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夜曲

　　“可是苹果在哪里呢？“欧阳剑问。

　　“一看你就是城里娃！”杨娟发了一句。

　　欧阳剑脸一红，“确实没有看到。”

　　“现在这个季节哪有苹果啊？你看这些树上的小花了么？花下面的小包就是苹果，只不过要到秋天才会成熟，特别甜特别脆。”

　　“谢谢！涨知识了。”欧阳剑尴尬地回复。

　　“记者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嘛？”杨娟发来一串偷偷笑的表情。

　　“确实有啊，我在农村呆的少。古语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我吧。”欧阳剑自嘲。

　　“我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同。”杨娟说。

　　“跟我说一说。”欧阳剑已经到了报社楼下，离上班还有十分钟。

　　“以前家里种小麦，小麦你知道么？就是可以磨成面粉的植物。”

　　这个小姑娘真地把自己当成农家白丁了。

　　“种小麦的地就在山脚下，小麦熟了，收获的时候，我们要一筐筐的往上背。”

　　“你力气还挺大。”欧阳剑想起了几十年前的西北，在全国都不富裕的情况下，那里更加贫困。

　　“当然啊！家里盖房子，我们还要帮着搬砖的！”

　　“还做过什么？放过牛么？”

　　“没有，你又暴露生活知识严重缺失的问题了，这里没有牛可放。再就是生火烧饭了，现在想来，那时生活很辛苦。不过现在条件好很多了，家里种苹果，销路很好。我自己最近做红娘直播，也可以赚点钱。”

　　“怎么赚钱法？”

　　“直播一小时5块钱，每天不少于3个小时。还有其他的一些礼物提成。”

　　“可是我看你房间始终没什么人。”

　　“嗯，我不想人太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乱说。”

　　欧阳剑仿佛看到了杨娟狡邪的眼神。“他们点上台我都看得到，但！是！——我都没同意。”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凑够直播时间。”

　　欧阳剑被这一番话弄的哭笑不得，他想起了杨娟为了阻止用户上台耍起的各种借口：屏幕碎了、网络卡了、没有显示......每次小姑娘耍起小聪明，还都带着很虔诚的表情，他都一度信以为真。这回，有点颠覆他对杨娟的印象。

　　欧阳剑和路过的同事打着招呼，也准备去上班。突然看见周主任拎着公文包走了过来。周主任是他所在编辑一部的主任，是报社的资深笔杆子，多年爬格子的生涯，他头上的头发已经不剩几根，但依然被倔强地梳理得整整齐齐。

　　周主任看见欧阳剑，干咳了几下，抬了抬眼镜，说：“正巧！欧阳，昨晚王社长布置了一篇重要的稿子，我想了一下，我们两个人一起来完成。你一会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欧阳剑点点头，和杨娟告别，随着周主任上了楼。

　　“好的，你忙吧！我也要去准备直播了。”

　　周主任所说的稿子，是一篇介绍本市一年来经济发展综合稿，分深化改革、经济转型、招商引资、外经外贸等多个专题，在报上连载刊发，为即将召开的市“两会”造势。周主任分给欧阳剑的是外经外贸部分。他简单交代了一下思路和结构，便让欧阳剑去起草初稿。

　　从周主任办公室出来，欧阳剑就看到王大姐在他的工位等他。他心里一沉，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王大姐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开腔就热情无比，这是她的特色，但欧阳剑却极度不适应。

　　王大姐说：“欧阳啊！听说你跟娜娜正式交往了，大姐真心替你感到高兴呐！最近联系了没有？联系不多是不？不要紧！娜娜是大姐从小看到大的，她那点小心思大姐都懂。你看她外表傲气、嘴皮子不听，其实心里特别单纯善良，也不善表达自己。我看你也是，这么大了，还不开窍，作为男孩，你要多体贴她，没事准备点小礼物，发点关心的话，女孩嘛！就怕哄！你大姐年轻的时候，就是被你姐夫哄到手的！”

　　欧阳剑想起王大姐老公见到人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有做声。

　　王大姐走了，他也顾不上多想，开始构思稿子，这几年来，他起草这样的大稿子并不少，但这次涉及到的外经外贸，还是头一次。

　　他在网上查阅了一些资料，都是些政府的数据信息公告，或者一些政策研究机构的经济分析报告，如果用这些内容，写出来的东西会很生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他突然想起在西餐厅遇到的尼克，他们就是做外贸的商人呀！如果能够采访到这些商人的亲身感受，这篇稿子一定更加鲜活。

　　他兴奋地联系了尼克，尼克也欣然答应，约定了采访时间，而且还承诺多邀请几名比较有分量的商人，一起接受欧阳剑的采访。

　　这一天，欧阳剑搜集信息素材，起草采访提纲，一直忙到很晚，待到下班时，他才看到微信上，杨娟一个小时前发来了一个晚安的表情。

　　外面一阵光亮，紧接着隆隆响了几声响雷，不久就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欧阳剑看着玻璃上不断流下的雨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回家了，今晚就在更衣室休息一晚。

　　他信步走进更衣室，一把木吉他静静地躺在他午休用的折叠床边，那是他去年年会时表演用的琴，因为不方便携带，一直没有拿回家去。几个月下来，琴颈上已经蒙了一层淡淡的浮尘。夜深人静，听着窗外的雨声，他又想起了杨娟，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播听歌的形象让他印象深刻。一个西北小镇的姑娘，虽未蒙面，却已依稀站在他面前。

　　他拿起吉他，轻轻擦去浮尘，调了调音，用手一拨琴弦，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琴箱中共鸣、撞击着，然后四散开来。

　　欧阳剑拿出手机，打开录像，深情地弹唱了一小段南方姑娘。然后发给了杨娟。

　　“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

　　“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

　　“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优雅。”

　　“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

　　......

　　歌词写的是南方姑娘，杨娟是个北方女子，虽地方不同，歌词的意境却是无比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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