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光阴

　　莲花姑娘将两人的红绳系在一起作为媒介，虽说不知道是谁乱点鸳鸯谱，但好在帮上了大忙。

　　而裴清秋是看不见那条红绳的，所以对莲花姑娘的行为表示疑惑，只知道她好像在自己与沈川的手腕处系上什么东西。

　　再之后，便是黑暗侵袭。

　　整个人陷入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的奇妙境界。

　　裴清秋伸出手往前摸索，当她踏出第一步时，天地骤然明亮。

　　一条绽放出炫目光芒的长河自脚下笔直向前奔涌，通往更加光明的尽头。

　　裴清秋站在这条长河中央，每走一步都会引起涟漪不止，像是踏在一面水镜之上。

　　水天相接，万物一色。

　　少女俯下身，对镜凝望，若不是水中有无数细小星辰碎片随之流淌，她甚至不敢确认哪一个才是倒影。

　　裴清秋掬起一捧水，水中的星辰碎片愈加闪耀，说不清是将裴清秋吞噬，还是裴清秋化作亿万星辰融入其中。

　　而那镜中倒影同样鞠起一捧水，相互交融。

　　...

　　如同恍然一梦。

　　裴清秋从重重雾霭中清醒过来，摆起手臂将浓雾驱散，随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倒在崎岖山路上，苦苦挣扎。

　　少年脸色白得可怕，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在面前，就这样一点一点蠕动往前。

　　裴清秋不忍心再看下去，走上前想将少年搀扶起，手臂却在触碰到少年时如一缕青烟，迅速消散。

　　她碰不到他。

　　是了，这里是沈川的梦境。

　　裴清秋就这样蹲在少年身边，青烟散了又凝，始终没有停止。

　　每每爬到形态有异的花草旁边，少年都会毫不犹豫地费力将其连根拔起，吞下，然后疼得喉咙发出嘶吼，疼得在地上打滚。

　　裴清秋一直陪在少年身边，最让她后怕的一次，是她整个身子都慢慢消散，她怕这样会突然跌出梦境，可她就是想抱抱他。

　　少年从日暮爬到夜深，在视野不清楚的情况下，干脆摸到什么吃什么，连带着不知吃了多少杂草和泥土。

　　明明不舒服的肚子，变得更难耐。

　　到最后，少年边吃边吐，却还是不停往嘴里胡乱塞，直到终于没了力气，就这样面朝黄土安静趴着，身子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慉动。

　　少年在哭，裴清秋也是，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却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汇聚。

　　月色润朗，少年的胸脯不在起伏，口鼻也不在呼出热气，渐渐冰冷的不只是月色，还有少年的体温。

　　少年死了。

　　也许会有一个能够吃饱喝足，不愁生计的来世，也许会化作一株药草，当成别人的救命稻草。

　　“怎么会！”

　　裴清秋慌乱失语，浑身发颤，沈川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可她到哪里去找答案？

　　天地间突然狂风大作，黑云遮月，少年身上涌出浓浓黑雾，裴清秋下意识去拉少年，却在触碰到黑雾时被刺痛手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清秋如同一尊泥塑跪坐在地，满眼惊骇。

　　可不待裴清秋看个明白，先前挥散的白雾再次聚拢，将她吞没。

　　在睁眼时，裴清秋手捧一泓水立于长河之上，意识回归时，鞠起的那捧水从指尖流逝。

　　裴清秋低头凝望，水中的倒影满是泪痕。

　　“这是沈川的光阴长河？”裴清秋抹去泪痕，再次捧起一泓长河水。

　　...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捧起水，裴清秋出现在熟悉的庭院外。

　　夜深人静，沈川家里却灯火通明，好像多了一丝烟火气。

　　裴清秋飘进庭院，窗户纸上倒映出很多人影，不多时，一阵婴儿啼哭声撕开夜幕。

　　满天的金色光点突兀出现，凝聚在宅子上空，隐约化作一条巨龙，朝着四海八荒咆哮。

　　裴清秋凝目看去，在那金色巨龙虚影之下，多出四个异常明显的黑点，待飘近些时，正是莲花姑娘，柳妄生，胡师傅与昏睡中的云婆婆四人。

　　只见柳妄生衣袖一挥，一副巨大的空白画卷将巨龙笼罩，与此同时，云婆婆身上也涌现出一黑一金两道虚影。

　　柳妄生朝天一握，从天幕中取出两柄通体翡翠的长剑，莲花姑娘与胡师傅则是一人掌控一道虚影，架着云婆婆往画卷中央而去。

　　被困在画卷中的金色巨龙虚影好似察觉到了异常，那双金色眼眸眨动，一道来自天幕的洪流朝四人喷涌。

　　“区区气运之形，也敢反抗？”

　　柳妄生两指并拢，猛然向身前横扫，那两把翡翠仙剑如解开枷锁，两道极其锋利庞大的剑气从剑尖涌出，在夜幕绽放，爆开。

　　如切瓜砍菜一般将那洪流迎头截断。

　　两柄翡翠仙剑势如破竹，一左一右将巨龙钉在画卷之内，巨龙仰天嘶吼，却无回响。

　　莲花姑娘两人架着云婆婆来到龙首正前方，被掌控着的虚影也开始躁动。

　　“靠！柳妄生，你动作快一点！”

　　莲花姑娘咒骂一声，随着脸色愈来愈凝重，无尽的桃花凭空出现，笼罩住那一半金色虚影。

　　“神元归一，破除虚妄。”

　　柳妄生的声音如同神敕，震得裴清秋耳膜吃痛，夜幕中好像有神灵降世，言出法成，天地万籁俱寂，唯有神音不绝。

　　柳妄生右拳上显现出一座阵图，金色纹路如同血液涌动，散发着神威。

　　下一刻，柳妄生提拳而上，直击云婆婆面门，右拳上的阵图也在瞬息间膨胀，囊括天地，那虚影沿着金与黑泾渭分明的界点开始分离，或者说是被硬生生撕裂。

　　莲花姑娘与胡师傅对视点头，两人合力一击将其中金色的那半轰进巨龙虚影之中，柳妄生也在此刻收拳。

　　巨大的阵图包裹住余下的虚影，缓缓归进云婆婆体内，而困在画卷中的巨龙则是极力抗拒着，清晰可见那道虚影在与巨龙缠斗。

　　“哼。”柳妄生冷哼一声，钉在巨龙身上的翡翠仙剑其中一把缓缓抽出，转瞬间刺穿那道不老实的金色虚影，将两者钉到一起。

　　莲花姑娘出现在柳妄生身旁，“接下来怎么办，这样是不是对那孩子太不公平了？明明是个好苗子...”

　　柳妄生叹息一声，将其打断，“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

　　四人离去，一切如常。

　　裴清秋心头怒气未消，却突感后背一凉，另一道道神音在耳畔响起。

　　“看够了吗？”

　　裴清秋如临大敌，迅速回头。

　　“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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