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任务（1）

　　温钧离开后，列膺一个人独坐在窗台前，其上正放着杜婉兮昨日砸过来的荷包和璎珞，那璎珞乃是珠串制成西域女子常用配饰，并无奇特之处。荷包是黄色的锦缎质地，内有几两碎银，一张二十两的当票，上面的绣图些惹眼，是一只姿态古怪的火红玄鸟纹，那鸟昂首展翅，作翩翩起舞状，看着和中原传说中的凤凰有些相似，只不知在鲜卑是何象征——昨日捡回这两样东西，本以为能和二人身份有所联系，看来只是徒劳——他将物件扔在一边，再度回到自己的猜疑，这两姐妹的身份到底是否可信？

　　他将这二日情形回想了一遍，事情实在有太多的巧合。按她二人所言，乐师出发后她二人一路寻来，因找不到人只好四处歌舞以获取父亲的关注。如此，二人必是不知父亲前来此地的目的务必隐秘行踪，否则，以她二人心智当知道如此招摇自曝身份乃是大忌；可若当真一事不知，为何从不醉不归开始，杜婉兮会无故纠缠不休？

　　自己一行人的行踪知晓的人少之又少，只除了那前来相会的乐师，如今他人未到，却先冒出来两个女儿，实在是大大出乎他此前的所有设想，为这本就讯息少的可怜的任务更添了几分疑惑。

　　思虑至此，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小布帛，其上写着四行小篆：

　　杜水池旁行乐章，清波畔前琴声起；

　　重逢天鹅清明时，柳树城下候佳期。

　　这是接替任务时上面给到的全部消息，说是对方接应的人给列景城的飞鸽传书，或许本该有更多的消息，但因探子联络线接连被斩断，收到的仅此一封。

　　乍一看更像是故友为重逢之约而写的打油诗——自然这类重要事件向来写的隐晦，避免在途中被人发现功亏一篑，因此往往会以只有彼此能看懂的方式将关键信息藏在诗中，即使让人截去也摸不出线索。

　　列膺一边赞叹此举的精妙，一边却是苦恼不已，上面写着重逢，必是认识的人，若是列景城本人看了必定有很多发现；可自己当下却是一无所知，甚至那接头人此刻站在面前都无法辨认，何谈其他，一切线索只能从头开始。

　　一行人私下多次讨论过这个讯息，老李是跟在列景城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也是这队伍中少有的两个有出入边关经验的人之一，天子特赦同意他随行，因此列景城最近两年的行踪只能从老李的口述中得知。

　　“清明”显然是时间，但清明乃是扫墓祭祖时节，并不特指某一天，按照风俗大抵是在节前十来天就开始，为便于准备，他们提早几日赶到，以免太过被动。

　　“天鹅”应指云中天鹅水，云中城是列景城会见鲜卑好友的常来之地，选在此处也理所当然。但具体是哪位好友到来却不得知，虽然老李据“柳树城下候佳期”一句推测此次会面极可能是列景城在几年前出使柳城之时结识的黎城城主——鲜卑前左将军弥胜所提议。但弥胜本人必不会前来。

　　早就听说因为他反对木图连年征战，主张和中原和谈互通商贸，因此触怒大人木图，被削去官职赶出柳城发回原封邑，也即位于鲜卑腹地的黎城。木图对他已经起了疑心，必是严密监视，其行动受限不会亲身犯险。

　　那么前来之人的信息尽在“杜水池旁行乐章，清波畔前琴声起”这一句中，“杜水池”和“清波畔”也看似地名，但云中并没有这类地方，谁也不明白到底是何指。温钧见既写到琴乐，又有“清波”二字，便大胆推测乃是上古名琴清波琴，继而推断此人应该是个乐师，极可能带着古琴以便识别身份。

　　可列景城并不是十分好乐之人。老李拼命回忆弥胜喜好，似乎有琴乐一项，但对其身边的乐师全无印象，因此即便知道是这么一位乐师，也不知姓何名什，更不知何等模样。

　　这就是他们目前所有的信息，拼凑起来便是：清明时节在云城天鹅水会见一位乐师，乐师可能带着一张清波古琴。

　　等等，昨夜杜婉兮和百里泽的谈话中提到父亲的名字“杜行”！

　　莫非指的正是这第一句诗“杜水池旁行乐章”的所指？

　　列膺的眉头紧盯着这一行字，渐渐捏紧了拳头。

　　良久之后，他方才抬手摸了摸贴紧胸口的那个物件，只觉得手心有些发烫，本来以为危机将在最后关头，没想到在一开始就困难重重，看来注定是一趟不会顺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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