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这个时候再藏怎么来的及啊，我可看见你们了。”阿塔莉亚像是在取笑不懂事的孩子，语气轻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她走进房间，弯下腰来就把那两只正在打架的小老鼠捏进了手里，一个用力捏死以后装进腰间的小布袋，又去追逐四散奔逃的其他老鼠。

        “哎呀哎呀真是坏孩子，看见同伴被我抓住，不想着来救一救或者是把尸体带回去，只想着跑得再快一点、离我再远一点。我有那么可怕么？我的长相全国闻名，又是特意打扮了才来的，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蠢东西。呵，那就跑吧，跑赢你们的同伴，就可以死得慢一点哦。”

        阿塔莉亚游戏般逗弄着奔跑的小老鼠，不紧不慢地处理了暴露在外的玩家、躲在书架和玩具筐的玩家，最后回到了地毯前面。

        “现在轮到你们啦。你们不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吧？我说了我都看见了，乱动的礼物盲盒就失去了意义，活该被撕碎。”

        而后竟当真传来了盲盒被大力撕碎的声音，以及数声惨叫。

        占宸睁着眼睛躺在盒子底部，手中的昆毕文和卵鞘已经握到麻木，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不自觉地僵硬绷紧。

        她应当是没看到的，然而阿塔莉亚作为这里的主人也许有些占宸所不知道的手段……占宸也不能肯定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何况阿塔莉亚已经开始在不投掷骰子的情况下直接撕碎盲盒了，那些后来躲进盲盒、被阿塔莉亚看见的玩家，无一幸免，被准确地从众多的盲盒里挑出、杀死。

        那些躲得慢的，占宸终究是没救下它们。

        就在占宸这么想的时候，清点数目的阿塔莉亚却愤怒地抬起头来，抛弃了淑女的矜持大声地尖啸：“不对！数目不对！还差几个，我看见过的，你们现在躲到哪里去了？坏东西，居然还懂得钻到别的洞穴里去了，坏东西，坏东西！”

        占宸被阿塔莉亚吼得耳膜疼，却难得地感到了一丝欣慰。那些玩家里终究是出了几个聪明的，虽然没有一开始就当机立断地回到盲盒躲避以至于被阿塔莉亚看见了身形，却趁着阿塔莉亚追捕其他玩家的空档转移了阵地。

        阿塔莉亚记住的只是盲盒的位置而不能凭空追踪玩家的动向，这个位置的盲盒方才有老鼠钻进去了，阿塔莉亚记下来，等过会儿再回来查看。没想到等阿塔莉亚根据记忆中的位置回返，把该位置的盲盒撕碎到了最后一层，也没找到原先躲在这里的老鼠。

        因为那里的老鼠知道自己躲藏的过程已经被看见，这个盲盒不安全了，所以悄悄地趁着混乱又从被记住的盲盒里爬了出来，躲进了没被阿塔莉亚注意的盲盒里。

        阿塔莉亚撕碎的是个空盲盒。

        被愚弄的愤怒使阿塔莉亚发了疯，她咆哮着怒吼、跺脚，把玩具房里的物品震得一跳一跳，过了好些时候，她才勉强停止了发泄怒火的行为，仅仅是用阴恻恻的目光扫视着满地的盲盒。

        那种恶意的目光如有实质，躲在盲盒里的玩家都感觉自己被那目光剐了一道，少数玩家甚至怕的发抖，它们就是被阿塔莉亚看见过，却因为转移位置尚且活着的那一部分。

        说实话它们觉得自己此刻也并不怎么安全，虽然换了位置，但由于时间紧迫条件有限，它们并没有跑多远，大部分其实就是从被标记的盲盒里爬出来躲到了旁边的盲盒里，阿塔莉亚如果把附近的盲盒全拆一遍，它们还是难逃一死。

        但阿塔莉亚最终并没有这么做。尽管她的愤怒令她恨不得掀翻这个房顶，但未被标记的盲盒，没有被她亲眼看见有老鼠爬进去过的盲盒，她没有权限去拆，今日的抽奖次数已经用完了。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怒气冲冲的喘气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工具碰撞的声音响得剧烈又频繁，最后她不甘地握紧了腰间的小布袋，踢踏着小高跟离开了。

        这次是真的离开，因为规则的提示响在了所有人耳边，无论是玩家还是阿塔莉亚都听到了“邮差”的声音：“亲爱的小姑娘，你今天停留在玩具房的时间已经太久啦，赶快回去休息吧。”

        声音很温柔，听起来是体贴的关心，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就是命令。

        规则限制的不仅仅是玩家，相比起来npc才是那个连自主行动都要受到摆布的可怜虫。

        阿塔莉亚嘴角向下抿得紧紧的，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开心，这位淑女本来美好的夜晚被毁了个彻底，不得不回到卧房自己待着。而罪魁祸首却趁着夜色在主人的地盘里肆无忌惮地四处活动，翻动着不属于自己的物品，把阿塔莉亚抓完老鼠后特意收拾好的房间搅得一团糟。

        可以想见这个爱整洁的姑娘明早起床时将会有多么崩溃了，占宸不仅毁了她的夜晚，连明天早晨也不会好过。多么缺德啊，但占宸表示，要脸还是要命之间，他选择要命。

        规则的提示明摆着告诉玩家，阿塔莉亚是不能在玩具房里逗留过久的，而这个“逗留”的时间，既包括拆盲盒的时长，也包括整理房间的时长。阿塔莉亚整理房间耗时越多，能用来抓捕玩家的时间就越少，怎样分配全看阿塔莉亚自己的选择。

        但是很不幸，阿塔莉亚是个有洁癖的淑女，她绝不能忍受自己的玩具房被一群下水道里钻出来的老鼠霍霍成猪窝，这是一位有着良好家教的淑女的房间！它理应干净、整洁、散发香气，时刻保持美好华丽又高贵的状态，如此才符合阿塔莉亚的身份。

        阿塔莉亚有洁癖这事儿规则其实没有明说，但占宸看得出来。这里总共就她一个人，房间肯定是阿塔莉亚自己收拾的。哪怕是刚刚动手弄死了上百只老鼠，房间里也不见一丝血迹和凌乱，占宸钻出来的时候，书架上古色古香的典籍摆放得整整齐齐，玩具筐里的娃娃排排坐好，连被玩家们撞歪的礼物盒子都给摆正了，撕碎的礼物盒子的碎屑也被阿塔莉亚收走——没错，在她弄丢了好几只老鼠、愤怒得都快找不着北的时候，她也没忘记把房间的一切复归原位。

        爱干净可是个好习惯，请继续保持哦。

        微笑的占宸站在书架的第二层，抬手就把一排书推了下去。

        其余玩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房门的方向，而后对着占宸怒目而视。

        占宸耸耸肩：“抱歉，但我看了下面没人才高空抛物的，没有谁被砸到不是吗？”

        “但你发出这么大的响动，阿塔莉亚听到了怎么办？”一个玩家很生气地站出来质问。

        “她听到了也没用。你没听规则说吗？今日阿塔莉亚逗留在玩具房的时间已经用完了，这会儿我们就是把房间炸了她也不能踏进这个房门一步。”

        其余玩家面面相觑，好像有点道理。

        “可你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特意把能移动的东西全扔在地上，你的举动太多余了。”

        占宸站在高高的书架上，丝毫不怯场地当着幸存玩家的面把自己的推论解释了一番——“阿塔莉亚整理房间的时间越长，能折腾玩家的时间就越短。”

        其余玩家听完登时激动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占宸的猜测是否正确，但试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万一奏效了呢？

        于是玩家们开始一边寻找线索一边搞破坏，三三两两联合在一起，确定无价值后把任何没固定在墙上地板上的物品全给糟蹋了。带着某种报复般的快感，玩家们越砸越兴奋，上头了之后有一个能飞的玩家甚至想把吊灯砸掉，被其余理智尚存的玩家痛骂了一顿方才罢休——你把灯砸了，我们摸黑找线索啊？

        有夜视能力的种族终究是少数！

        只有个别玩家对此表示淡定，别提什么夜视不夜视的了，它们压根儿就没长眼睛，全靠其他感官生存的种族，自出生起就在黑暗中摸索了好吗……

        数十个玩家疯了一夜的成果比占宸一个人的努力要显著得多，把能寻找的线索全找完后，占宸登高望远，于书架最顶端目瞪口呆地发现整个玩具房，除了天花板、一盏吊灯、四面墙、一个地板以及房间最中央的礼物盒子（这个可不能动，那是保命的玩意儿）没被破坏外，其余全成了一片废墟。

        就连结实的、不知道什么材料编成的玩具筐，都被几个种族力量强大的玩家联合起来拆成了碎片。

        也就是书架太牢固体积又太大，拆起来吃力不讨好，不然占宸脚下的这玩意儿也保不住。

        好好的玩具房，如今成了垃圾场了。

        这简直就是来自强迫症和洁癖的双重打击。

        为明日起床的阿塔莉亚默哀。

        “嘿，你是哪个种族的？”有玩家在下面喊他，占宸低头望去，发现那些玩家不知什么时候自发聚集在了他脚下，似乎是想跟他聊聊。

        确实是该交流一下信息，在这场游戏里玩家们不是竞争关系，只有相互合作，令阿塔莉亚拿到的尸体能少一具是一具，他们的存活几率才会更大。

        于是占宸没有拿乔，立刻就从书架上几个跳跃落在了玩家们中间。

        “我叫占宸，人族。”

        “人？那是什么，没听说过。”

        “我也没有，但这个种族肯定都很聪明。”

        “我们刚刚搜索房间也得到了不少信息，你愿意和我们交换吗？把你的猜测都说一说，错了也没关系。”

        “用光在墙上写字叫我们躲起来的是你吗？”

        六十一个玩家七十七张嘴，占宸都不知道从哪个问题开始答起——有些种族不止一个发声器官。于是占宸只好提高声调叫它们安静，一个一个来。

        占宸组织玩家像幼儿园小朋友一般围成了一个圈，从占宸左手边开始逆时针轮流发言。

        第一个玩家想了想才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用光写字提醒我们的是你吗？”

        “是我。”

        那位玩家还想问，占宸阻止了它，示意下一位。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阿塔莉亚还在门口，一个没头没尾的躲字，我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我机智换了盒子躲，这会儿就不在这里了！”第二位玩家显得十分后怕。

        “我要是直接喊出声，阿塔莉亚只怕立刻就会冲进来，直接把你们一网打尽。不止你们，阿塔莉亚也长了耳朵的谢谢。”

        占宸示意第三位玩家，第三位玩家问出了一个占宸没想过的问题：“你解决它的疑惑，为什么要对它表示感谢？”

        “……谢谢是谢谢聆听的意思，下一位。”占宸提醒自己接下来一定要放弃一切多余的修饰词，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来叙述，更不要阴阳怪气，一群异族听不懂的。

        “你是新手吗？”

        “不是。”

        “你和阿塔莉亚长的好像。”这位玩家也见过阿塔莉亚的真容了。

        “其实没有，但阿塔莉亚是类人生命所以……算了，我知道你们对异族都脸盲。”占宸无语，他能从规则的描述中判断出来阿塔莉亚接近人类，但他和阿塔莉亚都不是一个性别，长得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只不过在其他生命眼里他们都俩眼睛一鼻子，那可不就是长得像吗。

        两只花色一样的猫咪，或者两条纹路相似的蟒蛇，在人类眼里也长得很像。甚至同为人类，不同人种之间分辨能力也会降低，就比如在占宸眼里，外国人都长得差不多。

        也难怪这些异族会有这样的误解了。

        “我听到规则关于阿塔莉亚的提示，它不停提到衣服、头发、鞋子，它为什么要跟我们讲这些，这个很重要吗？”

        “重要。这是用来判断阿塔莉亚多久会出现在玩具房门口的依据。如果她还在挑衣服，半个小时之内都不会出现，如果她在梳头发，说明她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她在穿鞋子，我们很快就要见到她了。美丽得体的打扮是阿塔莉亚离开卧房的必要条件，假如你们被抽中又没有把握直接伤害到阿塔莉亚，就去弄脏她的鞋子撕破她的裙摆，她有一定概率放弃攻击逃回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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