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戏剧的开幕

沉默，一片沉默。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唯有利欧手上的鲜血还在流淌。
  突然，前方的黑暗中，站着的那个一直没发言的人，向他前面扔出了一块白色绣花的手帕。
  利欧本不打算去捡，觉得是要扔给他止血的，但他还是忌惮着干扰他心智的魔法。
  可一看清那个手帕后，他就震惊地愣住了。
  “哎呀，利欧先生，您果然不简单，虽然没有什么让世人知晓的成绩，但毕竟早年参与政治，都是被同僚称为‘沉静的暴徒’的啊，今天一过招，果然名不虚传，就是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位不配德的下场，
  不过这不是今天的重点，我不得不对付您这位将我打的没有还手之力的‘暴徒’啊。”休厄尔夹带着戏谑和威胁的赞叹声，黑暗中响起，带给利欧比之前都要更深的窒息感。
  “这、这是玛利亚的手帕！休厄尔！你把她怎么了！”利欧再也不能控制情绪，他的底线已经被触碰，一下站了起来，去捡那张他怀念已久，近一个月未见的手帕，而忘了自己的手还在流血，一捡起，鲜血便将洁白的手帕染红了。
  对这种形而上的不祥的征兆，利欧感觉到更加的恐惧和愤怒，怒目圆瞪地直视起前方的藏匿于黑暗中的休厄尔。
  “稍安勿躁，利欧先生，您今天来，不就是还附带着这个目的吗？或者说，其实是暗含的主要目的?来向我这个能打探到金城，几乎能得到所有关于人的情报的‘百人通’，打听你女儿的下落的吗？”休厄尔不慌不忙地说道，大局他已然在握。
  没错，利欧今天过来，还有这个重要的请求，不过他自认一直藏的很好——谈判中，个人需求的不对等，是致命的。
  早在休厄尔整合黑市之初，就推出了一个能把黑市各个产业紧密联系到一起的中心产业——情报链。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得到各种各样关于金城内几乎任何人——生活方面，乃至隐私的癖好的情报的，他也能因此找的到任何人。
  即使开价很高，而且贩卖对象也是不固定且有所选择的，可无意于让议会产生了极大的忌惮，但又让议员们私下里趋之若鹜。
  而为什么黑市还没有利用自己的情报网，直接以信息差距，绕过政治，抓住所有人的把柄，来控制金城呢？
  那就是议会最终在惊恐过后，冷静下来了解和探查到一个奇妙的事实，那就是，休厄尔能贩卖的情报，真地只关于生活和某些只会让他们丢脸的隐私，而真正关键的东西，他们没有暴露的，他似乎，也得不到。
  就像休厄尔只是知道，难知道的所有事，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他也的确不知道。
  可就算如此，这样的情报网也足够可怕，能进一步扩大赌场、死斗场、尸体贩卖行业的规模，形成以情报为中心的产业链，这是休厄尔最不可思议，但就是做到了的地方。
  因为情报，赌场更能操作来者，死斗场更能拉拢有需求的人，诱导其成为死斗者，尸体贩卖行业还能溯源，贩卖给死者亲人，敲诈一笔，或者知道死者和那些事件有关，卖一波“不知生死”的需求情报等等，有了足够信息，总能为商业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
  这也是休厄尔能服众的，议会可知的原因之一。
  而休厄尔向自己扔手帕，就表明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失踪了，而自己是来请求他卖情报给自己的。
  可怎么可能！他的女儿一直深居简出，而且是一个月前突然失踪的，黑市的重新整合，则是十几天前才发生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率先布置好情报网?
  莫非，休厄尔神到，能料到会有和自己对峙的一天吗？提前绑走一个完全没有地位的议员的女儿?这合理吗？
  那为什么其他人的，他不绑?而且又是怎么绑的！自己布置的防御力量，都没受损，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不是绑架，而是玛利亚自己出走的啊！还自己支开了所有保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切根本不合理！
  “你……你知道玛利亚在那里吗！你只要帮我找到她，所有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想要我如何，都可以！”但现在不是判断合理不合理的时候了，玛利亚失联一个月，已经把利欧逼的快疯掉了，还能维持着平静无非就是觉得，还有休厄尔这个希望，可是现在，无非隐瞒住自己的索求。
  那么，就自然而然失去了谈判的所有筹码，本来谈判达成，之后他再以私人的身份去请求，那就没问题，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休厄尔原来早有准备，这次谈判，他必败无疑，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笑话，都是休厄尔在戏耍自己。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利欧先生，您明明这么在乎您的女儿，为什么还整天围绕于政治，而不去关心她呢?导致，她最终偷偷离开了，您都是过了两天才发现，现在追悔莫及的失态，不是很可笑吗？”休厄尔的语气反而从戏谑再度转变，变成了一种质问，一种很认真的询问，让利欧更加混乱起来。

  “这些对你很重要吗！你想参政，那我可以帮你游说，我可以成为你的棋子，只要你能帮我找到玛利亚！”利欧大喊着，他想找到女儿的欲望已经超过了疼痛，在所谓干扰的影响下，已然将他的理智全部吞没。
  “很重要，至少是对我来说。”突然，一道熟悉的女声，对利欧而言，如天籁般，降临在这本绝望的，黑暗而狭小的房间。
  “是……是玛利亚吗？”利欧兀地顿住，狂乱的情态瞬间消失，不可置信而忐忑地对身前，藏于黑暗中，那个从刚刚到现在，都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人问道。
  “是的，是我，父亲。”那个他这个月疯了般去寻找的人，自己那个性叛逆，也有些古怪，与其他小姑娘不一样，不喜欢打扮，也不喜欢出去交际，只是关在房间里，像自己，而不是妻子地喜欢看很多很多书的，他在这个世界最爱的人，从阴影中，伴随着她确认的声音，走了出来。
  “玛、玛利亚，你……”利欧欲要上前，更仔细地去确认自己的女儿，看看她有没有瘦，有没有伤到。
  为什么在这里?他已经不想管了，女儿回来就好。
  “不，父亲，请就此止步，我现在是休厄尔大人的秘书，您是代表议会来谈判的代表，可不是私下里的父女关系，
  而如果您是想以私来对待我，也请回答休厄尔大人的问题，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问题。”玛利亚抬起手，表示制止的手势，尔后对利欧，冷淡地说道。
  看着眼前，放下了棕色的长发，带起了精致的金丝镶边眼镜，画着淡妆，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西服，俨然一副干练精明的专业人士，与一个月前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大姑娘想去甚远的女儿，还很抵触似地对抬手。
  让利欧的心一阵抽痛，心情也变得格外复杂。
  居然，居然被休厄尔拐跑了！到底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的秘书……
  “玛利亚，你想我回答什么?我一直都很爱你啊，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寄托了。”利欧颤抖着身体，带着哀求地说道。
  “父亲，就像休厄尔大人说的，您不觉得可笑吗？您当初也说，您爱母亲，可是整天就忙于政治，母亲患了隐疾，为了不让您分心，一直没说，您更是没有丝毫的注意，直到母亲突发病危，您才在最后一天出现了，虚伪地说着，以后要保护好我，保护好这个家，
  但是在母亲的葬礼后，您不是又开始了吗？继续投入到政治里，给我的每一个‘忙完就回家’的承诺，都食言了，您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我找不到您爱我的哪怕一点的痕迹，
  就连我离家出走了，您也是过了两天才知道，过了一个月，依旧能如此平静地，富有条理地与休厄尔大人谈判，继续您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政治大梦！您根本不爱任何人！您只爱您的事业！”玛利亚看着眼前，被自己喊了十几年“父亲”的男人，过往独自忍受着孤独与思念的夜晚，便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止不住地上演。
  以至于她越睡越激动，眼眶越来越湿润，从平静的问询到斥责，这已经是积压在她心中多年的苦楚。
  从小，她就一直不明白，政治到底有什么让人痴迷的?父亲整天整天围着它转，然后便也去看起了书，学起了政治与经济。
  母亲生病的日子，她一直都带着无法排解的怨恨，向母亲哭诉，可母亲从来都只是跟她讲：“你爸爸是一个无私的傻瓜，他爱我们，但也爱金城的人民，他不回来，是在为人们奉献，他也很累，也很想我们，我们是他最后的港湾，是他最后的后盾，
  所以妈妈不在了以后，你要代替我继续爱爸爸，知道了吗？”
  原以为，母亲死后，这个男人会幡然醒悟，但是没有，除了一个空头的承诺，依旧在外奔波。
  她如何能原谅?母亲，我代替不了你，我爱不了他，我只能去憎恨，憎恨他辜负了你的爱，也辜负了我的期待，更违背了他的承诺。
  “哦！玛利亚，我……我……”玛利亚的一字一句，宛如弯刀，明明他一个月来是如此渴望再次听到女儿的声音，可当真听到了，却心如刀绞，凌迟般痛苦。
  玛利亚说的话，他知道是真心的，那眼角流出的泪水，憎恨的目光，一如毁灭的雷霆，将他心中在政治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已建立起的，坚不可摧的情感高墙，给劈为可笑的齑粉。
  女儿对他失望的表露，让利欧再也不能自已，凄惨地喊出几句无力的话来，便只得迷茫而无助地坐回到椅子上，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无法解释，因为这一切，都的的确确是他的错，是他的过失，是他的失责，并且永远无法去弥补，因为孩子的成长，从来都只有一次。
  可是，他不得不不这么做，但不能说出原因，他没有资格，更不应该为，在父亲这个角色上缺席的事实而狡辩，不能给孩子带去更多的压力，这本就是他自己酿成的后果。

  “不，玛利亚，你不能如此斥责你的父亲，在我看来，利欧先生，其实是一位有担当的男人，绝不是你口中那般不堪。”而紧接着，好像戏剧上的角色，陆续登场般，一道怜悯的声音响起。
  “休厄尔大人，您……您怎么从阴影里走出来了?”玛利亚有些惊慌。
  “因为，我不能看着一位不善表达的父亲，一个不愿告知真相，选择独自背负重担的男人，被世界误会，还要受到自己唯一的家人的谴责，虽然，我是外人，
  但是，我的身边，也一直有一个与利欧先生很像的长辈，我很尊重，很爱他，所以原谅我，利欧先生，我无法坐以待毙，我想私自地为您说上一些，您不愿开口的过去。”感受到肩膀被一只手搭上，利欧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随着他抬头，刹那清晰地向身侧看去。
  就看到了一位身穿深蓝色礼服，留着一头微卷的头发，身段修长而又优雅，可称是玉面郎君的“猫人绅士”，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个人，就是休厄尔?不，等等，他，有些眼熟……
  “休厄尔大人，您没有必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玛利亚继续慌张地说道。
  “玛利亚，不用喊我休厄尔大人了，现在我是马奇，是作为你友人的马奇，我想为你，也为利欧先生，解除你们之间因为爱，产生的误会，抹去你们因为爱，产生的痛苦，你们都不应有错，只是爱，太过热烈。”马奇感性、悲伤，说话十分动听地说道，宛如在唱以死亡为落幕的歌剧。
  想起来了，这个猫人，是那个一个月来，狂揽了巨额财富的“地府酒馆”的二老板！
  暗面与明面的经济已然被他收入囊中，那现在，就只剩下政治了……
  利欧感受到了可怖的绝望，对眼前这个看似忧郁，又人畜无害，实际是披着具有极大欺骗性的“书生外皮”，本质是恶毒的魔鬼的猫人，感到了直面深渊，化为了压在心口上，让他喘不过气的实质般的恐惧。
  但接下来，随着马奇的开口，便当真化作了魔鬼的呓语，让利欧彻底明了了之前议员的行为是为何。
  也明白，自己也将随他们之后，必将步了同样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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