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是那个北冰洋还是西多士来着？

十一月的校园文化节过后，很快将迎来各选修课和公共课的结业考试。

        南大楼112，恋爱心理学教授也正在用那细小的声音布置着期末任务。

        “期末请大家提交一篇论文上来，不少于6000字。”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爆发出一片叫苦不迭。

        6000字…甚至还要查重，不愧是大冷门课…

        旻彦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平时小作业烦人，考勤严格也就算了，偏偏期末论文还这么麻烦。

        想到自己平时就算缺专业课也不太敢缺这门课，旻彦甚至有点想笑了。

        他听着周围一片怨声载道，心里估摸着其他学生的想法大抵也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可教授却丝毫不顾学生们的抱怨，只继续补充着论文的具体要求：“论文的主题，请大家分析自己和身边人的恋爱心理，关于字数，大家大可不必担心，往届甚至经常有人交10000字以上的论文上来。”

        “诶——”

        “分析自己，这不是公开处刑吗？？”

        “教授你太八卦啦！”

        面对种种质疑，教授只将手握了个拳放在嘴前。

        “咳咳，咱们这是正经的学术论文，要用课上的知识分析！”

        什么乱七八糟的…

        旻彦不觉捏起了自己桌上那本教科书的书皮。

        这有什么可分析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谈恋爱吧？

        难不成要为了这个论文特地找个对象吗？找不到怎么办？

        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旻彦早就计划好了要拿戴哲和姜淳的例子来凑字数，可…

        关键的是…居然还有论文第一章必须要分析自己这种离谱的要求？！

        更绝的是，分析还得根据第一节课做的那个荒唐的恋爱心理测试卷来？

        旻彦有气无力地倒在桌上，天知道他此刻多么想回到两个月前，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在提交选修课申请时慎重、再慎重考虑！

        “6000字的论文？你们教授也真够狠的啊…”回到寝室，戴哲对好友表示出同情。

        随着戴哲的那声吐槽，室友们也纷纷附和起来，原本安静的寝室一下子变得热闹了。

        “我说这都快赶上毕业论文的字数了吧？”

        “它会成为冷门课果然是有道理的，唉，我绝对不要选到这门课！”

        “这教授也是真想得出来，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吧？只是门选修课而已诶！”

        “旻彦，你们这论文什么时候交？”

        “12月底吧？”

        “那还早嘛！我们去l大的机房吧？”

        见戴哲笑得不怀好意，旻彦眯起了眼睛。

        “…干嘛？你又想去约会啊？”

        “哎呀不是啦！”戴哲闻言作了个快要跌倒的动作，“l大的机房，除了是约会点，那里的3楼也是网咖啊，而且对大学城学生是24小时开放的！”

        这下不止戴哲，连室友们也纷纷贼眉鼠眼地看向旻彦，他们神采奕奕，眼神里无不传达着“你会去吧～”的意思。

        作为正常的20岁左右的男孩子，除了运动，打游戏自然是他们的另一大爱好。

        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来到了大学城又一名景点——l大机房。

        l大的机房共四层楼高，其中的第三层便是常年对外开放的小网咖。由于网咖坐落在大学城里，对外价格也相对便宜，因此一到周末人满为患那也是常有的事。

        “旻彦，中路防守！”

        面对队友的期待，旻彦一个眼疾手快就毫不客气地挡下了对方要去攻塔的弓箭手。

        但是…

        他对着屏幕轻声啧了啧舌。

        这场游戏打得真可谓不尽兴。

        这么想着，他又看到对手玩家里那个明显是新手的家伙开始原地打转了。

        一会儿搞不清楚方向，一会儿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放了个大招。

        这到底是在干嘛？

        旻彦瞥了一眼那名玩家的昵称，只见是“小乔娜娜”那几个字，他心下便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一会儿，聊天框里果然出现了新消息——

        ［对不起哦，我是新手，多多包涵呐()］

        …颜文字…

        果然…

        “诶，果然是女孩子诶！”不愧是理学院的单身汉，室友见了那句已是两眼放光，于是很快也在聊天框输入起来——

        ［没事没事，打个游戏嘛！不然一会儿哥哥带你啊？］

        看了那话，戴哲只感到一阵恶心，他踢了室友的椅子一脚小声道：“喂…不是你说不管对面是谁都绝不放水的吗？什么时候成哥哥了啊…？”

        “嘿嘿，在女孩儿面前的时候～”

        “你这个人…”

        戴哲只好掩面扶额，而正当室友准备继续在聊天框里输入什么时——

        对面的那个“小乔”突然一顿迅猛操作，霎时间，旻彦一方的宝塔便被顺利推倒了。

        随着而来的——

        “卧槽？！”“好耶！”——两声响起的同时，面对面的两台机器座位上的男生也同时站了起来。

        这个情况…莫非是？

        “咦？你不会就是“带刀一哥”吧？”

        只见对面的金发男孩眨了两下眼，那动作让室友本能地感到有些不舒服，愣了半晌，他终于放弃了似的指了指对面道：

        “…你是…“小乔娜娜”？”

        这下金发男孩一下子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举起自己的右手模仿起他刚才发的颜文字的表情，又换了一个甜腻腻的声音道：

        “谢谢哥哥～”

        “呕。”室友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好一个扮猪吃老虎。

        旻彦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人讨人厌的行为倒是让他颇有几分没来由的熟悉感。

        “你个男的装什么女的打游戏啊…”另一位室友不无鄙夷道。

        “干什么啊？这叫策略！”这时，一位女生也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说完了那句，她便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哦，对了，我就是“力大金刚”哦～”

        顺着她的声音，旻彦抬起头来端详起了那一男一女，只见那染了一头金发的男生看着矮小又有些张扬，这会儿他竟自顾自地搂起边上的女生一脸笑意道：

        “别理他们，宝贝～”说完，他还不忘朝室友补刀一句，“对不起啊哥哥，我有女朋友了，没那方面兴趣哈～”

        “我也没有！”

        对了，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眼见室友气急败坏，旻彦心中那模糊的印象却是越来越具体。

        “喂、我说？”

        金发男孩闻言向他瞥了过来，却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转而就想用手挡住他身边女孩儿的眼睛，可惜他的动作似乎还是慢了一步。

        “哎呀？竟然有一个好帅的诶！你是不是刚刚打中路那个？”

        看着女孩眼睛里对旻彦冒起了星星，男孩不满地撅起了嘴。

        “干嘛？你这么关注人家，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怎么可能嘛，洋洋！别吃醋啦～”

        啊…这个对话…好像在哪里？

        旻彦更感到有些恍惚了。

        ——“干嘛？你这么关注班长，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讨人厌的声音…

        眼前那对小情侣的打情骂俏把旻彦的思绪勾回了8年前的教室…

        印象中那是小学四年级的夏初，刚上完体育课，教室里只有自己和三五个男生，他们围在桌边和自己闲聊着，头顶的风扇吹来凉风，谈话内容…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忽然有一个男生用不怀好意的声音说了一句——

        “干嘛？你这么关注班长，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那人口中的班长，也是旻彦四年级时的同桌，朱真真。

        望了一眼身旁属于真真的桌子，再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身边男生们居心叵测的期待眼神，这让旻彦顿感有一股气堵在胸口。

        “…怎么可能…”脱口而出的便是那句话。

        可那些好事者怎肯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诶？那你干嘛老是找她玩啊？”

        “对啊！旻彦你上次还…”

        “啪！”——孩子们的声音被他的拍桌声打断了。

        “…绝对不可能！”他的眼神游移起来，“…我是…讨厌她吧！对！那种家伙，我讨厌她！看到她就会心烦，肯定是讨厌她！”

        旻彦越说越觉得仿佛真的就是这样，就这样，说到结尾，他的语调已是相当自信了。

        没错，就是因为讨厌她，他对自己的解释深信不疑。

        这下周围的男生都纷纷感到不解。

        “诶～”

        “为什么啊？”

        “我觉得真真同学人还挺好的嘛，又是班长。”

        可同一个声音却又拉长了语调——

        “啊～我不信——那你怎么证明你讨厌她而不是喜欢她？”

        “都说了不是！我…”

        这下旻彦一个激动站起身来，而他身边的桌子也由于突然受力向后倾倒，虽然他很快扶住了那桌子，可一盒蜡笔还是从桌肚里滚落出来，就这样摔了个粉碎。

        “哇…怎么办？”

        “是班长的吧？”

        “这下坏了…”

        听着周围男生们畏畏缩缩的声音，旻彦却只低下了头紧紧盯着那盒蜡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看向那个语调奇怪的男生，慢慢道：“怎么样，证明？”

        “诶？”男生闻言便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大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原来你真的讨厌她啊…”

        “那还用说！都说了看到她就心烦了！”

        回忆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孩子听了那话后笑容满面的样子。

        对，正是和眼前的这个金发男孩一样的笑容…

        一旦开始回想，旻彦的记忆就像车轮一样滚滚向前，这会儿才好容易刹下车来…

        那之后的好多好多事以及小学六年级的那个秋天却又向他扑面而来…

        不会吧？

        旻彦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的思绪飘到了那个夜灯朦胧的夜晚。

        ——“我说…旻彦…你到底为什么讨厌真真同学啊？”

        这就是…理由？

        这就是日后自己和朱真真长达六年赌气的，最初的理由？

        回过神来，他扯了扯嘴角，企图干笑两声，可最后，他还是将头埋进了桌子。

        旻彦保证，此刻他并没有因为羞耻而想把自己连同这六年一起埋藏到地里去的想法。

        丝毫没有！一点也没有！

        他咬了咬牙，终又再次抬起头来，望着那个男生，他努了努嘴。

        “你…是那个北冰洋还是西多士来着？”旻彦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名黄头发的男生，刚才的语调让他确定了他就是当年和自己一起玩闹的小学同学之一。

        其实他的样貌并没有发生很大改变，只是因为发色原因，旻彦没能很快认出他。再加上旻彦确实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的名字里字很多。

        “…我是贝奚啦！”只见那男生也啧了啧舌回过头来，“贝奚思洋！…旻彦你还是老样子。”

        “哦哦，对，北西洋。”

        “…是贝奚思洋…”

        旻彦也不顾那男生对他做了个什么样的鬼脸，只悠悠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

        “嗯，你旁边的女朋友名字叫什么？”

        “我吗？”思洋身边的长发女孩子闻言立刻笑了起来，“黎玥瑛，多多指教～”

        “哦，在哪读书？”旻彦并不抬头，只用嘴咬开笔盖，在手上记起了什么。

        “我在k大的英语系，她是l大的经管系…”思洋顺口就这么应答了，说完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于是又朝旻彦挤眉弄眼起来，“喂不是！你查户口啊？？”

        “不会做违法用途的你放心。”

        旻彦边向思洋保证着，边在手背上偷偷记录下了那些信息和一个标题——“第三章：游戏相识，男女反串，恋爱心理。”

        戴哲见状只疑惑地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旻彦，什么情况？”

        “小学同学。”

        “哈？这学校圈子真小…”

        “喂喂，什么情况？”——这时，对面座位的另一个男生也站了起来，原来对方一行也是四人组队来机房打游戏的。

        这不站可好，一站可是把旻彦一行都整蒙了…

        如果你在网咖见到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打游戏的人，会作何感想呢？

        室友率先歪起了脑袋。

        “老哥…这大晚上的，你戴什么墨镜口罩啊…？”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在摩托车头盔里戴墨镜…”

        “你不会是未成年偷偷溜进来的吧？这样不好啊小朋友，这是违法的！”

        “不是…”对面的墨镜哥只好一边小心翼翼摘下头盔，一边解释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现在都出名了…”

        …谁啊？

        旻彦和戴哲两个人皆是一头雾水，只摇着脑袋互相对视了一番。

        “…哦！你不会是那个？！”室友却反应过来似的打了个响指。

        而那墨镜哥立刻在口前比了一个“1”的手势，示意室友轻声。

        这让戴哲和旻彦更是一脸迷茫，室友见状只眯了眯眼。

        “拜托，你们不看学校论坛啊？这两天都爆了好吗？他是k大游泳队长啊！”

        “k大游泳队长？”

        “他干嘛了？”

        “他不是之前赢了比赛吗？个人大满贯诶，再说了，还有那个著名的跳水表白啊！校园文化节有史以来第二夸张的告白，他和那个t大女生都火了！”

        提到t大，旻彦脑子里的一根弦却立刻绷紧了。

        t大女生…k大…游泳队队长？

        这所有的信息在他的脑中汇聚成了一条线。

        ——“…我朋友，就是上次我们也一起吃过饭的，喜欢k大游泳队的队长来着…”

        对了…

        “喏，文章还在这里呢！大学城论坛头条！”——室友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旻彦的思绪。

        戴哲这会儿一把抓过室友递过来的手机读了起来——

        “11月21日头条——震惊！女子3米跳水告白：这一跳成功，就跟我交往吧？！”

        “11月21日周五，在k大游泳馆举行的s市大学游泳联赛以k大游泳队长取得男子200米自由泳、400米混合式，1500米自由泳优胜，收获个人大满贯，t大游泳队获得男子4100米接力优胜而圆满结束…”

        “谁曾想到，就在比赛结束后，一名t大女生从观众台一跃而下，不顾安全员的阻拦，站上游泳池隔壁的三米跳台，高挂横幅，上係告白的话语！她一面对喊k大游泳队队长“我喜欢你！”一面似有其事道“这一跳成功，就跟我交往吧！””

        戴哲越读，表情越有些尴尬起来。

        “随、随即纵身一跃入水，水花高溅，在场观众无不淋了个落汤鸡！这名女子实在是勇气可嘉，据悉，k大泳队队长今年三年级，忙于训练，还未曾有过女友，他在即将从校队毕业之际能否双双收获优胜与爱情？让我们…拭目以待！”

        话音落下，戴哲凝固了一会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才好，只得挠了挠脸，也不敢正眼看向那位墨镜哥。

        “呃，你也是挺不容易的…”

        “诶，我小声问一下哦，”室友的脸上却是堆起笑容来，“结果你们交往了吗？”

        听完那话只见墨镜哥涨红了脸，将手握拳放在嘴前，连音量都一下子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咳咳，我目前要把精力集中在下半年的全国比赛上，没有工夫做这些！”

        “嘘！你声音太大…”

        “喂！那个人是k大游泳队的队长！”——果不其然，还没等室友及时堵住墨镜哥的嘴，整个网咖的大学生一下子都激动起来。

        一时间，小小的网咖乱成一团，本打算鏖战一夜的旻彦一行人也只好就这样打道回府。

        旻彦坐在寝室里自己的书桌旁，这会儿他眉头紧皱，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上的几行字。

        “旻彦！”——当他反应过来那是戴哲从床上扔下来的袜子已是3秒之后的事了。

        “…干嘛？”

        “你那么认真看什么啊？…关灯好不好！我喊了五次了…”

        见戴哲眯眼看着他，好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旻彦这才叹了口气，摸索起不远处的开关来。

        “啪。”——灯很快就被关上了，这下寝室里只剩下窗外那朦胧的月光穿过薄纱透进来的微亮了。

        旻彦在那样的微光下慢慢摸到上床的梯子，一步一步爬上梯子，再躺到床上，盖上被子，将头枕在枕头上，最后闭眼。

        再睁眼…

        他看着一片黑漆漆的床顶，不觉咬起了牙。

        于是他索性再一次闭上眼，可…

        ——“随即纵身一跃入水，水花高溅，在场观众淋了个落汤鸡。”

        只一闭上眼，这行字便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干脆换了个姿势。

        可眼前很快又浮现出短发女孩的身影。

        落汤鸡…

        她会不会…感冒了？

        可下一秒，他又不满地踢起了床板。

        那也应该早就好了！

        已经一周前发生的事了！

        再说！

        他被自己的不明所以冒出来的想法弄得一阵心烦气躁，最后只好拿起枕头蒙住脑袋。

        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就算她感冒了跟我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动了动脚。

        “旻彦…你怎么啦？”——于是他听到戴哲半梦半醒的声音从他脚的那一边传来。

        “…你没睡？”这下他只感到浑身都发热起来，他在手上稍加了些力气，那枕头便将他的整个脑袋都埋起来了，“…我没事。”

        “…快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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