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夏风凭自去，愿卿笑颜开。

饭后，茅茅按照约定偷偷溜到了正对着曦曦家窗口的马路边站着，嘴里不知在哼哼什么调子，偶尔低头摆弄路边的狗尾草，随手摘了两支捏在手里装装样子，眼睛时不时往曦曦家的门口看开来看去。曦曦也在家中一吃完饭便开始东张西望，随手捏了本落了灰封面掉了色的《红楼梦》坐在窗外，胡乱翻阅着，眼神一直顺着窗户往马路的方向瞟，隔两分钟便回头看看墙上滴滴嗒嗒慢吞吞晃悠的钟表。

        夏日的晚风最是温柔，暖暖的，吹到身上格外舒舒服服，你若安静停下来闻一闻，那柔风中必然是带着泥土的芬芳、花鸟的姿色、还有一份独特而又朴实的青涩。曦曦等的不耐烦，干脆跟父亲打了个招呼说去找玲玲玩，便走出了家门口，没想到一出门便看见了她的小茅哥哥已经等候她多时了，原来是门口那两棵无情的柳树挡住了她一个人焦急张扬的视线。

        只看见柳树一阵晃动，哗啦啦地响着，若是往常曦曦必然感慨这迎风摇曳的柳树像是一个轻盈的跳舞天使，还专门门给人们夏日的闷热带来了清凉，但是此刻，她怕是无心留恋了，看到了茅茅的身影，她一下子振奋了起来，走路的步子也恨不得再加快一点。只见茅茅正百无聊赖蹲在路边，摆弄着手里那两根不知折了几次的狗尾草，曦曦悄悄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绕到了她的身后，慢慢靠近，扬起了右手，照着茅茅右边的肩膀一拍：

        “嘿！我来啦！”曦曦大喊一声。

        “哎呦！哈你来啦！”茅茅正蹲在那里思考着什么，被突然的一声吓了个猝不及防，好在她知道是曦曦，瞬间脸上充满了笑容。

        “茅茅哥哥对不起喔，我刚刚没看到你，你等很久了吧，我看你都站累蹲下去了。”曦曦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有没有，我刚到你就出来了，真巧，你看，这是给你的手环，独一份哦～。”茅茅嘴里说着刚来，却忍不住抻了抻酸痛的腿，又从手中拿出了刚刚用狗尾草编成的小手环放在了掌心一脸得意的给曦曦看。

        “伸手，我给你带上。”茅茅说。

        “这是给我的吗？嗯……你的呢？你怎么没有呢？”曦曦问。

        “哦，只给你准备了，我一个男孩子不需要戴这个。你戴上好看就好。”

        “那我不要，你不戴我也不戴了，我要我们一起。”

        “嗯……那好吧，我先给你带上，我再给自己弄一个。这样可以吗？”茅茅试探性的问。

        曦曦听了瞬间撅着的嘴笑了起来：

        “好，你给我戴！”

        茅茅用右手轻轻握着手环，左手慢慢抬起曦曦的右手，小心翼翼从指尖将手环套在了曦曦的手腕上。

        “你动一下试试看，我把边边上的小尖尖刚刚都清理掉了，带着应该不会疼的。”

        “不疼不疼，刚刚好，你真厉害，什么都会。”曦曦冲着月亮的微光晃了晃手臂，微微的笑了笑。

        看到曦曦笑的样子，茅茅嘴里微微上扬，轻声说：“你喜欢就好，等以后长大我挣钱一定给你买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手环，不不不，我要定制一个，定制一个别人都没有的，这样它就和你都是独一无二的了。”

        “不，我喜欢现在手里这个，它也是独一无二的，它是你亲手为我做的，跟买来的不一样，我喜欢这个。”曦曦看了一眼茅茅，张口说道。

        “好，那我也给自己做一个，这样我们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别人想买都买不到哈哈哈。”茅茅说着便蹲下来又另外摘了两支扭在了一起，远没有刚才那么认真，随便清理了一下，便给自己戴上了。

        “哥哥，那我们现在去哪？”曦曦问。

        “哎呀，瞧我这记性，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茅茅便牵着曦曦的手悄咪咪往自己家的院子里走。她们一路绕来绕去，偶尔会吹来一阵疾风，吹来几片残缺的叶子，但两人手腕上的狗尾草手环却稳稳立在风中，紧紧贴着她们的每一寸肌肤，就像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稚嫩却有力的小手，一刻也没有分开。

        转眼间，她们来到了茅家的后院一角，角落的上空是一架纵纵横横的葡萄藤。早在初春时节，昏睡的葡萄藤便开始苏醒了，它们先是睁开一粒粒紫红色看似惺松的叶芽，叶子随着秒针的转动则很快羞嗒嗒地伸展开了。不出半个月，一个角落的葡萄藤很快就把庭院里的阳光剪得支离破碎斑斑驳驳，再过一段时间，院子的上空就一片摇曳的苍翠，连一片金黄阳光也漏不下来。清风徐徐地一摇，几片碎碎的阳光偶尔从叶缝间掉落下来，但那是稍纵即逝的，像梦的碎片一样短暂难留。

        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季，叶子不似春天那般浓密，她们所在的角落位置，刚刚好可以透过稀疏的枝蔓望向天空。而且葡萄架下面特别阴凉，若是在葡萄架下面睡觉，一点也不会觉得热。茅茅看着刚刚结出果实的小葡萄粒儿，真想摘下来几串葡萄和曦曦一起尝尝，可是她知道果实还没成熟，估计苦涩难咽，所以只好偷偷咽了咽口水，再忍耐一段时间。

        只见茅茅松开了曦曦的手，一个人钻到了一株矮小的葡萄架下面，从下方抽出了两个毛线织成的圆垫子抱再了怀里，又一挪一挪钻回了曦曦身边，说：

        “喏～给你，我们就坐在这里，等流星来，来了我们就赶紧许愿，许了愿我们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

        “嗯，好，我听你的。”曦曦乐呵呵接过了垫子放在了一些倒了干枯的葡萄藤蔓上，慢慢坐了下去，边坐边心里想：他怎么什么都准备了，到底还有什么是他考虑不到的。

        茅茅看曦曦坐了下去，自己也把垫子放在了旁边，挨着她坐了下去。

        “曦曦，你说太阳和月亮哪个更厉害一些？”茅茅问。

        “嗯……我觉得它们都很厉害，如果非选一个的吧，我觉得是太阳吧，它照耀万物，给世界带来了光明和温暖，没有太阳就不会有果实，我们都会饿肚子。你呢，你觉得是什么？”曦曦反问到。

        “嗯……我也觉得它们都很厉害，但如果非选一个的话，我选月亮，因为我喜欢风，尤其是现在的夏日的暖风。”茅茅答道。

        “喜欢风？风和月亮有什么关系？”曦曦疑惑。

        “因为每当月亮出来的时候，我便知道夜晚到了，每到夜晚我就会格外感受到风的存在，喜欢风有时候就像莫名其妙喜欢一个人，有时候这个人她像风，我只需张开双臂，便与她撞个满怀，总觉得她离我很近，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像尘埃，风一吹，她连痕迹都没有了，所以我喜欢风，风来的时候就像她来，风来了就说明她在我身边，曦曦，你能感觉到身边风的存在吗？”

        “风我当然感受得到，可是哥哥你说的话我没太听懂。”曦曦有点委屈的嘟囔了一句。

        “没关系，你只需要好好享受风，其他的我知道就好了，我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茅茅看了一眼曦曦，实在觉得可爱，便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道。

        “那好吧，那你以后要耐心跟我说哦～哎呀哥哥你看！！！”曦曦话音未落，只见这暮色中一颗流星划过，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像是谁用一把不大却异常有力的刷子在天空正中狠狠地刷了一把，擦出了无比奇异的光芒。这道光芒并不像其他流星划过的痕迹那样瞬间即逝，而是在天空停留了好一会，才一点点地融化到夜空里，极不情愿地退出了天空的舞台。

        “哎呀，快许愿。”茅茅顺着曦曦的声音抬头一看刚刚好看到了流星的尾巴刷一下消失在月色里，猛的想起来还有愿望要许，赶紧叫了一声沉浸在流星消逝出了神的曦曦。曦曦听到了茅茅的话，赶紧闭上了眼睛，合上了双手，掌心相对，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堆，声音小到怕是自己都听不见。茅茅见她许了愿，自己也学她的动作，心里许下了愿望。

        能看到流星的人是幸福的，不仅仅是因为双手合十许下的心愿，更是因为看着流星或轻盈或优美地划过，留下短短的，却分外夺目的一瞬，心也跟着飞了起来。

        “哥哥，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啊？我可以听听吗？”

        “我许的愿望是希望爸爸快点回来，妈妈可以不用那么辛苦，还有希望我爱的人都天天开心，一辈子无忧无虑当个快快乐乐的小孩子，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保护我所有爱的人，让她们过上好日子。你呢，曦曦？”

        “我啊……我没有那么多愿望……我……我希望妈妈可以回来，我很想她，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我希望她能像方阿姨一样温柔就好了……”曦曦叹了口气说道。

        茅茅看了眼曦曦，满脸心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眼圈微红，好在是在夜晚，没人发现。

        “哎呀，糟了！”曦曦突然喊了一声。

        “嗯？怎么啦？”茅茅疑惑。

        “听别人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糟了糟了！”曦曦着急的说。

        “哈哈，没事没事，心诚则灵，流星听见了我们的愿望不会不理的。”茅茅笑着说。

        “不行不行，重新许，你陪我重新许，我们再等一颗。”

        “好好好，那我们重新许，这次都不说出来，我陪你。”茅茅笑眯眯的说道，心里想：这个小傻瓜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算了算了别长大了，就这样一辈子挺好的。

        “哥哥，几点啦？我有点累了……”刚说完，曦曦打了个哈欠。

        “我也不清楚，大概六七点吧，你要是累了就靠我肩膀上休息一下，我跟你讲，我这肩膀舒服着呢！”茅茅边说边挑了一下眼眉，一脸得意。

        “咦～你又靠不了自己你怎么知道？”曦曦一脸嫌弃。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算命的说的，说我天生骨骼惊奇，肩膀能担重任，谁靠上我肩膀谁都能过得舒舒服服。”茅茅一本正经的说道。

        “真的假的？”曦曦睁大了眼睛，在月色下一眨一眨的，像是两颗水汪汪刚刚剥了皮的圆葡萄。

        “假的哈哈哈哈哈哈……”茅茅看着曦曦一脸相信了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你你，讨厌死了！又拿我开玩笑，不理你了！”曦曦生气，把头一扭。

        “好好好，我错了，不逗你了，现在不困了吧，喏～肩膀在这，靠不靠你自己说的算。”茅茅说道。

        “我本来不想靠，但是你刚刚惹我生气了，本公主现在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哼，过来一点，那么远，我够不到。”曦曦一脸傲娇命令到。

        “好好好，公主大人消消气，靠吧靠吧。”说着茅茅把身子往右挪了点，直了直腰板，把肩膀提了提，曦曦刚好靠了上来。

        “曦曦你知道张衡吗？”茅茅问。

        “听说过，有点印象，你给我讲讲吧。”

        “东汉的时候有个小孩叫张衡从小就爱想问题，对周围的事物总要寻根究底，弄个水落石出。在夏天的晚上他喜欢认真地数星星，有一天他问爷爷：这北斗星为什么会这样转来转去，是什么原因呢？谁知爷爷也讲不清楚。于是，他带着这个问题，读天文书去了。后来，张衡长大了，皇帝得知他文才出众，把张衡召到京城洛阳担任太史令，主要是掌管天文历法的事情，但是他还是一直坚持读书，沉迷了天文学，后来你猜怎么样？你猜？曦曦？曦曦？”茅茅问了一声，却无人应答，侧脸一看，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竟然倚在她肩膀上睡着了，茅茅无奈的笑了笑，右手从后面环住了曦曦的腰，怕她睡着倚不稳摔倒，继续轻声说：

        “后来呀，他创立了“浑天说”，并根据“浑天说”的理论，制造了浑天仪。他可真厉害，我也想像他一样厉害。曦曦，你说我可以吗？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见我说什么，可我还是想问问你，只要你说了我可以，我就觉得我一定行，诶！流星！曦曦……”茅茅话没说完，便看到了天空刷的一下一同闪过了两颗流星，她想叫醒曦曦，却怕吓到她，话到嘴边憋了回去，她只好轻轻拍了拍曦曦，在她耳边说：

        “曦曦，我看见流星了，你快说出来你的愿望，我替你许。”茅茅着急的说。

        “我……我希望妈妈回来……”曦曦迷迷糊糊眼睛也没有睁开，嘴里嘟嘟囔囔说着囫囵不清的话。

        “哎呀，这个愿望许过了，下一个下一个……”茅茅只能干着急，又不忍心大声叫醒她。

        “还有……还有……你……你不要离开我……”曦曦用几乎旁人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茅茅迟疑，随即露出了微笑，眼神变得更加温柔明亮，她看了一眼曦曦，慢慢的说：

        “好，我不离开，你的愿望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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