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个孩子

庭院中的古樱开的正好，花花朵朵的堆积在枝头，粉色的花枝间有鸟雀的啁啾声。

        宅邸中有新生命诞生，但是宅中人的脸上并不见多少喜色，反而带了几分忧虑。

        一名僧人来到这家，奉上一物，道:“此物可暂护公子安顺。”

        僧人送来的是一枚小巧的耳坠，碧色的勾玉耳坠。

        有樱花从树上飘落，屋中有婴孩的啼哭响起。

        三月是春复苏的日子，粉色的花朵堆积在树枝上。

        举行舞乐的台上，长相俊美的公子们随着雅乐而动。宾席之中，遮掩的竹帘后，精美的桧扇后是贵女们的私语。

        “……古琴、笛子、鼓、筚篥。”竹帘后有个稚气的声音数着。

        五岁的稚童白嫩的手指指着，说着。有暖色的阳光穿过竹帘，阳光落在稚童的面庞上，右耳上精巧的碧色勾玉耳坠折射出光。

        “贵子姐姐，我答对了吗？”孩童扭头看向右边的女子，仰着小脸，询问着。

        女子用扇子遮住了半边脸庞，暗蓝扇面上是一轮明月:“哎嗯，对了，优真厉害。”

        优的小脸上绽出笑容:“那，优可以吃糖了吗？”

        贵子笑了两声。

        坐在优左边的女子无奈，手落在优的头上:“优，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糖了。”

        优不开心的鼓起小脸:“可是，姐姐大人也同意了啊，只要优说对了就让优吃糖的。”

        “没错哟，优可以吃哦。”贵子笑够了，就面前装着饴糖的盘子推到优面前，“绥子，只是一点儿糖的话，应该没关系的。”

        绥子看看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幼弟，叹了口气，说:“好吧。”

        优小心的用油纸将糖包起来，揣进袖中。

        贵子疑惑:“怎么了？优，怎么不吃了？”

        优甜甜笑着:“我想给留给道长哥哥。”

        绥子轻笑，为幼弟的懂事而开心，但心中还是有些微微吃味，桧扇掩了勾起的唇角:“优还真是喜欢道长呢。”

        “嗯。”优使劲点点头，露出大大的笑脸，“优喜欢道长哥哥，因为哥哥对优特别特别好。”

        “真是的，优，我对你不好吗？”绥子像是在吃醋，但是扇后弯起的眉眼昭示着女子的好心情。

        “没有。”优很果断的摇头，“姐姐对优很好，优也很喜欢姐姐。”

        “可是优都不愿意把糖给姐姐吃。”绥子侧头，眉眼向下，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优才五岁，没有看出绥子是假装的，只是真的以为绥子伤心了，连忙拿出那糖:“那优把糖给姐姐吧，姐姐不要不开心。”

        孩童天真可爱的话语，再搭上那副粉雕玉琢的好模样，惹得这边的几位贵女善意地笑着。

        绥子也笑着:“不用了，优自己拿着吧。”她原本就是开玩笑的，不可能真的跟幼弟抢糖吃。

        “优真是可爱呢。”贵子忍不住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孩童白嫩的脸庞。

        优今年才五岁，还没有到与女子避嫌的年龄，所以贵子与他亲近些也不算失礼。

        其他贵女们也是笑呵呵的看着这稚童，眼中不带恶意。

        雅乐渐缓，似乎将要结束。

        优抬头望向姐姐，眼中带着问。

        绥子看了眼台上，又低头看看弟弟，点点头:“去吧。”

        得到了允许，优轻手轻脚的离了席，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走去。

        路过一棵繁盛的樱树，优停下了脚步，站在那儿看向樱树的方向。

        在樱树上，有着一个矮小的白胡子老头，脸上皱巴巴的，腰间挂着一个竹篓。老头儿似乎也注意到在不远处看他的小孩儿，朝他慈祥地笑了笑。

        优也毫不犹豫地回了个笑容过去。

        “这种妖怪不会伤害人，很和善的。”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优仰头看去，只能看见逆着光的男人，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织下，他有些看不清男人的模样。但是能够看见男人白色的狩衣，和手中扇子上绘的白鹤。

        男人朝优微微一笑，这时优才看清男人生的极好，俊美的面孔，红润的唇噙着微笑。

        “我知道。”优脆生生的回答。

        他知道这种妖怪不会害人。

        “是吗？”男人笑着说，抬手摸了摸优的头。

        男人往台那边看了下，低头:“那边好像结束了，你过去吧。”

        说完，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奇怪的人。优想着。

        看了眼男人离开的方向，优还是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哥哥！”愉快的嗓音伴着一个小人儿，一同扑进了容貌昳秀的贵公子怀里。

        道长熟练地接住幼弟，将人抱了起来。

        优伸出胳膊，搂住道长的脖颈，白嫩的小脸在道长颈间蹭蹭。

        漂亮的小脸上全是依慕。

        道长笑了下，摸摸幼弟的脸:“今天有不舒服吗？”

        优的身体从出生就不好，一直让藤原家的人很担忧，出生时甚至有医官说可能活不过周岁，后来是有位僧人献上一勾玉耳坠，说是可以暂护优平安。但是优的身体依旧比寻常孩子要弱一些。

        优摇摇头，从怀里摸出那包糖，拈起一颗喂到道长嘴边:“没有哦，优今天很好。哥哥，吃糖。”

        道长接受了自家弟弟的投喂，看着优往自己嘴里也塞了颗糖，腾出一只手轻抚着优的背脊:“回家记得要乖乖喝药。”

        听到这话，优的脸不高兴地一下子垮了下来，露出纠结的神色。

        和普通小孩子一样，优也讨厌喝药，他不喜欢那着苦兮兮的汤药。

        “乖，听话。”道长只说了这样一句。

        优不高兴地将头埋在兄长颈间，闷闷地回了个“好”字。

        一旁和道长年龄相仿的公子兴致勃勃地看着埋头的孩童，开口笑着调笑道:“优怎么就看见道长，我不是也在吗？怎么也不叫我？”

        “橘平哥哥。”优还是把脸埋在哥哥的肩头，露出一双眸子看着他，乖乖唤了一声。

        孩童长相出色，现在年幼的模样容易唤起女子们的怜爱，若是长大了，不知道会引得多少女子自荐。

        橘平目光一软，应了一声。

        橘平和道长算是好友，也是知道藤原优的事情，现在看着这乖巧孩童的模样，心里也是有着许遗憾的。

        孩童乖巧可爱，让人忍不住心软答应他的请求。

        道长摸摸弟弟的头:“好，过几天带你去稻荷神社。”

        神社向来是神圣之处，道长并不怕带弟弟去那儿会有什么危险。

        优蹭蹭兄长的脸，转头看见一个白色身影，怔了一下。

        是刚刚那个男人。

        “哥哥，那是谁呀？”

        道长闻言，顺着弟弟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优所说的男人。“那是安倍晴明大人，优碰到他了吗？有好好问好吗？”

        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他没有问好，可是也不怪他呀，他有没告诉自己他是谁。

        “是阴阳师安倍晴明大人吗？”优不敢去看兄长，只这样问。

        优听说过安倍晴明的名字，这是个很有名的名字，他从父亲、兄长们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是位很厉害的阴阳师，据说很多贵族都会找他占卜和帮忙，连天皇陛下都不例外。

        优从很早就想见见这位晴明大人，可惜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

        优趴在道长肩头，面向晴明那边，看着。

        晴明注意到了孩童的目光，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被正主抓包了，优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向另一边，脸颊微微泛红。

        他想，晴明大人真好看，不愧是白狐之子。

        另一边的晴明看到孩子的反应，，笑容加深。晴明扇子轻抵在唇边，看见了孩子对着自己的半张脸，孩子白皙的右耳上缀着的碧色勾玉，轻悠悠地晃了晃。

        “怎么了？晴明。”晴明身边的人是源博雅，第一皇子克明亲王的儿子，极擅管弦乐器，还曾因笛曲动人，与朱雀门上的那只妖怪互换了笛子，笛子名为“鬼笛叶二”。

        晴明笑着，看向那边:“有个有趣的孩子。”

        孩子？博雅顺着看过去:“那是……藤原兼家大人的孩子？”

        博雅也不太确定。

        “哎。”晴明肯定了博雅的答案，“是兼家大人的第五子和幼子吧。”

        晴明眯起眸子，容颜更加艳丽了几分:“真是个讨人怜爱的孩子呢。”

        博雅茫然，不知道晴明所说的是哪一个。

        晴明笑笑，未曾说明。

        那位藤原家的小公子，能够看见妖怪呢……如此清晰的看见。

        在这人鬼共存的平安京，那位小公子，已经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了，以非阴阳师的身份。

        晴明抬头，八重樱的花瓣被春日的风吹落，那娇小可爱的花瓣落在白衣男人身前，沐浴着日光的面庞上依旧带着笑，纤长的手指拈起了花瓣。

        “啊啦，今年的樱花开得真是美丽呀。”

        是啊，繁华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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