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远征的奥德赛

幽寂无垠的虚空里跃动着杀伐之歌，战火在暗色的幕布上晕开浓稠的色调，仿佛死神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油彩中涂抹出一副疯狂的作品，散发着透不过气的绝望感。身在其中的战舰仿佛落入上帝之手，无助的挣扎，沉沦，直至坠落进深不见底的死亡深渊。

        泽西的目光从达米安流畅的颈部线条收回，泽西原本是盯着达米安说“杀人”时笑出的深陷酒窝思索：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脸纯良无害的谈论死亡的？死亡本该是冷血和暴戾的味道，在达米安这里，倒像是少年意气，鲜衣怒马举手投足，笑斥方遒。

        手指不自觉颤抖，心里有个声音诱/惑着泽西走进记忆的缝隙里，在悲哀仿徨里和那些不可名状的可怕过去一同腐坏。

        泽西点燃那片诱/惑的藤蔓，杀死林间缠绕的毒蛇，留下一片灰烬，“竟然被这个小混蛋夺走了这么久的注意力”。

        “查宁，关闭所有系统，全部应急动力输入推进器，能飞多块，飞多块”，泽西跟查宁安排完，又转向ghost，“我有个好东西，李普曼独家专属，保证你没见过”

        ghost说，“你能在议会剥削下藏起什么好东西？”什么好东西都改变不了你在我这里的穷鬼属性了。

        泽西命令艾达发射侦察机，ghost根据接收到的实时图像推断追击舰船的航线与速度，“夏洛特博士，你现在没什么事的话，劳驾协助ghost上校调整一份最佳瞄准方案”。

        “我不太懂，但尽力而为”，夏洛特回应。

        泽西，“查宁，你去发射舱，手动去除武器安全锁，咱没剩几个能使唤的称手武器了，你去了就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遵命，长官”

        无线电很快传来查宁的声音，“报告长官，防护装置已移除”

        ghost问，“按什么武器的射程计算？”

        泽西，“熵能”

        ghost，“熵能？详细说说”

        泽西，“熵能加速粒子流，粒子流产生热能和爆炸反应，最佳射程内，没有失准范围”

        ghost，“懂了，最佳射程内，随便打”

        泽西，“yep”

        ghost，“发射轨道测算完毕，进入最佳射程，听我指令，三秒，二秒，一秒，现在！发射！”

        李普曼的重型驱逐舰被撕裂开来，火团散落，火光笼罩了仍在漂浮的半截残骸。

        ghost神情轻松了不少，“可以”

        “李普曼的武器系统超过地球联盟30年”，泽西恨铁不成钢的说，“那帮不识货的蠢货竟然没给拿走”

        “等等”，着火的驱逐舰残骸加速朝逐日者号冲了过来，ghost在控制台上狠狠砸了一拳，声音歇斯底里，“减速！立即减速以避开撞击”

        “来不及了”，泽西眼神黯淡了下来。

        ghost死死盯着随着距离放大的火光，“混蛋！这样都还没有被彻底毁掉吗？怎么可能？”

        “大概李普曼又发明了新的自杀式系统”，泽西对无能为力的境况随口解释了一句，便转身离开舰桥去找达米安了，死亡面前，只有确保达米安带着大家复活这一件事是重要的。

        泽西掏出枪，装好子弹，瞄准达米安的背影，“幸好是背影，如果他转过头看我，我绝对会犹豫”。

        燃烧着火光的残骸到来的速度比泽西的脚步更快，两艘战舰在泽西扣下扳机杀了达米安之前猛烈撞击，撞掉了泽西手里的枪。

        情况急转直下，烧灼声不绝于耳，几人四散掉入太空，穿透的战舰高速碎片洞穿人体。

        旋转、飘零、失重，太空的浩瀚和人类的渺小连同无边的孤独、无助、恐惧一起无限放大，深空寂寥平静的安宁变成黑暗的死寂，吞噬着生机。

        达米安想起了小时候和父亲的一次远航，为时1个月的痛苦经历，给他烙下了终身难忘的烙印，远离陆地后，新鲜感消逝殆尽。达米安每天望着全无尽头的海面，吃着毫无新意的食物，担心自己有可能再也看不到大地了。

        父亲说，“人类从蛮荒而来，以渺小启程，用勇气搏杀，在永不止息的冒险中，直至星辰大海”，可是达米安的脑子里萦绕的都是恐惧和死亡，他觉得自己不是远征的奥德赛和伊利亚特，更像一个大海上的流浪者。起航时的雄心勃勃早已被周围无边无垠的绝望感摧毁。

        破碎零件迎面袭来的威胁中，达米安仿佛看到了太空与海面的交汇点，闻到了巨浪滔天而来时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

        当前行的灯塔被无情的风暴击碎时，父亲壮烈一搏挑战未知的伟大，直面汹涌浩瀚的无畏，对探索的执着，对发现的专注，对文明的敬畏，才能击毁深海中不断下坠的黑暗漩涡，凯旋而归。我能做到的只是在生命不断消耗的寂静中，从容等待终结的来临。

        “达米安，达米安”，泽西拼尽全力抓住达米安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人抱在怀里，替达米安挡下所有伤害。

        达米安从极度眩晕中慢慢恢复，舰船迷离柔和的光线照在泽西深邃古典的脸上，达米安没忍住透过面罩仔细观察这张定义了稀缺美貌的脸，雕琢出来的轮廓优雅绝伦，如同古老神话中的神祗。

        恍惚中，达米安看到，时光碎片里自己曾和一位挚友谈及父亲的言论，那个有着一双蓝绿交织的漂亮眸子的挚友说，“以生命为代价的冒险探索精神，是比星辰大海更辽阔的奇迹，但每个人的荣耀不必相同”。他是来拯救我的，也是来毁灭我的，达米安心想。

        任凭周围寂寥无声或腥风血雨，达米安所有的感知都被泽西的这个怀抱淹没了。

        在被死亡和孤独笼罩的浩瀚苍穹里，达米安的世界里只剩彼此，只剩彼此的相拥，亲密无间，温暖美好。

        在冰冷的太空里，在瞬间失去重力、大脑充血的时候，有个人叫着他的名字，有个人一次又一次的抓住他，和他一同坠入分崩离析的地狱，这一刻，达米安有点舍不得死了。

        可惜，时间没给达米安选择的余地。

        很快，一枚螺丝撕裂达米安的太空服，达米安缺氧昏迷，泽西失血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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