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回 湖中泛舟 舍内争执

　　又一年，春风和煦，甄曦彤伴着言煦姁泛舟湖上。平平一张小桌子，甄曦彤坐在桌子边上喝着茶水。

　　“大哥娶了一个帝国女子，”言煦姁捧着大肚子，缓缓道，“不知是福是祸。”

　　“嗯。”甄曦彤点点头，并不发表意见。

　　“楼家那位公子人倒是不错的，不过没什么文化。”言煦姁想起苏远飏前些日子为甄曦彤说媒来着，便如此阐明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倒觉得并非如此，说不定是个东床快婿呢。”甄曦彤眨眨眼。

　　“曦彤，你心动啦？”言煦姁弯腰将两条手臂搭在她的肩头，脸颊贴着她的脑袋。

　　“没有。”甄曦彤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冷冷道。

　　“嘿嘿。”言煦姁鬼兮兮地笑了一下。

　　“苏子砯待你可好？”甄曦彤抬头望她，顺着湖上的风轻柔问道。

　　“好是好，”言煦姁低了低头，“只是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总是三更半夜回家，夜里常常是婆婆陪着我，白日里则是母亲。”

　　“嗯，你不问问？”甄曦彤蹙了蹙眉头。

　　“问了，他们兄弟三个，口风一个比一个紧。”言煦姁皱眉道，“每次都含糊其辞，什么喝酒啊，聊天啊，讨论啊。”

　　“哼。”甄曦彤冷哼一声。

　　“诶，定是什么要紧的事，曦彤，你万万别去怪罪他，他不告诉我定有他的道理。”言煦姁紧张地直起身子道。

　　“我哪敢怪罪他。”甄曦彤不满地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今夕何夕，搴舟中流。这茶竟似酒，甄曦彤迷迷糊糊想起那日大雨瓢泼，那人在雨中长啸之事来......

　　她脱下身上的长袍，批在言煦姁头顶，淡淡道：“莫着了凉，好好养着身子，给那家伙留个后代。”

　　“哈哈。”言煦姁笑了起来，怜爱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下人急匆匆地撑起伞，甄曦彤扶她到桌边坐下。

　　“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言煦姁轻柔地笑着朗诵，甄曦彤便微微侧眸看她。

　　好看的眉眼，是江南水乡美人的模样。不过言煦姁看着比从前成熟了不少，那股清新脱俗的味儿还在，却也多了一股儿淡淡的女人味。

　　“曦彤，等这孩子出生了，便认你做教母，可好？”言煦姁道，“周一我去教堂做了祷告，母亲则去山上的寺庙抽了签，是上上签。”

　　“我不信有神。”甄曦彤淡淡道。

　　“我也不信，”言煦姁回道，“但我不认为宗教信仰是什么坏事。”

　　甄曦彤愣了一下，随即道：“也许吧。”

　　岸上忽然渐行渐近传来一片呐喊声，俩人往那儿张望，便见着了一伙举着旗子的学生在街上游行，高声呼喊着旗子上边的口号。“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喊得铿锵有力又整整齐齐，俩人大老远在船上都听的一清二楚。

　　言煦姁和甄曦彤随之相视一笑。

　　小船在岸边停靠，甄曦彤扶言煦姁上了岸，回言公馆。

　　刚进门，便见苏子砯仰躺在沙发上看着一本书。

　　“回来啦？”苏子砯心悦起身，望向言煦姁，随即看见了妻子身后的甄曦彤。

　　“曦彤也来啦！”他猛然自沙发上坐起。

　　“我送言椿回来，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了。”甄曦彤淡漠极了。

　　她瞟了一眼俩位，便转身欲离开，苏子砯也没有阻拦，不过是在后边叫唤：“下次来玩啊！”

　　待甄曦彤离开后，苏子砯收回刚才的嬉皮笑脸，他揽着言煦姁坐到沙发上。

　　“椿椿，我得和你讲一件事情。”苏舷表情故作清淡，实则是十足的紧张。

　　“嗯，你讲。”言煦姁乖巧地坐好倾耳听。

　　“国内不太平，我看着马上就轮到北平了。前些日子我已经处理好了出路，我们坐飞机去英国。”苏舷道，“现在出国越来越不容易了，得赶紧的。”

　　言椿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过会母亲来了，我问问她的意见。”

　　苏舷看着她，最后凝重点了点头道：“好。”

　　“子砯，”言煦姁顿了顿，随即又道，“你我全家是不可能过去的，这点我知道，你也别糊弄我。如果真要为了安全而离开亲人故土，我倒觉得还不如留在这儿。”

　　“椿椿！”苏舷的语气显得有些着急，“我们互相相爱，我们有彼此还不够吗？”

　　言煦姁撇开头，苏子砯不依不饶道：“我会将你的母亲一并接过去的，你在那儿会感到与北平无异，甚至比北平还好的！”

　　“纵然我愿意离开祖国，我的母亲她又怎么会愿意？”言煦姁犀利反问道，“我向来事事顺你，可如今若仅仅因为战乱就要离开北平，我才不想当这样的懦夫！你别忘了，我的父亲，他就是为国家抛头洒鲜血而去世的，我身为她的女儿，又怎么能够离开故土？”

　　“煦姁，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能够比活着更重要？你父亲若是早早抛下这一切，带上妻儿远赴重洋，你们又怎么需要受这种苦？”苏子砯的语气也变得强烈起来，这是他一年来第一回与妻子发生争执。

　　“活着？”言煦姁腆着大肚子站起身气喘吁吁道，“与其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为道义去死。活着得有意义！”

　　苏子砯见着她憔悴的模样，一阵心疼，随即将她扶回沙发上。

　　“别生气，别生气，”他好言好劝，将她搂进怀里，“我错了，咱们不走，咱们留在北平，哪里也不去了......”

　　连声道着歉，手抚着她冰冷的脸颊，嘴不时吹几口热气在她耳畔。

　　“你得信守承诺”言煦姁扬起眼眸看他，苏子砯连连点头。

　　言煦姁便垂眸，随即叹了口气，她知道苏子砯不过是一时间的服软，这世上没有语言能够扭转他离开北平的意愿。毕竟外面开放的世界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他又向来是惜命之人。即使去不了英国，也总有一天会离开北平的。

　　言煦姁想到了赵明诚和李清照......她眼睛的深处有波澜，只愿苏子砯不要让自己“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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