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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一栋不大的二层小楼,月光之下,繁体的“艺术楼”三个大字映照这浅浅的月光。

        “就,上音乐美术课的地方吧,好像他们艺术生有时候也在这里练习啥的?”成文磷刚回答,狄明就自顾自走了上去。狄明站在艺术楼的大门口,直直地伫立在黑漆漆的大门前,和门对视着。

        “这几几年盖的啊。”狄明又抬头看了看大门的门顶,问道。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有了,这地方又在学校最偏僻的角落里头,施工了外面也看不见啊。”

        狄明点点头,忽然踮起脚来,伸手摸了摸门顶上的木条。摸了两下,就把手放了下来,搞得成文磷都一头雾水:“叔,你干嘛呢?”

        狄明凑近成文磷,伸开手掌,成文磷这才看到,狄明手里拿着的是一把银灿灿的钥匙,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着洁白的光。

        “狄明叔你”

        如果说墙头那里狄明记得还很正常,那这艺术楼狄明可是见都没见过啊!成文磷看着那银锃锃的钥匙,内心里猛然泛起一阵敬畏,似乎狄明就跟个神仙一样,什么都知道,就没什么能瞒住他的眼睛。

        “啊。”狄明看着成文磷惊讶的眼神,脸上不由得浅浅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在想,咱学校就那么一个音乐老师郭老师,当年教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管这里,他从前就喜欢这么藏钥匙。”

        “这你都能记得啊。”成文磷接过钥匙,试着去开门,结果锁芯果然转动了。“进去看看,叔?”

        狄明愣了一下:“这好吗?”

        “你怂啥,钥匙可是你找出来的。”成文磷看着里面的一片黑,有点心虚,就怂恿着狄明先进去看看。

        狄明呆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走进了那扇大门。进门前,还拽住了成文磷校服领子外漏出的兜帽:“小子,你才别怂。”

        想不到狄明力气很挺大成文磷一把被拽进了一楼的教室。教室周围整齐地摆着一些石膏像和布景,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甚至有点瘆人。

        “叔,这里,就,我有的时候也来的,只是从没在这种时候来过。”成文磷吸了下鼻子。

        “二楼是干什么的啊。”狄明看见,一块半拉着的帘子后面,有个楼梯正映着浅浅的白光。

        “上面是音乐教室吧,我都两年没上去过了,而且好像这几年高一的都不怎么有机会上音乐课。”成文磷答道。

        狄明撩开帘子,那楼梯边上果然已经堆满了各种杂物。但是上面似乎还比较亮堂,一层若有若无的月光都已经透射到了楼梯这边。

        成文磷跟着狄明走上去,只看见二楼已经跟自己印象中的音乐教室不太一样了。从前上面摆着很多排板凳,似乎还有一架管风琴,但是现在里面基本上空空如也,只剩下偌大的落地窗透出白色的月光,还有一架钢琴摆在讲台上一个窗边的角落里。

        成文磷注意到狄明走到二楼就不动了,他一直呆呆地盯着那个钢琴,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学校现在这么阔气了吗,这钢琴肯定不便宜。”

        “你会钢琴?”成文磷问。

        “会点吧。并不是很会。”狄明靠着楼梯扶手扶了扶帽檐,露出了他的眼睛:“很久以前学过。但后来高三了,家里就把钢琴卖了,从此就再没弹过了。”

        成文磷从狄明的语气里觉察出一种无奈的意味,便问道:“那到了大学肯定会有的吧?”

        “我社恐。不想参加那些社团。”狄明自嘲地笑了笑,抬起了头:“反正不弹琴又不会死呗。”

        成文磷看着大叔,最上说着不弹又不会死,可那双亮亮的眼睛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映照在月光里的琴键。月光如水,把琴键照得就跟洁白的象牙一样,又似乎浅浅地在上面覆盖了一层淡霜一样,远远看去就像有某种不易察觉的魔力一样,吸引着狄明。

        成文磷就怂恿说:“嗐,反正今天周末,而且艺术楼还在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就算是平时都没啥人来,想弹你就试试吧叔。”说着,还从后面推了狄明一把。

        “不用。”狄明小声说,“我溜进学校已经算是非法闯入了。”

        “哎呀叔你费那么多话干啥呀,你试试呀。”成文磷笑着说。

        “真不会有人听见?”狄明回头问。

        “真不会!这已经是学校里最偏的角落了!”

        狄明听罢抓了抓头,叹了口气,还是慢慢走上讲台坐在了钢琴前的座椅上。他摘掉帽子轻轻放在椅子边上,又抬起手来慢慢把手掌放在上,轻轻按了几下,却因为按得太轻太慢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成文磷搬来一个塑料凳子坐下,看着狄明,狄明却似乎只是在单纯地抚摸着,感受着琴面,但是摸的时候却又不看着琴键,只是在一片月光下抬着头,静默地抬着头,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古早的故事一样。

        成文磷看着,也不敢说话,心想着大叔不会是都忘了怎么弹把。

        这会儿大叔胡子拉碴又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衣服,头发还是那种好久都不剪了的那种,被他潦草地扎了个辫子绑住了。他默默地看着钢琴,沉默不语,看上去就和一个潦倒落魄却依旧神秘的武士一样。他怎么也不太能想象到这样的“武士”弹钢琴的样子,即使强行想象出来,也总感觉莫名地有一点的不对味。

        然而此时,大叔却猛然抬起手来,弹出了三个强音的和弦,那三声清脆的响动就像是三声定音锤一样,把成文磷吓得全身一震。

        狄明还在继续重复着那三声悲壮的和弦,那种昂扬的气氛一下就上来了,仿佛那一瞬间风沙城整个夜空的紫色都汇集在了这三个音上。

        大叔弹奏起了一首让成文磷总觉得似乎很久以前在哪里听过,但又丝毫没有了记忆的曲子。这歌的基调似乎还很欢快,但是和弦里却还是隐隐地时而透露出悲凉或寂静,时而显现出惨烈和决绝。这时的狄明双手上的血管都在月光下那么清楚,那长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速地翻动着,跳跃着,弹出一首像是在死亡的绝境里爽朗笑着的战歌。

        成文磷看着大叔的手,眼睛都直了,他真的没有预料到狄明这么厉害,又或者是此刻他真的被震撼住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那钢琴清脆的旋律却让他这个一点都不懂音乐的人被狠狠浸泡在这月光和旋律的深处。

        最后几句的时候,狄明还闭起了眼睛,缓缓开口唱道:

        “我亦知你我从来向死而生,却从未料想是结局落定,你逐山间乌云,我待深巷杏花。”

        随即音乐在一片如同流泻的月光一样的平缓的乐章中慢慢结束,狄明的运动鞋慢慢松开踏板,可是手却还是按在琴键上,维持着越来越小的余音。

        月光照在狄明的脸上,胡茬子还是胡茬子,乱发也依旧是乱发,只是成文磷忽然就感觉,大叔的眼神都和月光一样融化了。成文磷眼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流浪武士,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优雅,且孤独得刻骨铭心的月下吟游诗人。

        他听得一动都不敢动一下,成文磷是真的被这首歌震慑到了。

        狄明慢慢把手抬起来,戴好帽子,又把手踹回了兜里。他斜过身子来,看着成文磷说:“弹错了好多,其实。真的生疏了。”

        成文磷却只是被这个笼罩在一片淡白色月光下漆黑的身影震慑着。

        心里头,像是有一种马上就要破土而出的种子,在扭动在挣扎,在觊觎着那厚重的土壳子外的一片白月光。

        狄明抽手揉了揉指尖,心虚道:“要不咱么走吧。我刚刚似乎是有点太大声了。”

        成文磷愣愣地念着:“叔。”

        “嗯?”狄明站起身来。

        成文磷一时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好像有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狄明看着发愣的成文磷,问道:“咋了,郭老师没给你们弹过钢琴吗,你咋稀罕成这样。”

        成文磷想想,说:“上大课的时候伴着合唱也弹过,可是,真的没有叔你这么牛逼。”他终于是回过神来,吸了吸鼻涕,问:“叔你这得有个十级八级的吧?”

        狄明说:“我没考过那些,我就弹着玩的。”

        “啊,那这个是什么歌啊,我感觉好像在哪听过”成文磷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狄明。

        “不可能吧,”狄明瞭望着窗外,确认应该确实没人来,说:“这是我自己编的。”

        “但是我真的有印象。”成文磷说。

        “好了,你先拿东西回去睡吧。”狄明侧目盯着夜空,并没有给成文磷留下追问的机会。

        “呃,我忘了,”成文磷愣了一下:“我被子洗了,还在晾。”

        狄明问:“能借别人的床睡会儿不?”

        “应该借不到。”成文磷直视着面前的空气:“本来就没几个人住校,还都走了,就我周末都不回家。”

        狄明眯起了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咬着手指,沉思片刻道:“喂,会翻墙不?”

        成文磷一下就明白过来狄明的意思:“会是会,但是叔,你进来的那个地方,我真不行。”他想起那个足有三米高的高墙以及上面带着的铁丝网,不禁皱眉道。

        狄明瞟了他一眼:“我看你朋友圈还得过一堆运动会项目的奖呢,原来就这啊。”

        “那都去年了,你考古了那么久的朋友圈?”成文磷只觉得脸上一热。

        “书包。”狄明没理他,指了指地上的黑包,示意成文磷把包拿过来。

        随后,他就在讲台上席地而坐,就着月光,从里面掏出来药袋子,又从袋子里折腾出一包冲剂感冒药撕开。

        成文磷奇怪道:“拿什么冲啊?”

        狄明抬头看了成文磷一眼,又从书包的侧包里掏出一个小号的保温杯:“看你前几天发的照片里都没个杯子,我就也拿了一个,顺便还真的装了水。

        “这你都能发现!”成文磷愈发地惊讶于狄明的洞察力。

        狄明看看他,不吱声地拧开了手里杯子,于是一股热气就冒了出来。狄明把药倒进去说:“行了,喝完再走。还有另一个地方能翻出去,那里的话,有点臂力就能上去。就是可能现在已经被处理了,待会去看看。”

        狄明叉着腿,粗犷地坐在讲台上,手里捧着那杯子。成文磷直勾勾地盯着狄明,狄明说话的时候,也不抬头看着自己,只是逃避似的低着头。

        “叔,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成文磷看了半天,终于打破沉默,有点紧张地问出了这么句话。

        “嗯?”狄明轻轻抬了一下头,但刚动动脖子就又停住了。

        “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呢。”成文磷说话时,那声音那语气本来天生地就略有一点近似于威严的架势,此时却不自觉地轻柔下来,像是怕惊扰了教室里一片若有若无的月光一样。

        “”狄明沉默着又把头低下去,只顾着看着杯子里逐渐化开的黑黑的药汤。

        好半天,狄明才把手中的杯子轻轻搁到地上,抬头道:“是不是我有点烦了。”

        声音依旧很沉静,似乎不带任何语气,只不过成文磷能看到狄明帽子底下显露出的眼神,忽然就变得有些疲惫。

        “啊,不不不不不”成文磷慌忙走上前去,拿起那杯药坐在狄明旁边:“叔,就是这辈子除了我爸,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他伸出一只手来揽住狄明的后背,拍了拍然后又松开,又说:“真没别的意思。”

        随即端起药来,慢慢地喝了下去。

        狄明稍微往边上挪了挪,那疲惫的双眼却还是没有立刻恢复过来,他转头看了看成文磷,转而却又收起了目光。

        成文磷试了试药汤,还行,不烫,就一口一口,慢慢喝了下去。喝到最后才发现因为都没搅拌一下,所以有好多颗粒还没溶化,只得忍着苦味把这些都生咽下去了。

        狄明见他喝完了药,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就往楼梯那边走。

        大概是那偌大的月亮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升高了一些,映在楼梯那边的光是更亮了。见狄明已经无言地下了楼去,成文磷只好跟了上去,可是楼梯间里的杂物太多,他的校服还是勾住了一根铁丝。

        只听清脆的咔叽一声,成文磷被扯了一下子,同时心里就是一咯噔,再看时那校服已经被扯下一大条来。那撕开的缝还特别宽,宽到像个投降的白旗一样,一半连着衣服,一半挂在铁丝上,只露出里面白白的纱布芯。

        狄明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来,一看这架势也有些楞。

        成文磷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好懊恼地回过身来去拽开那铁丝。楼梯间里堆着的杂物很多,铁丝是系在一张挂幅的边上的。成文磷一边想这校服的质量可真差,一边慢慢把勾在衣服上的铁丝取下来。可是就在这时他似乎在转眼之间不知道什么地方掠眼看到了个“狄”字,他呆了一下,很快就发现,是刚才被铁丝拉出来的那张横幅。

        成文磷拽出那张别别的杂物遮挡住的横幅,果然发现那是狄明的名字,上面还连着狄明的照片,红底的大头照那种。

        狄明视力不太好,没看清成文磷到底拽出了个什么东西,却只是看见他对着那玩意发着楞,就问:“那是什么啊。”

        然后他走过去眯起眼睛看清楚了后,才是一愣。

        是一张都褪了色的校外光荣榜。

        狄明。

        那年的省状元。

        头版头条。

        成文磷看着一愣。

        狄明转过头去:“啊,好社死啊。”

        “叔,你还有什么传奇是我不知道的?”成文磷把横幅一整个抽出来,点开手电照着仔细看着。

        “啊。原来每年这榜单换下去后就堆在这里啊。”狄明有点尴尬地撇了撇嘴,还是走过来跟着一起看起这都褪了色的光荣榜。

        成文磷看着上面的分数,越看越觉得惊叹。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风沙城居然能出这么些厉害的学生,一个个都考得贼高,比现在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光是考上全国顶尖学校的都有俩。

        “其实我毕业那年风沙城很繁华的,学校自然也是很厉害的。”狄明说着,目光里仿佛真的映出那年的故乡。

        成文磷倒是不怎么记得了,那时他才刚上初中,他只记得过年之类的时候,老爸会领着他们出去看街上的巡回表演。那时候,烟花的火光都能照亮整个天空。

        而确实,短短六七年,风沙城就已经变得冷清至此。

        学校这几年也总有几个高考成绩很好的尖子生,但是从没听说过有人考上状元或者是那些顶尖名校了。

        成文磷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叔,第二三名都去的是最好的学校,你怎去f大了?”

        “嗯,怎么说呢,能学法医的地方,最好也就是那儿了。”狄明咬着唇,犹豫了一阵才缓缓答道。

        “所以叔你是一定要学法医的吗?”

        狄明想了想:“我当时就只是觉得,已经不再想和会喘气的人打交道了。”

        “真的吗”成文磷点点头,继续浏览这张榜单,他看到那个排第二的,只比狄明少考了两分的人,照片底下的一大串名字超长,照片里也是个很帅的卷毛,大概是个少数民族人。那人笑的特别爽朗,就像是早上的阳光在脸上绽开了花一样。而反观一边的狄明却是一脸“啊啊毁灭吧我累了”的表情,和旁边那卷毛形成了某种奇特的鲜明的对比。

        不过,照片虽然已经褪色且磨损了,成文磷还是看得出当年的狄明跟现在差距是真的很大。

        照片里的狄明虽然脸上都是一种略显疲倦的神色,但总归能看得出这张脸在切切实实地向往着未来。当年的大叔,眉眼还是一样的好看,能认出来这就是他。只是当时他没有胡子,留着中规中矩的学生头,也更瘦一点,看着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单薄少年。

        狄明也看到了手电光下的那个第二名,看着看着,居然还不由得暖暖地会心一笑:“嘿,这个死基佬,也不知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嗯?啥是死基佬?”成文磷回头:“这是在说他是什么少数民族吗?”

        狄明全身一僵。

        不过旋即他就冷静了下来。

        狄明脸上的笑容在几秒内就变得有些自嘲。他撇了撇嘴,插着兜看着照片,叹气道:“呵呵,确实是少数民族,挺怀念的,这是我以前同桌。”

        “噢”成文磷倒也没一直关注着这人,也没关注什么叫做“基佬”。

        他只是有些震惊,或者说有点受冲击。自己每次总能考个全校前十什么的,有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了。

        今天他才是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虽说每年高考难度都不一样,但成文磷这一届里,即便是全校成绩最好的那个,也被当年的狄明甩开50多分。成文磷听说过一种说法,说是高考题总是隔年简单,下一年又变难,他心里暗暗算了算,狄明毕业那年应该还是考题比较难的那一届。

        一种奇怪的望尘莫的感觉及悄然从心里升了起来。

        狄明还在盯着榜单出神地看,真的就像正在从这张褪了色的塑料纸上看着一部当年的纪录片一样。

        成文磷看着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的想法:

        我是不是也能超过大叔呢?

        “叔,你是怎么考那么高的啊?”成文磷开口小声问。

        “往死里学呗。不是有那么句话,叫,只要学不死”

        “就往死里学。”成文磷对道。

        “其实现在想想倒还好。但如果说当时什么感觉,那真的是太累了。”狄明看完了那张榜单,便主动上前去恢复原样。“整个高三我都没好好睡过哪怕一觉。”

        成文磷似乎有点明白了。

        哪怕他也会看书写作业到12点,但睡觉是谁都拦不住的,有的时候困了上课也会眯一阵子。

        “当年连个手机也没有,就更觉得这学校就是个大铁笼子。每天就是跟着这家伙互相内卷的,哈哈哈哈。他能加分,我又不能,我就跟他打赌,看谁最后考的高吧。”狄明看着榜单上那个第二名,脸上露出一点不太常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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