一起,可是权势不是那些病不会因为性流通。姜阮涟一边想着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听着那边说话,心中并没有什么想法。
自己对于这几个小姐的聊天大多是不明白的。自己跟这几个小姐从前的日子都是不一样的,所见识到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许多观念方面也是不一样的,或者说自己根本上就没有观念,只不过是听别人说罢了。纪罗绮总喜欢给自己灌输一些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观念,自己觉得新奇便也认可,可是家里的其他人又说一些新的观念,自己并不知可否也点头说好。自己本质上并不觉得那些观念有多么重要,人最重要的说到底是活着。
纪罗绮没有,在同温三小姐计较,又转过头看温舒宁。
几人坐在这里也闲得无聊,外头忙得要命,里头却是清闲的很,只叫小丫头过来端茶递水,几个人凑了一桌麻将。温三小姐大喜过望,巴不得这桌麻将一直打下去才好。自己原本就插不进去几人的话题,只觉得几人的话题倒像是把自己排在了外边,又被母亲派过来,总想着不能此刻就离开这一桌麻将凑齐,自己好歹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凑在这里。
一桌麻将自然要打够十六圈,四人都下不了这场牌桌,只怕等到四人下了牌桌,外边的宾客也就散得七七八八。
姜阮涟原本是不会打麻将的,不过是因为后来嫁去了季家,家里的太太小姐们时常要打麻将,自己也是不学不行,所以才跟之前家里的丫头和下人们学了打麻将的法子,这才算是会了一些。纪罗绮从小在家里陪着母亲,还有哥哥,姑姑或者客人们打麻将,打麻将的技术自然是好得很,只稍微动一动就能猜到别人手里的牌。她也知道自己的小娘对于打麻将只是会却又不精通,这样子打下去怕是输的时候多。
她原本想帮着人赢,可是又想到今天的新娘子还在这里,无论如何今日不该迎新娘子的牌,所以也不管那么许多左右,家里也是不在意这两个钱的。
温三小姐跟两人的想法则不一样,打麻将只论得一个输赢,自己的二姐马上就要嫁去那边,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把二姐的钱多赢一些过来左右,到了夫家那边也不算是娘家人,带着娘家的银钱过去反而是浪费了娘家的钱。
温舒宁对于麻将有些心不在焉,无非是想再多见一见纪罗绮与姜阮涟,于是对于输赢什么的,本也没所谓,只是看着两个人出来的牌,都想让自己赢,便也不好腐了,他们的美意只是把牌接过来,隔一会儿就糊一次,却见着自己三妹的脸色不大好看。
温舒宁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却并不怪罪自己这个妹妹,反而是心疼。自己这个妹妹终究是封建礼教下的人,并不明白女子不应该为难女子的道理,反而成了男子为难女子的工具。可是今日刺向自己的刀又不知哪一日会回旋落在自己这个妹妹的头上。自己想要去救自己的妹妹,可是自己的妹妹并不领情,所以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日后妹妹走上与自己一样的道路。
众人打完麻将已经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有丫头专门过这边来开饭,纪罗绮原本要走,温舒宁却扯住了人的袖子相留。纪罗绮看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又想起了在英国读书的温淑宁。其实从来都没有变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纪罗绮不忍心走了,只想着多见一面是一面。
温三小姐对于两个人愿意留下来吃饭颇为高兴,也不计较什么姨娘小姐之类的,让小丫头赶紧开了饭,告诉了母亲自己今天在这边吃。不多,一会儿那头传来通报,说是大太太忙着安排宾客们的事儿,顾不上大小姐,便让大小姐也过来这边。温三小姐知道自己的姐姐要过来,自然是高兴的,让丫头添了一双碗筷,说等着姐姐过来再开席。
温大小姐过来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寒喧,纪罗绮一番寒暄之后,只觉得有些累,却又不好拒绝,于是一顿饭也吃的不大自在。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纪罗绮转头看见旁边的姜阮涟大概是有些困了,也想着已经在这边呆了一上午,便要准备离身。离去之前温舒宁拉住纪罗绮,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带着一些眼巴巴的渴望,抬着头问人明天还会不会再来?
纪罗绮突然有些不忍心,究竟是什么样的道理把那样一个女子变成了这样呢?她轻轻地握住温淑宁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说明天还会来的,定然要亲眼看着人出嫁。
大小姐跟温三小姐是不管这些的,等着两个人说完话了,两人一起带着下人,簇拥着把人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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