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鱼

沈蔚临一觉睡到闹铃响，他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快澡。刚到科室，就看见霍东东在休息室门口来回踱步。

        “干嘛呢你，”沈蔚临走回去，“又挨骂了？自我反思呢？”

        霍东东看见他来，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伸手拉住了沈蔚临，“师兄！你可算来了！”

        沈蔚临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抬手甩开他，上前拧开了休息室的门，“有事说事，我先把衣服换了。”

        霍东东看着沈蔚临走进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沈蔚临看霍东东不再说话，就关了休息室的门，拉开自己的柜子，把上衣脱了下来。

        “你这几年真是毫无长进啊，这身材”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揶揄，嗓音沙哑又疲惫。

        沈蔚临猛地转身，对上蒋颂玩味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沈蔚临皱皱眉头，抬起手臂用力攥拳，向蒋颂展示道，“谁说我没练的，照你比是差了点，但是我也不是一点肌肉都没有！”

        “可以忽略不计。”蒋颂轻飘飘地说着，眼睛又闭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沈蔚临系好衬衫扣子，把白大褂套上，“你那套江景公寓被执行了？我就说嘛，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来，通过非法途经赚取的收入终究是留不住的。”

        “你酒醒了吗？怎么话还这么多。”蒋颂啧了一声。

        “昨天半夜，有个孕妇心跳骤停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家属不干，抱着值班护士寻死觅活的，陈迪陈主任几个电话把我叫来的。”蒋颂闭着眼道。

        “然后呢，”沈蔚临理好了白大褂，“家属就抱着你寻死觅活么？”

        “如果是那样陈主任完全可以自己应对，”蒋颂道，“反正这么多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看蒋颂现在好端端地躺在这里，虽然疲惫但整个人是放松的，沈蔚临就知道半夜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沈蔚临放轻动作，把柜门合上，又抬手把休息室的灯关了，出去带上了门。

        霍东东还在走廊里。

        “你怎么没和我说他也在里面。”沈蔚临道。

        霍东东眨眨眼，神情无辜，脸上写满“你也没给我机会说”。

        沈蔚临从白大褂兜里掏出自己的饭卡，递给霍东东，“去食堂帮我打两份粥，两个鸡蛋，你吃饭了吗，没吃就拿我的饭卡给自己也打一份。”

        “好的师兄！”霍东东领命走开两步，又想起什么，扭身回来小心翼翼道，“那要是一会老师来了怎么办，他今天行政班呀，一会就来查房了！”

        沈蔚临冲他摆摆手，“我在这呢。”

        果然，沈蔚临查了两床病人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刚从电梯下来的蒋毅行。

        “老师。”沈蔚临叫道。

        蒋毅行冲他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一边和沈蔚临聊着病人情况一边往休息室走。

        “那个，”蒋毅行的手刚摸到休息室的把手，沈蔚临就拦了过去，“老师，蒋颂在里面休息”

        蒋毅行脸瞬间阴了下来，他退开两步，抬眼瞪着沈蔚临。

        从沈蔚临和蒋颂住楼上楼下开始，蒋毅行夫妇和卢舒慧对他们的要求就是不要狼狈为奸，是看不惯彼此天天掐架也好，还是和亲共处友善相待也罢，只要不是狼狈为奸就可以。

        现在让蒋毅行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沈蔚临开始会帮蒋颂说话了。

        “蔚临！”蒋毅行恨铁不成钢地叫道。

        “老师，我在呢，”沈蔚临过来拿身子挡住门口，“您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蒋毅行怒道，“他说他不想学医，要读法律，我也由着他了。现在可好，读了那么多年法律，天天泡在医院里！你说，他现在干的那些活，换了医院的保卫科不是一样做嘛！我这么多年供出个什么东西来也不知道！”

        沈蔚临刚要说什么，就被蒋毅行抬手止住了，“行了，你让他好自为之吧，我西院还有会诊，先走了。”

        蒋毅行身影消失在楼房拐角，沈蔚临靠在门上刚出了一口气，身后倚着的门就被人从里面猛然拉开，沈蔚临反应不急，向后倒去。后脑狠狠地撞在了开门的人的胸膛上。

        “这是干嘛，”身后的人开口，“铁头功？”

        “你起来了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挨骂！”沈蔚临推了蒋颂一把，站直了身子。

        蒋颂弯弯嘴角，好似不在意蒋毅行的话一般，“开什么玩笑，沈医生挺身而出，我怎么能不领情，我还等着沈医生为我仗义执言呢。”

        “让你失望了蒋律师，”沈蔚临斜眼看他，“还没等我说话，老师就已经被你气走了。”

        两个在门口对峙片刻，霍东东就拎着打包好的早饭回来了，一看蒋颂醒了，被见到沈蔚临都兴奋，不由分说地把早饭递到蒋颂手里，嚷着是师兄给你买的。

        沈蔚临翻了个白眼，把休息室的桌子腾出来，准备吃饭。

        霍东东吃着自己的饭，目光一直在蒋颂和沈蔚临身上飘来飘去的。只见蒋颂敲开一只鸡蛋，把蛋壳剥了之后，掰开蛋清，把蛋黄丢进了沈蔚临的粥碗里。沈蔚临自然地把那个蛋黄吃了。

        霍东东觉得自己眼花了，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到好像重复过无数次一样。

        第二个鸡蛋也是这样。

        “怎么？”沈蔚临看了他一眼。

        霍东东回神看向自己的师兄，“蒋律给你剥鸡蛋？！”

        沈蔚临闻言，轻叹一声，“你看不出来他是不吃蛋黄所以扔给我吗？”

        “可是他是剥出来给你的啊！”霍东东道。

        “那是因为蛋黄在里面！”沈蔚临扶额。

        “蒋律对你真好！”霍东东完全无视沈蔚临的话，自顾地说道。

        蒋颂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你师哥这毛病只有我能忍了。”

        “你忍个鬼”沈蔚临咬牙道。

        小时候家里给他们带早饭，他们一个不吃蛋黄，一个不吃蛋清的，一开始都偷偷扔掉，后来被张知雨和卢舒慧发现后，就把他们叫到办公室，轮流盯着他们吃鸡蛋。

        每天他们只有在吃鸡蛋的时候是暂时休战的，找准大人错开目光的机会，把蛋清和蛋黄换了。

        要非说狼狈为奸，可能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吃完了饭，沈蔚临接了个电话，请他去妇产科会诊。挂了电话，沈蔚临看向蒋颂：“我要去19楼，蒋律师自便。”

        “一起。”蒋颂道。

        “不会这么巧吧。”沈蔚临笑笑，自己要会诊的患者就是昨天蒋颂处理的那家。

        沈蔚临和蒋颂一齐乘电梯到19楼妇产科，一进科室，就看到妇产科里乌泱泱地挤了一堆人。虽然平时这也热闹得不行，但这么多人还是头一遭。

        “你别告诉我，”沈蔚临顿了顿，“他们都是来闹事的。”

        蒋颂点了点头。

        “操。”沈蔚临骂了一声，从人群中穿过去，径直走向妇产科医办室。

        患者是位预产期就这几天了的孕妇，昨天傍晚的时候心跳骤停开始抢救，进了icu现在都没出来。之前很多次的孕检都没有按时做，这次在家突然发作，在县医院确诊不了才送到康仁的，检查后查出妊娠期心肌病，还在治疗观察的时候就突然心跳骤停了。

        沈蔚临和产妇的主治医生进了icu，门关上的时候，他瞥见蒋颂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一边，旁边满是那一群来闹事的。

        和妇产科的医生沟通过孕妇及胎儿情况后，沈蔚临和其他几位每个专家一起商定了手术方案，准备去和家属沟通。

        从icu出来，沈蔚临走近那些人，看了眼病历本，“哪位是魏织花的家属？”

        “我！我是！”人群打头的是个面黄肌瘦的小老太太，她到沈蔚临近前，大声道：“我是她婆婆！”

        沈蔚临皱皱眉头，看了蒋颂一眼，又问道：“她丈夫不在吗？”

        “你有事和我说就行！”魏织花婆婆急道。

        沈蔚临看向蒋颂，那人眼神落在身边人身上，沈蔚临了然，那个年轻男人就是魏织花的丈夫。只不过那个男人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那是个傻的！”魏织花婆婆冲沈蔚临挤眉弄眼道，“大夫，你有事和我说就行，不管咋样，可千万保住我家织花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啊！”

        “我们会尽力的，”沈蔚临指了指医办室，“您来听一下手术方案。”

        这群人应该都是魏织花婆婆召集来的，魏织花婆婆从医办室出来之后，和他们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就散了。那老太太又回过头来和沈蔚临道：“我也走了，我回家给织花炖只鸡去！”

        不等沈蔚临说什么，那老太太健步如飞地也离开了科室。瞬间，原本人满为患的科室变得空荡起来。

        “这老太太，一跟她说尽力保住胎儿，她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儿去了，昨天还说我们害她儿媳妇，叫了一帮人来闹事，”魏织花的主治医师跟出来，骂了一句，“她哪是怕儿媳出事，分明是怕肚子里的小孩出事！”

        “没准是都怕呢，”沈蔚临笑笑，“现在这样不挺好的，起码安生点。”

        等那医生也回了医办室，沈蔚临才来到蒋颂和那男人身边。他又好好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穿的脏旧破烂的男人，然后看向蒋颂：“你现在不会到了连残疾人都欺负的地步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蒋颂冷哼一声，“介绍一下，三鱼。三鱼，这是沈医生，也是来给织花看病的。”

        “沈医生？”年轻男人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沈蔚临。

        “哪个三鱼呀？”沈蔚临放缓语气问道。

        “就是，年年有鱼的三鱼，”三鱼笑起来，“织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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