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位朋友

优十分喜欢樱花，他出生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在他所居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年龄很大的樱树，每年春日都会有着繁茂的花朵。

        而优有一个秘密，连道长哥哥没有告诉的秘密。他有一个朋友，一个不能够告诉兄长的——妖怪朋友。

        今天是优六岁的生日，得过父母兄姐的礼物后，优依旧要早早的歇下。

        乖乖喝尽侍女奉来的药，优躺进被褥间，闭上眼睛。女侍蓝秀替他掖好被子，然后端着药碗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优不喜欢睡觉时有太多人伺候着，家里人拗不过他，也没让太多人守着他，只是有两个女侍在殿前的廊子上守着。

        玉兔横天。

        房间里一片安静，院子里有什么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

        被褥间的优睁开眼睛，眸子里还带着些刚醒的迷茫。但是他很快让自己清醒，爬出了被子，穿好外衣，拉开了纸阁门。

        院子的樱花树下，一个青年伫立在那儿，仰头看着樱花。月光倾洒在青年身上，为青年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青年长得很好看，左眼的眼角下还有着一粒红色的小痣，将那身黑色的袍子穿出了风采。

        “百鬼丸！”优开心地大声叫着，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天黑了，又连忙压低了声音，“你来找我玩儿啦。”

        今夜的女侍们大概睡得很沉，又或许是因为百鬼丸做了什么，并没有因为优的声音而过来。

        优开心地蹦下走廊，扑到百鬼丸怀里，抱住他的腰。优还是个三头身的孩子，现在也不过刚刚过青年的腰。

        优嗅了嗅，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什么果子:“百鬼丸，你吃了什么呀，我也想吃。”

        “你不能吃。”百鬼丸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百鬼丸身上的那个味道是山果的味道，因为不小心弄了些在身上，导致衣服上也染了些味道。

        百鬼丸不会拿山果给优吃，以前他也曾拿过山果给优，但不知道是因为山果未曾熟透，还是其他的原因，优吃了后竟然生了大病，险些没命。自那以后，百鬼丸再也没拿过山果给优。

        人类和他们妖怪不一样，他们的命很脆弱，一不小心可能被夺走。

        百鬼丸带着优坐到檐下，将人圈进自己怀里。优仰头，毛绒绒的发顶蹭到百鬼丸的下巴。

        春天的夜晚有些冷，但是妖怪不是很冷。

        今天的月亮很给面子，又圆又亮。

        百鬼丸不知道从哪儿拿了张毯子，搭在优的腿上。

        “百鬼丸。”优望着夜幕上挂着的那轮明月，“月亮上真的有公主吗？辉夜姬漂亮吗？”

        “不知道。”

        优疑惑:“百鬼丸不是妖怪吗？”为什么不知道？

        “我没去过。”

        “哦。”

        “铃铃——”

        细碎的铃声响起，优低头，发现百鬼丸在他腰带上挂了个镂空雕花的小金铃铛。

        “这是？”

        “礼物。”

        “哦。”优低着头，用手拨了拨那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百鬼丸认识优是在优两岁的时候，还是个小鬼的优那时就能够轻易地看见百鬼丸了。

        那个说话都还说不顺畅的小娃娃伸手抓住百鬼丸的袍子，“咯咯”笑着。

        有时候跟献宝一般将些糖、糕点或者花什么的给百鬼丸，百鬼丸也从忽视这个人类的小娃娃到现在偶尔也给优带些东西回来了。

        优的朋友很少，同龄的朋友更少，所以他很重视和喜欢百鬼丸。

        虽然他听别人说，妖怪都是很可怕、很坏的生物。但是，百鬼丸人很好啊，百鬼丸会给他带糖，会给他带山郊的花，有时候也会偷偷带他溜出去玩。

        “百鬼丸，我要花。”优指着樱树说着。

        百鬼丸没说什么，单臂抱起孩童，走到那樱树下。优抓着百鬼丸的衣领，仰着头看着花，入目都是粉色，很漂亮。

        “百鬼丸，我要那枝。”优高高举起没有抓百鬼丸衣服的那只手，指着樱树枝丫间的一枝樱花。

        百鬼丸身高手长，抬手就能碰到优要要的那只樱花。那枝并不是开的最好的一枝，反而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有些瘦小。

        百鬼丸看着那樱花，皱了下眉:“我给你换一枝。”说着，又要重新折。

        优连忙拽住百鬼丸的手:“我就要这枝！”优接过那花，垂了眉眼看着，笑了。

        “喜欢？”百鬼丸依旧皱着眉，这花在他眼中开得确实不怎么好。

        优点点头:“嗯。”

        百鬼丸没有再多言，既然优喜欢，他也不用再多说些什么。

        突然，百鬼丸顿了一下，低头在孩童身上闻了闻，眉纠结在一起:“优，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嗯？”优一时没反应过来，“跟诠子姐姐一起去了蕨姬姐姐那儿。”

        不过感觉蕨姬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不喜欢诠子姐姐，她身上有种让他有些不舒服感觉。这点儿他没有给百鬼丸说。

        百鬼丸只是想了下便能够想明白，将优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以后少去那个人家里。”

        百鬼丸低眸，将优身上沾上的黑气拍散。

        女人的嫉妒，真无趣，净是产些不好的东西。

        优打了个哈欠。

        小孩子的瞌睡多，能够撑着精神撑这么一会儿已经很不错了。

        优撑着睁眼赏月，可终究熬不过袭来的睡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磕进百鬼丸的怀里。

        百鬼丸一只手掌盖在孩童的脑后，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有红光自眼中泛起:“滚出来。”

        百鬼丸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有高声厉喝，就像是在说着再普通不过的话语一般。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月光之下，是个女人的模样，穿着华丽的十二单和服，外套的绛色蔓草花纹绸纱唐衣在月光下如同血一般，女人面色苍白，嘴唇却红的吓人。

        女人眼中直愣愣的，直直地盯着青年怀中的孩童。孩童脸埋在青年怀里，女人看不见他的面孔，只能看见被青年手覆着的后脑。女人嘴唇蠕动着，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什么“凭什么”“为什么”之类的絮语。

        那是一个女人的生灵。

        “真是无趣啊。”百鬼丸敛下眼，看着怀中孩童，孩童没有被扰到，不知做了何美梦，嘴角动了动，留了个笑容在那儿。

        “只是因为嫉妒便想要人的性命，甚至想要将对方拥有的东西夺走。”

        女人突然厉声尖叫，朝檐下的青年冲过来，原本的柔荑被利爪所替代，利爪伸向的目标，是青年怀中的孩童。

        “人类，还真是一种自私的生物呢。”

        百鬼丸抬起头，眼中未起半点波澜，并没有就眼前的女人生灵放在眼中。

        利爪靠近了青年，只要再差一点儿就能挖下青年的眼睛，但女人无法再近半分，仿佛有无形的墙壁阻挡在之间。

        女人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不是愤怒，而是痛苦的声音。

        尖锐，刺耳。

        怀里的孩童动了动，秀气的眉头皱起。

        百鬼丸手轻轻拍着优的背，安抚着他。掀起眼皮，看着浮在半空的女人溃散，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啊呀呀，看来我今天不来也没有关系嘛。”微低的嗓音在庭院里响起。

        百鬼丸看去，看见了立在樱树下的男人。

        白色的狩衣如雪，纱绢桧扇抵在红润的唇边，有些长的丹凤眼带着促狭的笑意。

        这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也是这平安京很有名的男人。

        白狐之子，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百鬼丸只是看了一眼，抱着优转身。阁门开，百鬼丸脱了优的外袍，将睡着了的优放进被子里，细心的替他将被子盖好，想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枝开的正好的娇艳桃花，将花放在优的枕边。

        拉上纸阁门，百鬼丸退了出来，才去看站在院子里的晴明。

        晴明眉眼间都带着趣味，话语在口中滚了一圈，道:“现在的大妖怪都时兴养孩子了吗？”

        “没有。”百鬼丸只说了这样一句。

        百鬼丸并不是擅谈的人，说了这样一句就没了下文。

        晴明折扇叩手中，笑:“算了，本来是来帮帮忙的，不过现在没事了，我便回去了吧。”

        说完，便真的离开了。

        金乌升空。

        优被道长唤醒:“优，该起了。”

        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想要努力地去看清兄长，可惜失败了。最后只能蹭蹭兄长的手，含糊不清地说着:“哥哥，再让优睡一会儿好不好？”

        轻轻捏了捏弟弟软乎乎的脸，道长将人拉起来:“乖，起来了，先把药喝了，然后再去用早膳。嗯？哪儿的桃花？”

        道长看见了优枕边的那枝桃花。

        优张开眼，看见了那花，猜到了大概是百鬼丸给自己的，伸出手去抓那花，声音又软又糯:“我的，是优的花。”

        道长把花放到优手里，也没去问花是哪儿来的。人都有秘密，优不想他知道，那他便不去探寻过多。

        道长把纸阁门完全拉开，金色的阳光照进来，让优半眯起眼睛，看向兄长。

        道长逆着光，金色的阳光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边:“优，起床了。”

        优揉揉眼睛，坐了起来，看着哥哥。半晌应上一句:“好。”

        优又遇到晴明了，这次他有好好的打招呼。

        “对了，优知道三筱家的蕨姬生病了吗？”晴明突然说起这件事。

        优茫然地摇摇头，他不知道。

        晴明笑着，因为蕨姬幻化的生灵被打散了，导致的反噬而已。

        目光落在小孩子腰间的铃铛上，唇边挂起若有若无的笑:“好精巧的铃铛，似乎是大唐那边的样式，朋友送的吗？”

        优扬起笑脸，肯定地应:“嗯。”

        晴明盯着优看了好一会儿，开口:“优，要不要来我家做客？我家的樱花今年开的非常漂亮，点心也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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