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番茄酱油乌冬

刚刚的…

        戴哲将口中的汤连着一口米饭吞咽而下，迅速地整理起脑袋里的信息。

        ——“这个？嗯…番茄酱油乌冬？”

        “…啊…”

        “…嗯？”

        绝对不是他听错了。

        刚才真真回答完室友的问题之后，发出那一声的…

        是旻彦！

        什么情况？

        他想跟真真同学说话吗？

        这个惊人的事实让戴哲猛然侧过头去凝视旻彦。

        可令他失望的是，旻彦似乎是意识到刚才自己失言，很快就低下头动起了筷子。

        …这家伙是想怎样…？

        戴哲看着他再次陷入沉默又眯起了眼睛。

        “诶——看上去不错诶？好吃吗这个？”——可坐在戴哲斜对面的室友并未察觉到异样，仍是和真真随意地聊着。

        “不知道呀？我还没吃呢…”

        “…那个…不好吃…”

        那句话一出口，不说戴哲，连真真也回过头来向戴哲身边的旻彦眨了眨眼睛，在他们的注视下，旻彦只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汤。

        这家伙，怎么这样？人家还没吃，就这么扫人家兴，是要干嘛啊？

        这么想着，戴哲就要出口责备旻彦，好叫他不要总对真真“出言不逊”。

        “啊，真的…”

        下一秒，只听到了真真的一句喃喃自语，餐桌上一时安静了下来，随后，似乎是为了确认一番，真真复又尝了一口，才蹙眉微笑道，“好淡…真的不好吃…”

        戴哲很快又望向了旻彦，他睁大了眼睛，仿佛不这么做就会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于是他那几乎“欲裂”的眼中，浮现出旻彦默不作声地将小桌边的调味盘推到真真面前的一幕。

        …

        嗯？

        哈？

        戴哲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们…这是？这应该不是我在做梦吧？

        不不不！

        他猛地摇起了头。

        那个旻彦！

        任性又绝对不肯低头的旻彦！

        那个自尊心笨蛋！

        现在居然在（尝试）跟真真同学——他那么讨厌的女孩子对话（示好）？

        难道那天肖凛的那一巴掌打到他脑子了？？

        戴哲心中的雷达已经开始发出警报，为了不将心中的惊讶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再次选择喝了一口汤。

        冷静，戴哲。

        这不能说明什么。

        “啊～这里不是据说大学城最好吃的食堂吗？那h大学生来帮忙推荐看看什么好吃啊？”——室友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戴哲的思绪。

        见旻彦又低下头一言不发，戴哲马上把话接上了。

        “我想想哦…那个！萝卜汤炖肉是不错的！”

        “萝卜？…听起来很难吃？”

        “没有没有，真的不错的！那个是我们学校学生的必点菜单！”

        “啊哈，好啊，那我们下次来点点看吧？谢谢你啊～”室友和真真对视了一眼后便又笑眯眯地看向戴哲他们这一边道，“对了，下次你们如果来t大食堂，我们也可以帮忙推荐菜单的！什么时候一起来一次吧？”

        “啊？”

        戴哲一向很外向，通常来说，他并不会错过这种可以去t大玩的机会，可思及旻彦和真真的关系，他还是有些尴尬地道：“我是蛮想去的啦…哈哈…”

        “我们俩很欢迎你们来啊，对吧真真？”

        只见室友将话抛给真真，真真却很快缄口不言，顾起了左右。

        啊…果然是不行吗？真真同学还是很怕旻彦…要再一起吃饭什么的…

        戴哲见餐桌再次陷入沉默，不禁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一起来吧？”正当他这么想着，轻柔的女声传来了。

        戴哲闻言猛地一抬头，只见真真虽有些畏惧，却仍小声地说着那后半句话：“戴哲同学…和…李旻彦…”

        真真同学！多么温柔的孩子！

        之前旻彦对他那么过分，她居然还能不计前嫌，甚至主动表示出和好的意愿！

        戴哲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有空会来。”没等他出口应答，只听见低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了。

        这…

        去tmd冷静。

        戴哲再也按捺不住了。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到前几天为止还不正眼看真真同学的旻彦，到前几天为止还看到旻彦还不是要跑就是要逃的真真同学…今天…在正常对话？

        那天在网球场，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的八卦雷达已经“滴滴滴”响个不停了，可他定睛一瞧，却见旻彦仍是神色不改地喝着汤。

        等一下啊…

        看现在的情况，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有缓和一点吧？

        这种机会岂不是应该牢牢抓住，乘胜追击吗？

        旻彦这家伙！

        什么叫——“…有空会来。”啊？

        有空是什么时候？！

        “太好了！那我们这周五中午就去t大吃饭吧旻彦！”

        没等旻彦将那口汤喝完，戴哲便抢先追答了一句。

        “咳咳咳…”那句话让旻彦差点没被呛惨。

        好容易回过神来，他便看到身旁的戴哲满眼笑意，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不知怎么的，那模样让他顿感有些恼怒。

        哈？周五？

        这呆子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这种话不是客套的场面话吗？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有必要明天就去吗？

        眼见对面的真真也完全是一副讶异的表情，他更是感到心烦。

        “你发什么疯啊？”见戴哲贼兮兮地笑着，他只好边瞪戴哲边忿忿地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哈哈哈，戴哲同学，你好积极诶！好啊欢迎！”——谁料还没等他来得及反驳，室友就给这一切来了个“盖棺定论”。

        这下，周五的午饭之约似乎变得非去不可了，而旻彦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吃过晚饭又与两个女孩子道别后，旻彦和戴哲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小道上。

        “喂，旻彦，你给我从实招来啊？那天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夜色中，戴哲盯准了旻彦的肩膀，顺势就要勾搭过来。

        “…根本没有要向你从实招来的事！”旻彦嫌弃地撇开戴哲伸来的手，想起刚才饭桌上他居然随意地和真真结下约定，旻彦便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你妄想症！”

        尽管自己的手被那只大手一把推开，可戴哲只是依旧怀疑地眯起了眼，他只觉得旻彦和真真之间一定有什么猫儿腻。

        “我说，你是不是想起来以前为什么讨厌真真同学了？是误会吧？”

        旻彦闻言乜了他一眼，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嫌弃。

        戴哲见状，于是不服气地嘟哝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感到内疚了对不对？”

        只见旻彦闻言顿时怔了一怔。

        …哇…

        那个动作让戴哲忍不住再次眯起眼来。

        说中了。

        话说这家伙被说中心事的反应也太大了吧？

        旻彦，其实意外的好看穿？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窃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跟上好友的脚步。

        “我觉得啊…你跟真真同学道歉就好了…虽然你以前做的事真的很让人生气！啊！如果是肖凛那样性格的女孩子大概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这和肖凛有什么关系？”

        夜灯在路面上映出细碎朦胧的光亮，两人的影子就那样被拉得好长好长。

        “当然有关系啊！我是真真同学的话大概也不会原谅你的！”

        “哈？”

        “但是…真真同学，大概会原谅你吧？八成。”

        “…”

        戴哲看不清一旁藏在阴影下的旻彦的表情，便叹了口气。

        “总之我想说的是，除了真真同学之外大概谁都不会原谅你！”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她人就是那样好诶，该怎么说呢？又有包容心又大度，或者说因为心地善良所以容易心软？欺负那样的女孩子有意思吗？”

        戴哲说完便望了旻彦一眼，他的表情被头发遮挡，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竟有几分怅惘。

        “我说…旻彦…你到底为什么讨厌真真同学啊？”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脚步声便停了下来，戴哲于是回过头来，只见旻彦被路灯笼罩了起来，微黄的灯光闪烁着，把他长长的睫毛照得发亮。

        “…因为…看到她心里就很烦躁…有时候还会很难受…看到就会心烦！”

        戴哲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了那句话。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只见旻彦说完便忿忿地咬了咬牙，向着寝室的方向飞快走去。

        “…什么意思啊？你怎么会那么烦她啊？”

        “喂、等一下啦？”

        “你这真的是因为讨厌她吗？”

        “…我怎么知道，白痴！”

        两人的话就这么融进秋风声里。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周五中午。

        步入t大食堂一楼的旻彦和戴哲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四人位上的两个女孩，面朝着他们的那一个很快便发现了他们，于是站起来跟他们招手示意。

        不愧是t大，顶级大学连食堂设施都比别的大学好太多了。

        看着食堂内的自动扶梯、高清的电子显示屏以及每个窗口的叫号面板，两人都忍不住赞叹。

        “旻彦，你点什么？真真同学她们推荐的有红烧茄子饭，麻辣烫还有肥牛面，还有…”

        戴哲正伸出一只手仔细点着，口中念叨着菜名。

        “你自己点，我点好了。”

        还没等他数完，旻彦便撂下那句话从他身边掠过了。

        “啊？你瞎点啊？喂，等我啊…”

        戴哲跟了过去，一边又感到头疼起来。

        旻彦…还是这么我行我素…

        他不禁朝好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还是说因为我擅自决定第二天就来，他不开心？

        不不不，他自己不也说过“有空会来”吗！

        至少看样子应该是没在生气吧…

        虽说互为死党，可戴哲有时候真是搞不懂旻彦。说起旻彦的别扭，那他可是要大吐苦水的！

        喜欢的东西就是“不讨厌”，电影好看就是“一般”，听到别人夸奖就会条件反射地说“你白痴啊？”诸如此类…

        你以为我是在读暗号啊！正常点讲话好不好？

        而且！

        就这种态度，高中的女生们竟然会觉得他酷…果然，女生都是看脸的吧？

        不一会儿，四人便齐聚到饭桌上。

        “你们点了什么啊？”最先问话的依然是真真的室友。

        “我这个是煲仔饭。”

        “哦，一来就点排第一的吗？”

        “哈哈哈，毕竟偶尔来一次嘛！”戴哲和那女生答了个来回，便又偏头看向旻彦，刚才他就好奇了，“旻彦，你点了什么啊？”

        只见旻彦先是睨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似乎想了一会儿才努了努嘴小声道：“…茄…冬。”

        “啥？截止日期到？有这种菜？”戴哲揉了揉耳朵。

        “…怎么可能有？”

        这回见戴哲满眼疑惑地望向自己，旻彦只好叹了口气，重新又用正常音量把那菜名念了一遍。

        “…番茄酱油乌冬。”

        话音落下，饭桌上迎来了一阵沉默。

        “哦！这不是那天真真去h大点的吗？我们学校原来也有这个？好好笑诶！这个不是难吃吗？你怎么还点这个？”室友欢快的声音照旧第一个挤进来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这下旻彦只见戴哲顿了几秒，也露出了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对他笑道：“…旻彦，你不会在想同一个菜名，也许t大的会好吃之类的吧？”

        旻彦在心里啐了他一句，继续一声不吭地吃起了面来，于是大伙儿也各自动起了筷子。

        “…好吃吗？”

        那轻柔的女声就像飘落的一片落叶，在水中泛起轻微的涟漪。

        眼瞧着对面短发的女孩子歪着脑袋向他眨着眼睛，一副期待听到回答的样子，旻彦和戴哲不禁都愣了一下。

        戴哲自然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个缓和关系的好机会，于是迅速默不作声地胳膊肘戳了旻彦好几下，示意他快点回答。

        旻彦只好甩开他的胳膊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见对面的真真仍然望着他，他便只好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一般…”

        “啊，真的假的啊？”戴哲闻言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的一般，也就是好吃的意思？”

        他拿起筷子就去夹旻彦的乌冬。

        “嗯？好吃诶！怎么会这样啊？”

        “…你夸张…”旻彦只对他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转而他又想到戴哲刚才的话。

        ——“你的一般，也就是好吃的意思？”

        “喂、我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哼哼…”——正当旻彦就要伸手去扭戴哲的耳朵，轻柔的女声又传入耳畔，这让他和戴哲停下了拌嘴。

        回头一望，只见是对面的真真掩嘴偷偷地笑了。

        “啊…因为…有点好笑…”真真不好意思道。

        旻彦不禁有些恍神，一旁的戴哲则很快反应过来。

        “哈哈哈就是说啊！明明是一样的菜名，这里的为什么这么好吃啊？”

        …

        饭桌上的那些闲谈仍在继续，三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从t大的教室设备很先进，到学校里哪个老师很帅，再到古典文学课和微积分有多无聊，紧接着还讨论了一会要不要加入学生会之类的没营养的事。

        可那些话和旻彦之间就像是隔了层膜一般，他甚至听不太清戴哲的笑声，就好似边上的三人和他不在同一介质中，因而声音的传播速度不同，这才导致那所有的对话他都听不太真切。

        他的全部注意力只在短发女孩子的一颦一笑上。

        好奇怪…

        原来她也会大声说话，会笑得那么开心？多久不见了…

        ——因为，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是紧张兮兮的，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因为她讨厌我，怕我。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周日的网球场上。

        朱真真…如果当初没有像我这样的小屁孩去欺负她，她肯定…会更开心吧？

        这么想着，旻彦又觉得心里变得毛毛躁躁的，就像是什么在挠他痒痒，他吸了一口面，可不知怎么的，面前那碗好吃的番茄酱油乌冬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果然…

        只要和朱真真在一起，总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讨厌她…讨厌她…

        讨厌她？

        ——“你这真的是因为讨厌她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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