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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倒不是卿廷殷不救。

        而是他懒走,去跟那掌柜的和小二一打听,得知了他们原来也去颂天门,便故作不知情里面的是薛惊云,用他汀忧山门主之子的面子,给了些钱财说是一同顺路过去。

        好个顺手牵羊,知道他们暂时未动杀心,到了颂天门再撕破脸,那时再把薛惊云给救下来也不晚。

        卿廷殷谈妥了,他点头一笑,颔首示意夏思鱼上车。

        真不愧是老年人的格局,泰然共处非厉己不与争锋,夏思鱼看到了这层,这便乖乖地听他的上了车。

        薛惊云再睁眼是一片昏黑。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在辆颠簸的马车上,双眼被一条黑布蒙住,双手双脚被麻绳栓束,且还被塞进了麻袋之中,浑身上下还因酒劲使不上力来。

        马蹄声、车轮轱辘声、人在车外的闲聊声、人在车内的浅淡呼吸声,听得几乎不下有四人的声音,薛惊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吱声。

        却不料,马车内的人,似是一直关注着他,一道男声轻咳了声道:“醒了?”

        他语速稍快、且这句话又太短,薛惊云有些没听清,一时没辨认出他是谁来。当下便认为是那客栈里算计自己的两人。

        他堂堂五百年修士,竟被两个普通人陷害了,而且只是用酒这等俗物就使他招架不住,尴尬之余更是气愤、愤怒、不服气,这事传出去薛惊云还要不要颜面了?

        羞恼交加,薛惊云暴怒喝道:“我醒你大爷!我是谁你也敢绑?你他妈想死不成?!”

        原本闭目养神的卿廷殷眼睛霍地睁开了。

        夏思鱼也坐一边,她见此情景,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总觉得有暴力的事情要发生,便弯腰踱步小心翼翼地掀帘出去了。

        卿廷殷见她出去,便开了个隔音罩,召了出自己另外一柄剑‘明’,她生母北道散人所赠与,却出自一名平平无奇的铁匠所铸的剑。

        他静坐车侧,平直端剑,左手双指在剑上擦拭,语气沉下来略带苛责道:“手脚被困,灵脉堵塞,如此囹圄之境,第一时间不是勘探敌情,而是逞一把口舌之快,你那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薛惊云听出了是他,当即便松了口气似地,在马车上翻了滚,将后背转来留给他道:“卿廷殷是你啊,来来来帮我解开,外面的人你都解决了么?”

        卿廷殷蹙眉一皱,将明剑给浮了起来,他正襟危坐冷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是来救你的?”

        他双指并拢,明剑受他的控制,没有丝毫犹疑地,去劈向薛惊云的脖颈,却仍跟他的脖颈保持着距离,划开了那密不透风的麻布袋。

        薛惊云只闻其声,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头,能感觉到颈间有凉物袭来,而后便是一阵微风席席吹来,让他的呼吸有了宽裕之境。

        他有些气恼,更多些费解,厉声质问他道:“喂卿廷殷!你发什么疯?你没看到我现在很惨吗?我被人绑架了啊我被人绑架了啊!”

        卿廷殷叹息,还是没能继续痛下狠手,但前去握上了明的剑柄,他表情严肃语气沉重道:“我若不救你,你该如何自处?像方才土里那样等死?”

        麻布被撕开,露出薛惊云的头来,他原是躺在软榻上背对卿廷殷,这会儿又翻了个面来朝向他,双眼一蒙更加恬不知耻道:“你不是来救我的、那是来玩我的么?”

        薛惊云仰头失笑,露出牙齿整齐,舌头轻拂牙尖,下巴微微上抬,莫名地胜券在握,带着些许轻浮随意道:“来吧来吧我等着你呢。”

        不见双目,但见赤唇,手脚束缚不能动,且还是在颠簸马车之上,此情此景若有兴致那便是别有情趣,然而卿廷殷却没半点心思,只是别开了视线不想再看他。

        卿廷殷拨了剑,反握着往他喉咙上一压,横眉冷眼语气冰冷道:“悬赏榜一,宝器正五,天字榜十,出门在外没有丝毫戒心,两个普通人用了半坛酒就能将你给干趴下,现在还对着一个拿剑指着你的人油嘴滑舌!”

        薛惊云喉咙滚动,有些欲言又止。

        卿廷殷右手捏剑,左手灵力闪动,去挑开了薛惊云的眼带。视线终于清明,薛惊云睁眼看卿廷殷,对视上了他眼睛里情愫与忧虑。

        听他沉声呢喃道:“太过轻信、依赖、仰仗于他人,不是一件值得夸赞的好事。”

        薛惊云微讶,不知他是说自己,还是在说那俩小人,他脱口而出问道:“那你呢,你不想让我信任依赖仰仗你么?”

        想,又不想。

        他可以给他万贯家财,也可以给他权势欺人,可以帮他化险为夷,也可以助他人中龙凤,汀忧山可以一手提携万刃山,卿廷殷也可以推一把薛惊云更上一层。

        ——但是这样做了的汀忧山和卿廷殷,就能造就一个更好的万刃山、和更成熟的薛惊云吗?

        卿廷殷也突然难以抉择了。

        他的犹豫与迟疑,让薛惊云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所以为的爱情,他可以为所爱之人披荆斩棘,所爱之人也可以为他而所向披靡,他要爱就是得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

        ——不像卿廷殷这种的。

        太端着了,太控着了,一点激情都没有,波澜起伏也没有,凡事都得让自己作点出来才够刺激,他不喜欢细水流长平平淡淡的。

        薛惊云垂下了眼,浑身一倾猛栽下来,脖子向明剑冲去,吓得卿廷殷收手移剑,另一只空手要去接他,却被他的大力和俯冲给撞倒,双双地倒在了马车中间的空面上。

        重物落地,马车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外头的人被颠簸,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夏思鱼好奇地撩开帘子,却见识到了他二人紧密相贴,头首相抵的暧昧一幕,当下便别了眼放下了帘子转过头去。

        外面传来两歹人的问候声,“怎么了,里面干什么呢?”夏思鱼干笑两声敷衍道:“没事,麻袋里东西摔了,卿前辈又将他给抬上去了。”

        卿廷殷也暂开隔音罩,“二位,他没醒,你们接着赶路吧。”回了后又关上了隔罩。

        薛惊云不清楚状况,还以为已经脱险,当下心有余悸问道:“怎么还是他俩?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卿廷殷直言道:“懒走,借马车一用,去颂天门查明真相。”

        薛惊云哀声道:“你真要送我去颂天门?是因为叶胜安那日来过吗?”

        外面姑且信了,卿廷殷收回多的心思,他被薛惊云压得死死,还以为他是在使性子,当下便语言委婉地解释道:“小夏出了事,我作为卿家长辈,自然要送她一程。”

        不是自己的事,薛惊云心下一喜,在他身上犯浑道:“夏姑娘她家出什么事了?”

        “那天在万刃山,来自汀忧山的,一个耍榔头的大汉,还记得么?”卿廷殷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他方才死在了自己屋里,夏姑娘跟他交情匪浅,所以想去颂天门借净心镜找线索。”

        卿廷殷终究还是心软了。

        夏思鱼固执己见跟贾尔苯争论,执意要么报榜要么保留雷捷的尸体,他便帮她在贾尔苯面前打马虎眼,既保留了雷捷的尸身,转头又即可动身前去颂天门。

        薛惊云听罢,说着就要爬起来,“既如此,她去她的,我要回万刃山。”

        “不急,雷捷的死,说不定和你万刃山有关。”却被卿廷殷一胳膊捞下来,“我也顺便带你去颂天门领个罪。”

        顺便,领个罪?还是去颂天门!这般冷漠决绝的话,怎么从他卿廷殷嘴里说出来,反而还大义凛然且情意绵绵了呢?

        薛惊云撇嘴,情绪低落了下去,他还想再说,卿廷殷却又劝道:“雷捷当日在万刃山,他的死期也在离山那几日左右,你还记得当日发生的诸多古怪吗?”

        他总有办法拿捏自己。

        “也是啊,万刃山有我师父,还有何家族人们,再不济还有奇鹰,他们当会打理好万刃山的一切。”

        薛惊云思量片刻,将头垂了下来靠他肩上,语气疲惫有气无力道,“古怪说不上来,当日真的太乱了,发生的事也太多了,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晕头转向的。”

        卿廷殷偏头,摸了摸他的发鬓,“净心境的奥秘,便是可以让你看到不同人的视角、遭遇或者回忆。我们若是把在场之人的记忆都看个遍,又何愁从中找不到证明清白的蛛丝马迹呢?”

        颂天门净心镜,便是颂天门的镇门之宝,也是他们维持公正的立足之本。

        对啊,卿廷殷说得对,当务之急是要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叶胜安、悬赏猎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如若再拖下去那人命的事假的都要成真的了。

        话虽这么说,跟薛惊云料想的还是不一样,本以为跟卿廷殷好上了后会诸事如意:享受什么汀忧山门主之子的特权,亦或是他天字榜一的威名之类的……这些没有也就算了。

        可竟然连顿好吃的都没有,压根没从他身上讨到一点好。

        薛惊云趴在他身上,眯着眼睛念叨道:“你啊你啊,除了一张好脸,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用。”

        卿廷殷垂头看他,看他并未说完,洗耳恭听的样子。

        “当今天下并不太平,没有一统的领导者,规矩只是颂天门定的,其他门派愿意守就守,不想守他们也干涉不了,杀人枉法的人多了去了。”

        薛惊云抬眼,瞟了他一下,又垂了下去忿忿地嘀咕了一句道:“其实再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薛惊云,你怎么能这么想?”卿廷殷略带怒气,把他的脸给托起来,一板一眼说教他道:“颂天门的规矩,是给了人一条道德的底线,我们不是为了它而去遵守它,而是要将它作为衡量自我的标准,这样一想你还觉得自己应该逃避人命吗?”

        听听!他压根就没有要护着我的意思!反而还搬出堆大道理来说教我!

        话题越发偏颇,薛惊云被戳了伤疤,倒是越发地不服气跟他争论道,“我不是逃避,难道你没有杀过人吗?你卿廷殷千岁有余我就不信你没有失手过。”

        卿廷殷去掐他的脸道:“我造的孽比你多,还坐过颂天门黄金台,可惜那时已经没人奈何得了我了,规矩是人自己刻在心里践守的,不然百年来在汀忧山闭门不出——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宅?”

        那是面壁思过去了。

        薛惊云语塞,虽然不太清楚他年轻时的辉煌,但是都涉及到修真界的大变故,想也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好事。

        他怕戳他往事,赞美他道:“看出来啊,你卿廷殷人品优良,对长辈谦卑,对晚辈谦和,一身的好脾气,活脱脱一个老好人形象呐。”

        卿廷殷受了安慰,笑笑对他道:“犯了错就得认,错了事就得受教训,去颂天门的意义不在于服软,而在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态度,知道了吗?”

        薛惊云倒不是不愿意去,听了他这番话他已然想通了,只是有些沮丧和愤懑,心下便想找个发泄的点,便低了头凑上了卿廷殷的下颚。

        吻上了他的脖颈。

        轻柔还来不及感受,卿廷殷顿觉那处肌肤,有一股寒意侵袭来,骤然如射入了蛊虫一般,蔓延至全身皮肉、渗透骨骼血脉、冰冷侵肌森寒刺痛。

        他灵脉暂封,血肉之躯被固住,四肢全然一动不能动了。还以为是一时兴起的情趣,结果是伺机报复的寒冰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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