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雪了

接连好几天念荷都在内务府当差，忙得不可开交，但私下里回了住所，挑灯缝制着一双官靴，官靴里贴心的塞入了些用来御寒的软绵，连黑色内衬都是益州最轻便的软料，她的绣艺十分精湛，外表丝毫看不出与其他官靴的区别，唯有那内衬里绣着一朵不起眼的小荷花，似是发出淡淡的粉光，突然门外传来焦急的敲门声，念荷打开门竟是辛者库的倩儿，她满脸泪水，哭的渗人，念荷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她：

        “这是怎么了！”

        倩儿抑制住喉中的哭腔，抹了把眼泪说道：

        “念荷姑姑~~~，你快去看看春兰吧！她快被淑妃娘娘打死了！”

        念荷听了太阳穴突突的跳，边扶她边走往辛者库赶去，心里也发着哆嗦询问着怎么会惹上魏淑妃这样的麻烦，倩儿脸上的气愤和懊悔也掩饰不住：

        “前几天，哦就是您封赏的日子，春兰回辛者库的路上，遇到了皇上，听说当时皇上看了好几眼春兰，回来后碧儿和兰儿在辛者库上上下下就都在传春兰要当娘娘的话，结果………”

        念荷突然停下脚皱着眉头语气有些薄怒：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口无遮拦！你们这么传是想要春兰的命吗！”

        倩儿连忙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当时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事就传到了桂嬷嬷耳朵里，桂嬷嬷不知怎么的，捅到了魏淑妃跟前，现在淑妃娘娘偏说春兰洗坏了皇上御赐给她的锦衣，正被桂嬷嬷打好多板子呢，我没办法了，只能来寻您。”

        念荷顺了顺气：

        “寻我？你以为我是个什么货色！说好听点是皇上御赐的掌事，不好听点，就是皇上封来理内务的！你以为我本事大到可以让魏淑妃给我面子吗！今天桂嬷嬷因为不喜欢春兰而只针对她，明天她要是看你们不顺眼，你们传出这等话语也是要挨板子，打个半死的！离开辛者库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们，谨言慎行！结果这一个个忘的”比脸还干净！”

        倩儿听了吓的蹲在原地！愣神，念荷急的拽上她就往辛者库跑，不是她妄自菲薄，是这宫里就是这样，皇帝才是掌握一切话语权的人，这么多年她能在太后面前周旋，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生存下来，做的就是‘不听’、‘不言’、‘不语’、适当蒙蔽良知，保全自己，很久以前她就明白，自己不是穿越小说那些有主角光环的女主，不能靠运气，不能逞能，不会有金手指，不争不抢才能保一世平安，可现在她却希望自己有点运气，可以从那泼辣不讲理的魏淑妃嘴里，救下春兰这个小绵羊。

        紧赶慢赶的还是来迟了，春兰已经被打的不省人事，身上浅青色的宫服沾染着猩红的血水，已经分辨不出原有的颜色，身旁的衣架上挂着那件‘祸衣’让念荷轻吐一口气，上头魏淑妃正悠闲地躺在金丝软榻上，喝着清甜的干枣汤，白皙俏丽的脸庞透露着几分妩媚，上翘的眼角暗藏着蠢蠢欲动的阴毒，皇帝还是豫王爷时，她便是豫王的二夫人，天奉朝第一猛将之家魏氏一族便是她的母家，所以豫王夺位成功后，魏淑妃受尽荣宠，听说豫王为了她还荼毒了当时已是王妃的陈家女，想到这，念荷为那位印象中，洒脱不羁，阳光开朗的豫王妃感到惋惜和痛心，连带看向魏淑妃，心中都充满了鄙夷，但面上依旧恭敬有礼：

        “奴婢念荷，见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魏淑妃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念荷，语气有些阴阳：

        “哟，我可担待不起，陛下亲封的御前掌事，今个儿怎滴有空来我这呢？”

        念荷面上自嘲的笑了笑：

        “娘娘您可折煞奴婢了~~别人不知就算了，娘娘怎么会不知道念荷再怎么翻腾，也不过是陛下亲封的一个奴才，哪能和千金之躯的娘娘比呢。”

        念荷落落大方的直视魏淑妃，脸上笑容不减，显得无比真诚，魏淑妃这些话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不耐烦的挥着玉手：

        “得了，别和本宫在这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宫里奉承的人恐怕还轮不上你，直接说吧，来做什么？”

        “娘娘宽厚，奴婢自然是来领罚的！”

        “领罚～哟，这听说有上杆子领赏的，可没听说过有上杆子领罚的～你这又是走哪儿门子心思啊。”魏淑妃话毕身旁的桂嬷嬷冷笑了一声，眼中的嫉妒，让魏淑妃轻轻翘起了嘴角，她并不在意，反而有些乐在其中，就像是观看两只在笼中恶斗的鸡，斗到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略显趣味儿，没那么无聊。

        “回娘娘，奴婢听说辛者库有宫女洗坏了娘娘的锦衣，不知奴婢可否看看？不瞒娘娘奴婢刚刚接手司制房，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心有惶恐，所以就斗胆前来看看，到底是司制房制衣不力，还是辛者库监工无心，总要让奴婢安一安神才是。”

        说完有意无意的瞪着桂嬷嬷，桂嬷嬷被惊的一下跪在地上，大喊冤枉。念荷话语中表面像来，急于撇清关系，实则句句未提小宫女的过失，反而将屎盆子扣到了辛者库监工不利的脑袋上，要说这监工，除了桂嬷嬷有这权利，还有能有谁？倒是个牙尖嘴利得，魏淑妃面上玩味四起，笑出了声：

        “既然如此，念荷掌事使劲儿瞧吧，本宫倒是想看看你能瞧出啥花来~~！”

        魏淑妃玉手抱着暖炉，红润饱满的小嘴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儿，对桂嬷嬷的明示置若罔闻，念荷走进看了看那件御赐锦衣，发现其实受损并没有太严重，只是原本星光灿烂的的胸襟口，有颗璀璨夺目的‘磷角珠’已不翼而飞，断裂的线口一上一下的挂在那，仿佛像是探头探脑的在寻找着珠子的下落，没了珠子的反射这件华服也像是失去了灵魂，变得黯淡无光，仔细观察完，转身路过魏淑妃贴身婢女巧儿时，瞥了一眼她的手，后者立即紧张的后退了一小步，念荷由此暗了暗眸子，决定赌一把！

        “娘娘奴婢看完了，这‘磷角珠’虽然是个稀罕物，但弄丢了找回来倒也不难。”·

        “哦~如何说？”

        “娘娘有所不知，司制纺一向对皇上御赐的衣物，格外用心，从布料到金线，从金线到秀珠，无不是经过了上百道缝制工序，尤其是这件，‘雀喜来’它的精髓在于是由上百根浸泡在磷角石粉末里的阎雀羽毛制作而成，继而着装上身时由胸襟口的‘磷角珠’与浸泡过粉末的羽毛相互照耀形成碧蓝色星光，从而达到熠熠生辉，流光闪现的效果，以此来配得上娘娘的千金之躯，然而它的弊端便是，任何触碰磷角珠和磷角粉的人不用特质胰皂洗净，发光粉末是会长留于手数月之久，这一点只要在云母石的照耀下便能显现。”

        魏淑妃躺在贵妃椅上魅惑的眼眸睨着她：

        “你倒是很清楚这‘雀喜来’！”

        “回娘娘，奴婢不才，这‘雀喜来’的思路正是奴婢。”

        念荷跪地，不敢抬头，这件衣服无非是利用反射搞了个噱头，自己当时只不过和司制纺的人提了个想法，没想到真的做出来了，不过此时可不是炫耀自己的时候，她的话一出屋内的宫女们都不敢动弹更别说去拿云母石这样贵重的物件了，纷纷注意着魏淑妃的脸色，念荷也不急，她在赌，赌魏淑妃不敢拿云母石来照，也赌巧儿就是‘磷角珠’的偷窃者，赌这一切只不过是魏淑妃看不惯春兰被皇帝多看了几眼，对她做出的小小警告，况且损毁御赐之物，就连淑妃这样品级的妃子也是不敢的！想来也是好笑，她仿佛是个赌徒，在每每生死存亡之际，都以命相博，而此时魏淑妃已然没了刚刚的怡然自得，转而神情变得阴险毒辣，笑的渗人：

        “好，好得很！念荷！本宫记住你了，今天的事如有人传出去，本宫定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邪笑着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出了屋子，神色如初了回了寝宫，而念荷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回身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随即火辣辣的酸疼感附在了右脸上，她只觉得当时右耳嗡嗡作响，脑袋也发着懵，桂嬷嬷狰狞的脸就在眼前，可见她是花上了吃奶的力气了，嘴里还在不断地碎碎念：

        “你以前不过是我手下的小宫女，连狗都不如，凭什么我入宫四十年，凭什么你就坐上了御前掌事的位置！凭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今天老身就借着淑妃娘娘给的胆子，教训教训你！”

        正当第二个巴掌要打下来时，桂嬷嬷突然身子一软，晕死了过去，脑袋还发着懵的念荷伸手摇晃的扶了下桂嬷嬷的鼻息，还有气！又顾念着门外的春兰，也不去细想她怎么了，顶多是激动晕了，甩了甩自己的头，踉跄的朝门外走去，完全没留意桂嬷嬷身旁的碎石子和屋顶上风姿曳曳的飞鱼服，段阳挠了挠头在此看了那么一出闹剧，突然有点佩服念荷，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了小姐妹，竟然能和魏淑妃刚起来，贺炎之则盯着房门的方向许久说道：

        “你去禀告陛下，那春兰受伤了，如实将魏淑妃的事告知陛下，我下去看看情况。”

        段阳抱拳点头：

        “是！大人。”

        贺炎之从辛者库屋顶上飞身而下，念荷正背着春兰从里面吃力的走出来，一旁倩儿伤心的哭着，辛者库其余人都不敢上前帮忙，毕竟自己只要在辛者库一天，一天就是在桂嬷嬷手下惶惶不安，念荷隐约间看见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仿佛发出了最后的力气还带着些许哭腔：

        “指挥使大人，求你！带春兰去看太医吧，在不救她，她就要死了~~~。”

        念荷现在脸庞肿胀，右耳里还微微渗着血，贺炎之拧眉一把接过春兰，将自己的斗篷结结实实的盖在了春兰的身上，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后消失在夜幕之中，此时天空中缓缓下起了雪花，念荷转身拒绝了倩儿的相送，一人独自走在了回自己住所的路上，一步一步终是支持不下去，倒在了还未积起的雪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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