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任务(2)

　　晌午过后，李叔和温钧等几人一早出去尚未有消息传回，想着莫梵所言乐师已抵达云中三日，列膺在客栈等的未免不耐，他起身刚准备出门，走廊内便传来一串脚步声，继而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一年轻声音恭谨道：“公子。”

　　“进来。”列膺识得这声音正是自己随从萧雨。

　　门被推开，两个身形相继进来，当先有着一双灵活大眼睛的瘦高青年正是萧雨，身侧立着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一身布衣缠着头巾，打着绑腿，乃是贩夫走卒的装扮，两只眼睛虚肿着，几乎眯成一道缝，显的苍老而疲惫。

　　萧雨道：“公子，这是大公子数年前在泅水附近布下的前哨，收到我们的消息连夜前来汇报。”说罢，他向那汉子点一点头。

　　汉子闻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从胸口掏出一支小竹节，双手奉向列膺，“前哨胡豹参见公子，昨日获飞鸽传书问询泅水城主一事，小的不敢耽搁，即刻赶来复命。”

　　“请起，”列膺接过竹节，抽出里面的羊皮纸片，确实是李叔前日所发，“不过是问些泅水的日常情形，为何专程跑这一趟？”

　　胡豹立起身，无奈道：“那木图近年大肆搜捕探哨，如今飞鸽传书极不安全，因而担心再有耽误，特决意跑这一趟。”

　　“你来的正好，可知如今鲜卑境内前哨还剩多少可用？”

　　胡豹摇头道：“自去岁末使臣半路遭截杀之事后，木图下令将去往柳城的每个驿站都撤换布防，沿途可谓严防死守来阻截各方消息，小的已多日未能与其他前哨联络，好在泅水邑远离柳城，否则小的恐怕也难以幸免。”

　　列膺闻言拧起眉头，这无异于是断了和柳城的一切联络，难怪那乐师的消息竟有一封，尚且是两个月之前，这期间那会面发起人如今是何等情形，竟无一确切消息，甚至对于计划是否有变都无从知晓。他本以为到了云中城会有更多的收获，如今方才明白，双方好比在黑夜里摸索，那封信便是仅剩的一抹微光，在不可能有更多的助益可期了。

　　良久，他方才接受这一残酷事实，对胡豹道：“将你所能得到的消息，尽数说说吧。”

　　“是，”胡豹一拱手，“三年前列御使帮助小的在泅水前往边境的驿站中谋了一个差事，小的便负责收集鲜卑境内动向，这几年，王庭也不太平，主要是木图新任用一位大国师，极擅于治理军务，为木图打造了一支无往不利的骑兵，因而深受信赖，那国师行事也十分嚣张跋扈，因此引得许多部落首领不满，但木图听信国师之言，一味打压有异议者，渐渐起了分歧和矛盾，甚而有几个部落受到了暴力镇压。”

　　“哪几个部落反抗的最厉害？”

　　“黎城，库春，还有吾水一带十数个部落，那库春部落首领曾数次提议废除国师，后整个部落几乎被骑兵戮杀殆尽，此后众酋长更是敢怒不敢言，国师则愈发穷兵黩武，但也因此，鲜卑的领地不断扩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国力表面看起来十分昌盛，内部的财力物力实则消耗巨大，因此对中原的粮食、人力和铁骑更加虎视眈眈。”

　　列膺此前对鲜卑情形只知大概，胡豹带来的这些消息无疑填补了许多详情，他听的十分仔细，又问：“不满国师所行之部落，可有形成联结？”

　　“这个尚未可知，但其中以黎城实力最为强盛，黎城本是要塞重地，那城主弥胜大力发展商贸，周围百姓生活富足，因此最反对战争，去岁秋，木图曾动员各部落南下抢粮，那黎城只筹集三千人马，皆是老弱病残，因此触怒国师，弥胜亦被驱逐出王庭中枢，后面联络中断，如今的情形小的已无从得知，还望公子恕罪！”胡豹说着抱拳一鞠躬。

　　列膺伸手将他扶起，“你所提供的信息很有用，且说说泅水，近况你可清楚？”

　　“这个小的清楚，泅水深在鲜卑腹地，靠近秦水，有数百里沃土，城主便因地制宜效仿中原发展农林牧渔，还招纳许多汉人学士前往居住，可是鲜卑少有的包容之城，百姓生活也算安乐。”

　　“城主阙利是一个怎样的人？”

　　“城主在当地深受百姓爱戴，但他似乎对权势并不热衷，曾经几番拒绝木图的招揽前往王庭就职，但也不同于库春酋长一味对抗，对王庭的旨令响应的很是积极，出钱出兵从未打过折扣。”

　　列膺思虑道：“如此说来，倒是一个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对，对，”胡豹连连点头，“街头的汉人学士就是这么评价他的，说此人有些滔什么惠什么。”

　　“韬光养晦，”一旁萧雨插道，“就是将锋芒掩起来，不让人看见自己的实力。”

　　“是这么说的。”胡豹道，“他最近确实来了云中，另外，据小的打听，每隔几个月他就要来此地一趟，比其他城池去的都勤，好像对此地特别的偏爱。”

　　“哦，一个鲜卑人，却偏爱汉人的城市？”列膺思忖着其中的原因，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胡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内中一卷羊皮纸卷，他双手奉上前，“这是去岁木图捕杀探子之前，一兄弟拼死送来的宝物，托我无论如何交到使臣手中，谁知使臣半路截杀，今日小的可算能完成任务了。”

　　列膺接过那羊皮纸展开，是一张鲜卑境内的地图，描绘的极为详尽，山川河流之外部落城镇之外，还密密麻麻用蝇头小字对各处民俗做了注释。

　　胡豹道：“这份地图乃是列御史三年前布置下的任务，经众同僚一个接一个的绘制修改，至今也不算完备，如今联络中断也难以继续，为免被搜查出去，只得先交由公子保管。”

　　列膺看着那图上各不相同笔迹达十数种之多，只觉得这薄薄的一张羊皮纸异常沉甸，承载着的不只是鲜卑的版图，更是一个个无名探哨的心血甚至性命，这些人，在历史的长河上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却用血肉之躯为后人铺出一条路来。就看着这一笔一划勾勒出的疆域，还有什么困难能让人止步不前？他朝胡豹一颔首，“壮士一路辛苦，且先随萧雨下去好生歇息。”

　　胡豹深一鞠躬，跟着萧雨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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