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约黄昏后

就这样曦曦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冷风袭来，两个人一同打了个冷颤，茅茅下意识的一用力，把曦曦搂的更紧，身子挪了挪，挡住了风来的方向。曦曦慢慢睁开朦胧的睡眼，皱着眉头，缓缓把斜着的身子直了过去，挺了挺弯下去的腰。

        “嘶……我睡了多久……脖子好痛……”曦曦闭着眼睛慢慢扭了扭脖子，只觉得酸麻麻的疼。

        “我也不知道多久，反正有一会儿了，都怪我，我应该带个外套给你披上，这样风就不会把你弄醒了，你先别动，躲我怀里避避风，你刚睡觉出了汗风一吹会头疼感冒的。”说着茅茅把曦曦按到了自己的怀里，用手轻轻揉了揉曦曦的脖子和刚才跟自己挤在一起的左肩膀。

        “还疼吗？都是我不好。”茅茅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曦曦有一点不舒服和难过，她就觉得是她没有照顾好她，也开始跟着不舒服和难过。

        “嗯，有点酸，再帮我按按吧，我好困好累，不想动。”曦曦依旧皱着两条细细的小眉毛，睫毛被两个人夹缝里偷溜进来的风吹的愈发卷翘，只是那眼睛却始终不愿睁开，想来是真的困倦。

        “好，我给你揉揉，你累了就接着睡吧，一会儿你身上不疼了，我背你回家，反正就在隔壁不远。”茅茅边说边不停用手在曦曦的肩膀捏捏揉揉，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太用力，她的曦曦就会顺着眼睫毛落下小金珠。

        月光零落，若隐若现，静悄悄地在云朵后面一躲一闪。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这样月色高清的晚上茅茅静静看着曦曦这张娇滴滴的小脸儿，说她娇吧，可她又明明是一个有骨气坚强的女孩子，说她勇敢吧，她似乎又很柔弱。

        茅茅自己也不清楚，她对曦曦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愫，她有时候在想如果她是个男孩子是不是就可以一口答应她娶她了，可是她不是，那她对她又算什么呢？是好朋友吗？也许吧……可是她总觉得对曦曦有一种对其他好朋友不一样的感觉，是哪里呢？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很想和她亲近，很想抱抱她，亲亲她，保护她，看她委屈她会自责，看她受伤她会心疼，即使是轻轻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她就会紧张，会呼吸急促，会心跳加速……对其他的好朋友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法克制自己，总是忍不住每天都想她，想把她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曦曦会这样想吗？或者说曦曦知道了她是女孩子还愿意嫁给她吗？即便是破天荒的她愿意了，她又拿什么娶她呢，这世间从来只有男女婚配，儿孙满堂，哪有两个女子结婚的道理，她从未见过，她也不敢想，她真的不敢想下去，她脑子乱极了，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溢满了眼眶，她使劲儿咬了下嘴唇，抬头看了看天空，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她没资格哭。

        “哥哥，你怎么了？”茅茅自己出了神没有意识到她的手已经从曦曦的肩膀滑到了腰间，轻一下重一下毫无章法，曦曦很快察觉到了茅茅的不对，立刻睁开了眼睛，从她怀里把自己抽了出来，挺直了腰板，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担忧。

        不问还好，这一问，茅茅看了一下曦曦满是温柔关爱的眼神，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下子扑到了曦曦怀里。这一哭可吓坏了曦曦，瞬间困意全无，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小茅哥哥哭，而且哭的这么大声，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她只好用双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挪了挪身体，让茅茅躺在自己的腿上，用手一直不停地帮她擦着眼泪，茅茅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她不知道，只记得那日月光洒下来，茅茅的脸上都是亮晶晶斑驳的光影；只记得那日回到家中父亲以为她弄洒了水杯洒了一腿；只记得她用擦泪的双手碰了下嘴唇，舌尖轻轻一舔，嘴唇都是咸咸的苦涩味道。

        不知哭了多久，曦曦听着茅茅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才试探性的开口问：

        “茅茅哥哥，你怎么了？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跟我说说啊，我永远当你的小听众。”

        “没……没事……我……我只是突然想爸爸了，我觉得我好累……我有好多问题想问问他我该怎么办，可是他为什么不在，为什么……”茅茅回答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连声音都是抖的。

        “哥哥，你知道吗？我以前也会像你这样突然难过想起妈妈，不理解为什么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来不在我身边，埋怨她为什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不管，明明我们三个同样都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带走的是姐姐和妹妹，偏偏留下了我一个人，我究竟是哪里不好，让她这么讨厌我一次都不来看看，一次都没有，以前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会嚎啕大哭，甚至还会莫名其妙跟爸爸发脾气，恨他为什么生下了我却不能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凭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就我没有……可是……后来啊……我突然有一天想明白，如果我们什么都拥有，我们就不再是现在的我们了……如果你爸爸一直没有离开，我们还会相遇吗？如果我妈妈一直在的话，她会像爸爸一样放心我晚上一个人溜出来找你看流星吗？我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选择的话，我不后悔，我还是会选择过现在的人生，我喜欢现在的自己，爸爸对我很好，我还有很多好朋友在，还有你，你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你们都很好，重新选择多少次，我还是会选择遇见你们。”曦曦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变得这么能说通透，这一段话直到她若干年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思议、妙不可言，仿佛那天晚上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或是上天的恩赐，一瞬间成长了很多。

        茅茅听了曦曦的一番话，哭声彻底停住了，这还是刚刚心里担心长不大的曦曦吗？原来她不是长不大，她什么都懂，心里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是想做小茅哥哥一个人的公主被宠着罢了。

        “曦曦，谢谢你，我明白了，我不难过了，走，我们回家吧！”话音刚落，茅茅突然坐了起来，用手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做了两次深呼吸，重新在脸上挤出了微笑，用手撑了一下坐垫子一借力，一个转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朝着坐着的曦曦伸出手：

        “走，我送你回家！”

        曦曦见她露出了笑脸，终于五官也舒展了开来，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掌心，两个人一起用力，便并排站在一起，茅茅弯下腰替曦曦拍了拍裤子上灰，又站起来帮她抻了抻衣服，重新折了一下衣领，然后转过身，双腿微蹲，双手往后一背，说：

        “上来，我背你回家。”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我都醒了自己能走，这么近，出了门就是了。”曦曦笑着说。

        “那不行，我刚刚答应过你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背你岂不是我说话不算数了，我茅昕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上来！快！”茅茅命令到。

        曦曦又推脱了几次，到底还是没犟过茅茅，只好走过去，轻轻一跳扑在了茅茅的背上，赶紧胳膊使劲搂住了茅茅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茅茅双手托着曦曦的大腿根部，让曦曦能舒服的呈一个“坐”的姿势，确认曦曦“坐”好以后，她双腿一用力站直了起来，说了一句：

        “曦曦公主，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回宫啦？”

        “准备好了，茅茅骑士，我们出发！”曦曦笑嘻嘻的答道。

        “好嘞，把稳哦～我要加速啦！”

        “哎呦，你慢点，哎呀～慢、慢点，我啊啊我害怕。”曦曦大声喊道。

        “不听不听，起飞啰起飞啰～～～”茅茅越走越快，差点跑了起来，何茅两家本就是邻居，中间只隔了一个小仓库，茅茅背着曦曦走出了自己家的院子，出门没几步便到了终点站。她站定，喘了几口粗气，额头和鼻底渗出了几颗晶莹的汗珠，然后双腿微弯，曦曦松开绕过茅茅脖颈握在一起的双手，顺着她的背部滑了下来。

        “曦曦公主，对于骑士本次服务满意吗？”茅茅边大口喘着气边问道。

        “不满意，你都快吓死我了！你这个骑士坏死了，不听公主命令，我要去找王子了，我才不要你。”曦曦恰着小腰，小嘴犀利奶声奶气的说道。

        “哦？哎……我真是可怜，累了一身汗，人家却只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茅骑士啊茅骑士，你好惨的命运啊，一生辛苦却没人爱……哎……人生啊……”茅茅假装唉声叹气，感慨摇头。

        “哈哈哈哈哈，你这人，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我说不过你，我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紧进屋了，再不回去我就真的要被你何叔叔面对面审判了……”曦曦变笑边说。

        “哎呀，是啊，我也不知道几点了，你快点回去，我在这看着你进去我就走。”茅茅说道。

        “那我走啰，我们明天学校见。”

        “明天早上老时间，我在这等你，我们一起走。”

        “好，那我回家啰，真的回家啰～”曦曦说。

        “嗯，再见，明天见。”

        “那我走啰～我转身啰～”

        “好好好，我看着你走～”

        “我没进屋你不许走喔～～”

        “嗯嗯嗯放心吧，我不走。”

        “你说我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呢？”

        “哈哈，哪只脚都可以，你说了算。”

        “那我就先迈左脚啰～”

        “好好好，你选的真对。那咱们就先迈左脚。”

        “好，那我走了，再见。”曦曦转个了身，左脚迈出了第一步，然后慢悠悠的朝家门口走去，隔两步便回一下头，看看茅茅有没有走，果然她每一次回头看向她，她都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自己。很快曦曦走到了家门口，转了个身，朝着茅茅的方向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屋里，潜台词是：我到地方了，你放心吧，可以回家了。茅茅见她挥手，也赶紧抬起胳膊回应，嘴里轻轻说了一句：

        “曦曦公主，明天见。”

        曦曦进屋很快开始洗漱，和爸爸解释说是和玲玲玩的太开心忘了时间，爸爸也没有多疑，只是怪她不小心水洒了一身，然后便叮嘱了一句明天星期一还要上学，洗漱完赶紧睡觉，她也很听话，加快了动作。

        茅茅见曦曦进去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轻轻拿下来手腕上狗尾草手环，自己做的时候太过着急根茎上有一些尖锐的毛刺没有清理，手腕被蹭出了一条细细的红血印，她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清理着毛刺，直到看到何家熄了灯她才戴回了手环，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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