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遇老同学

难道这座房子不是爷爷的吗？

        雪莉友好的从她那深不见底的大黑包里挑出一个文件袋，递给顾允泽，并且示意他打开。

        从文件上显示，这房子在一个名叫顾青云的人名下，早在941年就签署了转赠协议。受赠人是顾美丽，也就是眼前这个自称是“雪莉”的中年女人。

        顾允泽从房子里拿出一把黑色雨伞，用钥匙锁上了门。看着这座年头已久的老房子，它究竟是谁的呢？顾青云是谁？顾美丽和顾青云是什么关系？那顾森一呢？

        此刻，顾允泽的心里充满着疑问。

        然而，斯人已逝。只有眼前这个雪莉能够解开他的疑惑。

        他依旧保持镇定，或许这么些年间，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只如小溪缓缓流淌。偶然，小溪流里冲下来一块锋利的玻璃，刮破了他的心，鲜血直流，也无妨了。

        难道是他天性中带着冷漠？

        顾允泽对眼前的中年女人说，“马路那边有家咖啡馆，我们去那坐下来聊吧！”

        顺手关上了小院生锈的破旧小铁门，他们朝着马路那边走。

        咖啡馆里开着温度适宜的暖气，一派欧式的复古装潢，放着柔缓慵懒的钢琴小调。客人不多，在这个肃杀的寒冬午后，无端的显得有些寂寥。

        他们特意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他要意式拿铁。

        “你看起来还是特别冷。”

        “尽管我曾经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年，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冬天。”

        “这样的冬天还好。离开这里以后，我一直生活在美国北部的小镇，那里的雪一下起来就有半米，没什么人出门了。”

        “那肯定还更是冷。”顾允泽无论怎样锻炼，身体还是这样。医生说他的身体只能这样，做太多也无所裨益。

        顾允泽的脸本就白，被寒风一吹，显得煞白，呆在室内逐渐好些了。

        这个时候，咖啡上来了。

        他握咖啡杯的手指指节分明。

        “我见到你，心里冒出来很多疑问，我不知道……”

        顾允泽希望她能解答所有的疑问。

        “e11，我们慢慢讲。”

        就这样，一直到华灯初上。

        他们分开时约好，等顾青云下葬那一天再会面。至于那座房子，雪莉还是坚持卖掉。当然，顾允泽没有理由阻饶她，也没有权利去那样做。

        顾允泽回到酒店，脱去那件大衣，打电话给酒店服务叫了份晚餐。

        他整个人泡在浴缸里，直到心里有了暖意。出来的时候，他的脸已经由里到外泛出了轻微的粉红色。他擦干身体，裹着浴袍走到客厅里。

        他实在受不了梁城冬天的冷。

        雪莉是个坦承大度的人，把一切都告知了顾允泽。

        他未曾想过！那个二十七年来，一直在自己身边扮演着爷爷角色的那个人是顾青云。

        顾青云和顾森一是战友。他们从一个战壕里出来，结下了很深的情谊。

        结婚四十年的时候，顾青云带着老婆去边城游玩。他老婆被空投下来的炸弹炸死了。他满脸是血，手里还牵着她的手。可是她的身子早就飞到了几米外的柱子边。

        顾森一因病去世后，林招娣患上了老人痴呆症。每当顾青云来的时候，林招娣便以为他是顾森一，总是“阿森，阿森”的唤他。

        那可怜的奶奶念念不忘自己的丈夫，其实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顾允泽刚出生不久，父母就因为一场意外车祸离开了人世。

        林招娣生着病，哪里知道。直到死的时候，她也没清醒过来。

        奶奶张着一口假牙，娇羞的说：“今年还没满十八岁，不能绑红头绳。”

        顾青云看着她一头稀疏了的灰白头，笑着说：“好！等十八岁再来绑。”

        奶奶温顺的叫顾青云，“爸爸，你怎么这么老啦？”

        她落了泪，不停的，不知为何。

        顾青云替她擦干，还是止不住的跟着她一起泪流，“招娣呀！人终有一天会老呀！”

        “招娣是谁呀！”奶奶又温柔的问，脸上挂着的泪痕。

        顾青云笑着说：“就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她叫招娣呀！”

        患了病的奶奶始终只是一个脾气怪异的小孩子，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顾青云担负起了照顾林招娣和顾允泽的责任。他把林招娣和顾允泽接到了自己家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早就随着丈夫移民美国，听了父亲的做法，之后再也没回来。

        顾允泽开了一瓶威士忌，就着送上来的三明治。三明治没咬几口，酒倒是喝了大半。

        也许顾青云也只是把林招娣当做了那一场武装冲突中惨死的妻子了吧。

        顾允泽越是想着，越是把杯里的酒往嘴里送。

        所以，顾森一，也就是他的亲爷爷早就去世了。

        所以，这个顾青云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什么呢？

        养父，算吗？

        他躺在地板上。此刻的顾允泽一个人忍受着刺骨的孤独和落寞。整个顾家，就剩下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是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就看淡生死过往，他以为早就可以对着这种人情温暖的别离平静的看淡。像现在这样了无牵挂、独身一人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

        真的，他再也没有必要回来了。

        顾允泽的脸因为内心深处生长出来的根深蒂固的痛苦而扭曲着，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蜷缩在地板上颤抖着。他先是小声啜泣，再者就是撕心的大哭。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来，脸部因为太过用力而白的红，整个人因为从前过度的压抑而变得无端放纵。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他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就让泪流出去，不需要酒精这种无用之物。他抱着自己的脑袋，鼻涕和眼泪一起落下来。

        多无奈，爸爸，我活在世界上，从照片上认识了你和妈妈。如果你们还在，我就不是孤儿了。现在，我还活着。当然，不知道何时去死。

        这就是命运吗？

        他想咆哮！他想问一问，这般的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这座城市对自己而言，毫无意义。

        等这一切处理完，他再也不要回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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