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亲人重逢

皇陵建在郊区，其后有一片山，仇南风带着凌素来到后山的山脚下，偶有风声和鸟鸣掺杂在两人的脚步声中。

        “你要带我见什么人，能不能不卖关子？”她走在他身侧，问道。

        “不能。”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含笑。

        她不语，既然他不愿意多说，那也懒得多问。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很快她便看到了一抹身影，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的人。

        那一刹，山影在秋日的阳光下变得缥缈。

        风忽而大了，将她额间鬓边的碎发吹乱，细碎的尘粒在日光下清晰可见，被风吹得飘扬起来，迷离了她的双眸。她眯了眯眼，眸光伸远看向不远处的人。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一种奇样的感觉。

        譬如，仇南风为什么向圣上请求来皇陵祈福，可并不单就是为了祈福，而他们一到皇陵不久，他就支开皇城司的人，带着她要去引见谁人。

        这个谁人，他却不想提前告知她，那么这个谁人定然是与她密切相关，甚至是她一直想见的人。

        什么人是她一直想见的呢？

        “他是谁？”

        她佯装淡定地看向他，实则心在狂跳，像是有人拿着鼓槌在她的心上一记一记地敲打着，快要将她这个人震碎，仿佛下一秒灵魂即将脱离躯壳。

        “去吧。”他却停了脚步，以一种近乎关怀的柔情目光看着她。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可猛然间，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心中情怯，反而是看到他坚定而鼓励的目光，才慢慢地大胆起来，一步步往那个人走去。

        脚步无比沉重。

        会是爹爹吗？纵然她寻找了这么久，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全然没有想过是这一种突如其来的相见，过分平和，过分虚幻，令她措手不及。

        走得越来越近，靠得越来越近。

        那人仿佛是听见了脚步声，伸手去推轮椅，慢慢转过身来，眸光向前看去，看到了眼前的女子，泪光一下子就出现在他的眼眶打转，但他忍了忍，露出一抹笑容。

        “意意。”他唤着。

        是那么真切的声音。

        是那么熟悉的容貌。

        她此刻的心情是怯懦而又喜悦的，因为她害怕眼前的只是水中月般的泡影，能看得见，但伸出手却摸不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碎影。

        所以她的脚步顿住，眸光如水含惑，不敢上前。

        “过来，意意。”他又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像无数次梦境般那样，爹爹就在自己的面前，含笑看着她，伸出手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可她刚要上前，拥抱在怀中的不过是幻影，一切都是假的。

        那么这次呢？她有些害怕，到底是一步步靠近，走在他身边，看着他伸在外的手掌，盯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地伸手，慢慢覆了上去。

        那一瞬间，手掌上传来的体温令她的心神一滞。

        她猛地抬眸看向他，眸光如水溢出，像是所有的情感崩溃，都要化作眼泪流出。她低低地唤了一声，“爹”，像是害怕眼前的人会消失，那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是我，意意，我回来了。”

        顷刻间，泪水哗啦啦地流下，凌素弯腰扑进了凌牧白的怀中，那么许多年的委屈和伤痛瞬间发泄了出来，是她的爹爹啊，是她的爹爹回来了。

        她的爹爹，回来了！

        离散后重逢的喜悦早已掩盖了所有，太多的话语来不及诉说，都在这一个漫长的拥抱中无声无息地邂逅。

        过了很久，父女俩倾诉了离别之苦，仇南风才慢慢走了过来。

        凌素知道了是他收留爹爹在府上治伤，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但不明白为什么爹爹要把他喊来，才肯说当年发生的事情。

        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凌牧白下面的话却是令她整个人都被摄住了，像是被惊天的累给劈了，好几许都一动不动。

        凌牧白：“九皇子，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说话吧。”

        仇南风：“好，随我来。”

        他说着，主动要去推凌牧白的轮椅，但他的衣袖被凌素狠狠地拉住，她一边接过轮椅的扶手，一边僵硬地问道：“九皇子是怎么回事？”

        “一会说。”

        他们之前就商量过这件事情要不要和凌素说，最后决定顺其自然地让她知道他的身份以及当年的事情。

        皇陵旁建有单独的宅院，圣上命人单独收拾出了两间厢房给他们，可说是厚待，并没有安排他们住在守房人的屋中。

        进了屋中，凌素还有点懵，听他们开始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你救了我之后，怎么会失踪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仇南风问着。

        凌牧白看了凌素一眼道，“我上雪山本是为了寻找意意，但无意中发现了你，等我回去之后，恰巧遇上了陆明一家人被杀，他逃出来找到了我，而他的话证实了你的冤屈，我决定与他先搜集证据，再行定夺。”

        “他当时的身份不能曝光，我便让他去北漠隐姓埋名，过段时间去找他，可谁知道，那个人应当是察觉了我在查他，故而派人追杀我。我被黑衣杀手追杀，不想连累自己的家人，也躲了起来，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凌牧白遭到追杀，寡不敌众，在一处悬崖之上，被人砍端脚筋，推落悬崖。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在一家北漠女子的家中，全身瘫痪，甚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有过想死的心，但一想到意意和九皇子的冤屈都能挺过来。

        他在那北漠女子的家中慢慢养伤，身子一点点好起来，但就是手脚瘫痪，说不了话。

        那北漠女子是个善心的人，还收养了一名少年，两人都是战乱下好不容易生存下来的人。两人的生活本就不易，可还拖着凌牧白，就更艰难了。他心中感激，却说不出口。

        那女子能看懂他的眼神，摇了摇头，用北漠话说了一句，“不用谢，是我心甘情愿的。”

        幸好那少年听得懂北漠话和中原话，替他翻译道，“我娘说，让你不用多虑，是她心甘情愿的。”

        “后来，我伤修养得差不多了，她带我回了溱朝，找了神医治病。我能开口说话了，手也能动了，只是这脚，还缺一味药引，要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好。”

        “殿下你呢？你是如何逃生的，那群黑衣杀手心狠手辣，定不会放过你。”

        仇南风眸光一动，云淡风轻地说道：“左右是生死逃亡，能活下来就行了。”

        一句话将他那几年的苦难日子给揭过，可凌素却是知道的，那是此前推背图传给她的信息——那真的就是他过往的经历！

        被人追杀藏在猪圈；被人追杀跌落悬崖；被一群无知的乞丐关在狗笼；被至亲的人下毒害死，遗失荒野；被毒医救去充当药人……

        他是九皇子傅修宁。

        爹爹说，他是冤枉的。

        原来她一直错怪了他。

        造陵案的监工孟钰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就去找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傅褚逸，太子听了他的话一时之间没有主意，正好碰到来寻他的二皇子傅褚玉，便是当今圣上。傅褚玉是个有主意的人，立刻让孟钰拿来施工图，秘密下令重开一条道路，能够避开石母。

        这个想法是极好的，毕竟陵墓已经挖了个把月，耗时耗力许多，若再重新勘查地方重新挖造陵墓，又是另一番大工程，可眼看着圣上的寿宴将至，断不能放弃这个工程。

        于是，他们选择了铤而走险，最终造成了惨案。

        当年涉及造陵大案的人都该是被灭口的，但孟钰多留了一个心眼，一把火烧光了自己家里人，还找了一具假尸体当做自己，鱼目混珠，倒是混了过去。

        时隔多年，他回到溱朝都城，正在勾栏快活的时候，被仇南风的人找到了，在大刑之后，终于将当年的实情告知，还写了一封血书。

        那封血书，就在仇南风的手中。

        “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都参与了这事？我这些年身体不好，没能查到什么，就连去北漠也没有找到陆明。”凌牧白眸带深意看了他一眼，问道：“殿下呢？仇南风这个大名，我听了很多，你……”

        “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当年若不是耶律信母子救了我，我恐怕早已死了，当初帮他们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自己。”

        他的眸光坚定，若往其中看去，能看到里面覆盖了一层阴翳，沉重而冰冷，经年已久，早已烙印在深处。

        不手刃仇人无法绝其恨意！

        “若我没有这一层身份是不可能回到溱朝，身居高位，才能有和那些人争斗的资格！”

        凌牧白深知其意，说道：“殿下，如今臣已回来，定会帮助殿下。”

        “暂且不用。”他淡淡地看向他，“你是本宫的恩人，本宫不愿你涉险，你先好好养伤。”

        更何况，他还是凌素的父亲，是她失而复得的亲人。

        “殿下，此乃老臣的心愿。”凌牧白深刻地说道：“当年老臣答应为殿下平反，平安地将殿下接回，可是老臣却食言了，让殿下流离失所，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是老臣的失职。”

        “请殿下务必答应臣的请求，让臣助您一臂之力。”

        也罢，他是个犟脾气的，和凌素一模一样。

        于是，他先假意答应了下来，反正他的计划不能被任何人打破，他早已是堕入地狱的恶鬼，是疯魔的魑魅魍魉，为了报仇可以牺牲一切。

        只是，唯有一样美好的东西，他希望能够一直留存。

        是他最心爱的姑娘，他希望她能永远正气凛然，发出比这世间所有珠宝都要明亮的光芒，甚至，胜过日光月辉。

        意意么？她的小名？

        南风，可曾知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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