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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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期中考试结束后，这所联合大学城也将迎来一项大活动——校园文化节。
每年十一月的第三周就是大学城历史悠久的校园文化节。文化节为期一周，持续期间，每天都会有各类令人目不暇接的精彩展示。
为了之后的圣诞节、新年和情人节，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大学生们自然会借着这个平台对心中伊人表达出自己那些藏不住的心迹，因此，每年在这个时候，大学城都会孕育出不少校园情侣。
以往在文化节告白的经典的例子不乏乐队团员用歌曲告白，在宿舍大玩灯光秀告白等等…无论哪种都充分彰显了大学生的青春、冲动和由于年轻的无所顾忌，这种不顾旁人的目光，勇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精神是那么的青涩稚嫩却又令人艳羡…
当然，在文化节进行的同时，每天的课并不会因此而放假，依然是照惯例要继续的…
h大属于理学院的第三教学楼里，点名正在进行——
“李旻彦。”
物理教授温柔敦厚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却像一颗落入水面的石子，“噗通”一声就沉入水底。
“…李旻彦？”
他只好抬起头试图寻找那些尚存水面的涟漪。
“老师，旻彦请假了！”——人群中，只见一个寸头少年举起了手。
“…”
又是他…
物理教授叹了口气，复又咧开了嘴角。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足球部要找人，还是篮球部有比赛？对了，最近乒乓球部好像开始办校园联赛了是不是？哈哈哈。”末了，他还不忘了发出几句笑声。
“呃…”见戴哲实在不好意思，教授心里估摸着这个李旻彦一定是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请假的正当理由。
“算了，反正他来了也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他对这个学生有些印象，想到李旻彦在他课上的那些一贯表现，他便勾了勾嘴角。
很快点名结束，教授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边写边念叨起来。
“期中的卷子我们简单来讲一下吧。我现在写的这道题，全班只有一个人答对了，他的答题思路非常清晰，我请期中考试第一的同学上来答一下——”
说完，他便回过头来找起了讲台上的学生名单。
“我看看啊哪位同学是第一…？”
但见那个名字，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于是他只好推了推眼镜，凑近了那张名单纸。
“…呃…李…旻彦…”
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教室里先是安静了几秒。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哄堂大笑。
“安静安静！”教授不得不拍了两下讲台。
…原来如此，他就是属于那类孩子吧…
教授又面向白板，开始写起了板书。
上课睡觉，从来不记笔记，随便点他回答问题却都能答得出，考试还考第一…
鬼才…
李旻彦啊…
这种面向全体的基础课对他来说大概是太无聊了吧？
这么想着，教授竟哼起了小曲儿，笔下的字也越写越飞扬。
坐在第五排靠后位置的戴哲的耳边清晰地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哇，李旻彦，人长得帅也就算了，学习也很好诶！”
“不止这样啊，你有没有看到校园论坛？上次j大的网球比赛李旻彦完封对手诶，他比我们学校网球部的学生打得还好吧？而且！他打球的样子超酷的！”
“真的假的？我也想看！”
“更重要的是～据说他还没女朋友！”
“呀～”
又开始了…
戴哲半眯着眼，用手托起了脑袋，望着自己桌上那大件小件的信封和礼物，他更是感到无奈起来。
那些都是给旻彦的情书、礼物…这个月光是托他转交的都已经超过30件了…
就算是校园文化节，大家也太拼了吧？
这么想着，他又摇了摇头，戴哲很清楚，那些礼物数量如此庞大的原因不止于此，理由更多是因为——
一周前是旻彦的生日。
虽然还在高中时，每年他的生日就可以用“万众瞩目”来形容了，可该说不愧是因为他们都成为自由的大学生了吗？那些女孩们送的礼物和贺卡已经完全不是“盛况”一词可以概括的了！
抬眼瞥着桌上的“礼物大山”，戴哲叹了口气。
女孩子也是女孩子，那种说一句“上课太无聊了不想去”就逃课的家伙到底哪里好了？
而且，这个人还别扭，自尊心又高，动不动就生气！
结果大家果然都是看脸的！
不过…
戴哲忽而笑了笑。
他学习好（理科方面）运动好，家教又好，就算对不喜欢的女孩子一般也会礼貌相待，而且他其实…对关心的人和事还蛮温柔的，虽然很别扭…
想到这里，他又咬了咬牙。
话又说回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跟他表白的女生这么多，他居然从来没跟人交往过，最多只是跟人家礼貌地说声谢谢罢了…
真搞不懂他！
真要说起来他对真真同学的态度倒是跟对其他女孩子完全不一样，又凶又臭屁的，哈哈哈…
搞到最后，他不会喜欢真真同学吧？
这个奇异的想法让戴哲掩嘴失笑起来，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又打了个寒颤。
——“看到就会心烦！”
不不不，没可能没可能…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
对啊！他翘课也许其实是跟女孩子去约会了，只是瞒着我而已。
好啊！回来一定让他一五一十地说！
旻彦在大学城的小道上慢跑，这是他初中以来就保留的习惯。
回想起上一周无聊的大物课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吵闹，他便感到心累，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又加快了。
这几周对于大家而言是狂欢，可对于旻彦而言却是灾难——不光那些女孩子们吵闹着央求他收下礼物，连喜欢那些女生的男生们都要来跟他挑衅。
礼物，不收，女孩子会聒噪，更有甚者当众哭起来，收了，不止越来越多人送，还有男生要跟自己“决斗”…
开什么玩笑…
干脆逃一整周的课算了？
这么想着，旻彦停下来喘了会儿气，根据周围景象，他判断自己应该是跑到了k大。
眼见不远处又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他于是将卫衣的兜帽拉过开始漫步起来，再抬眼，只见那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有一抹短发的身影一掠而过。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追随而去…
很快，他便意识到那不是她，可…
认识的短发女生的一颦一笑早已浮现在眼前，月色下她轻轻撩起头发的样子，克制地淡淡的笑，偶尔遇到生气的事情会变重的语气…
在图书馆里一个人抱着厚厚的五本外国文学史看得津津有味，极度恐惧昆虫，面对自己时会变得紧张的语调，还有她的眼泪…
旻彦一咬牙，又提步快跑起来，他想要摆脱这些回想。
可他无能为力，只一闲下来这些思绪就无时无刻纠缠着他。
搞什么！为什么就想起她来了！
越想摆脱，他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却越是清晰，好像他的大脑是在故意和他对抗似的！
这下他终于又停下了步伐，弓起腰，喘了几口气。
难道这是报应？
——“我觉得啊…你跟真真同学道歉就好了…”
因为我以前欺负她，老天在叫我跟她道歉…之类的？
这些日子，旻彦也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行为是多么地幼稚。
但他绝对不会承认，也绝对不想承认！
道歉就是输给她了！
这才是他最不想发生的。
尽管理智上明白这之间根本毫无逻辑可言，但他就是会将两者联系起来…更令他烦躁的是，他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毫无头绪…
“你好，不好意思…”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问游泳馆怎么去吗？”
那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旻彦这才摇了摇头。
“…啊，你和我光说的话，我应该到不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话能麻烦你直接带我去一下吗？”
待他转过身来看清问路的是何许人也时，他怔住了。
那是短发的、小个子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真真闻言抬起头来，定睛一瞧，那帽子下帅气的人脸一下子映入眼帘。
啊…李…
“李旻彦…”
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而她手上抱着的那个沉甸甸的袋子也因此而滑落下来。
“你要去游泳馆？”
听闻那人好听的声音，真真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不是离你们学校只要走10分钟就到了吗？”
“…”
看到旻彦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真真只觉得有些脸红。
“…你…找了多久？”
“快…一个小时了…”
说完那句话，她就看到旻彦看着自己的目光果然透露着“无语至极”，这让真真有些泄气。
“你还真是够路痴的…”
还没回过神来，只听他撂下那句话就背朝自己转身迈开步子，于是真真只好叹了口气，伸手去捡刚才掉落下来的袋子。
刚要碰到那袋子，一只大手却先于自己的手将它一拎。
一抬眼，她的目光只触碰到男孩那像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眸，那眸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真真仿佛听到它在说话…
“我想起来…”
“…我室友今天托我去游泳馆办卡。”
不对…是李旻彦说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旻彦已经走开了好远，真真便着急地跟了上去。
“谢、谢谢！”
可旻彦闻言只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真真更觉跟不上了。
“李旻彦，真的谢谢…”
见旻彦并没有回话，真真的思绪不觉飘了起来。
从四年级开始，真真一直是单方面被欺负的一方，温顺恭良的乖乖女本人其实对旻彦并没有强烈的厌恶态度，只是被欺负了这么久，多少有点害怕…不满，也是多少存在的。毕竟真真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一天旻彦就开始讨厌她了。
她又回想起周日的球场。
结果，那天李旻彦真的是说了“对不起”吗？是…我听错了吧…
很快，他们就到了游泳馆。
“办理处在哪里来着，要去办卡…”
一到游泳馆门口，旻彦便将那袋子重新塞给真真，又顾起左右来。
说来也奇怪，今天这个点游泳馆门口竟然空无一人，难道是因为还在上课？
这么想着，他的耳边传来了真真清甜的声音。
“啊…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会不会游泳馆应该是不对外开放的？下午包场的是s市游泳联赛…”
…哈？
旻彦转头回望了她一眼。
“那你来干嘛？”
“呃…帮人表白？”
真真说着便从那大袋子里拿出了一条小小的横幅，那上面手画的“love”字样花哨得让人多少感到有些恶心。
什么玩意儿？
旻彦只感到满头问号。
“…我朋友，就是上次我们也一起吃过饭的，喜欢k大游泳队的队长来着…”
“不是，那她自己干嘛不来？”
“她这个时间在上专业课还挺重要的…”
听到那句话，他莫名觉得有些窝火，可他想不明白这份烦躁的来源。
…又来了。
旻彦啧了啧舌。
老好人。
白痴…
“白痴！”看着眼前的真真，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至于提前好久来这里帮别人表白吗？
明明自己是个路痴！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这个人…到底要怎么当老好人才罢休啊？
果然，朱真真，看着就烦！帮她简直是损失！
想到这些，他只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你很闲吗？”
那声音把真真吓了一跳，她愣了半晌才轻声道：
“…我没有…”
旻彦被她气笑了。
“呵…她今天喜欢k大的游泳部队长，你跑到游泳馆来，明天喜欢j大打篮球的，你是不是还要坐个2小时的车跑去j大啊？老好人？”
“…我…”
“上次也是，你不会看不出人家就是想拉你去联谊凑数吧？”
“…那个是…可只是凑数而已…”
“是啊，就差把自己凑去情人旅馆了。你是不是有病？”
说完那句，旻彦冷笑起来。
虽然旻彦说话难听，但毕竟他也没有说错，真真是一个字都反驳不了，但被这么当头痛骂，她还是感到有些委屈。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见他突然发这么大的火，真真只好先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可旻彦只是撇过头去，再不看向她。
这让真真感到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又惹这个人生气了，难道想帮朋友就这么不应该吗？
“就算是我也不会…不至于去j大啦…”
想到曾经那些莫名其妙被针对的回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看到她低下头眼神一黯的样子，不知怎的，旻彦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猜真真一定是要哭了，只要她哭起来，他心里就会难受，于是他很想在看到她眼泪之前就堵她回去。
“…碰到事情尽会哭！”
下一秒，只见真真抬起头来。
“我没哭啊！”她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一双澄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李旻彦…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问题让他怔了一怔。
是啊…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一看到她就总会心烦气躁的理由，是因为讨厌？或者不想输给她？
他用力摇了摇头，不想再想这些怎么都理不清的事。
“我回去了。”撂下那句话，他便转身就要离开。
“啊…”
…
听闻那声，他不情愿地回过头来，只见真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
过了那么两三秒，她才终于下了决心似的，一双大眼睛紧盯着他道：“李旻彦，那个…上次肖凛因为我扇你巴掌，对不起，很疼吧？”
真真指了指自己的右脸，她大概还是有些害怕，连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上次在网球场，我…那个蜈蚣…不是，玩偶，也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有被吓到？”
那几句话让旻彦一下子懵了。
什么啊，这个人！
——对不起。
为什么能那么直率地就说出道歉？而且道歉的对象还是那个一直欺负她的混蛋…她到底知不知道啊？
…为什么？
她知不知道…
我因为说不出那句话…因为不想承认…跟她赌气了…6年…？
这样啊。
原来其实她根本没当回事。
这么想着，旻彦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十一月的凉风卷起一丝凉意拂过身畔，这让他更感天气很有几分深秋的落寞。
“那个也对不起哦…”女孩的声音仍在继续。
算了，是我输了。
他向着她走了两步。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几分喑哑。
“嗯？”
真真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你没什么要跟我道歉的呀？”
见他不语，她愣了一会儿，复又小心翼翼地问起来。
“…对不起什么？”
“以前的事…”她又听到他的那双眼睛在说话了。
反应过来却是脑门先被弹了一下。
“…不是右边。”
摸着自己的脑门，她只见旻彦指着自己的左脸，她又感到有些恍神了。
“生气是因为你总是对谁都那么好，给我学会拒绝啊！…榆木脑袋…”
说完那两句，他捏了捏拳，一个转身就跑开了。
“等一下…李旻彦…”
当她回过神来时，视野里便再找不见他的身影。
真真垂下头看了看手里的横幅，耳边传来了越来越嘈杂的人声。
游泳馆里的比赛就要开始了。今天的大学城里，一定也会诞生新的情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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