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术之躯

“他这个病我只知皮毛，不过没大事儿。”

        “好，有劳了。”

        “咦对了，苏月恩，你为何对此人如此感兴趣？”

        “你不也一样么？神棍。”

        “害，别这么叫咱，我说了我”

        牧春半昏半醒中睁开眼，膀胱憋得要炸了。最近是跟休克染上关系了，这身体日后要强加注意，万一在什么下水道旁边昏倒

        “唉，你醒啦？”

        模糊中说话的是一个青年，梳着丸子头，几缕发丝在脸颊旁晃动。

        在他的旁边，站着此刻一言不发的大先生。

        慢慢苏醒过来，自己已经被扶到了椅子上，红木地板上还有那半个苹果。

        “别以为我会下药，太低端了。是你自己身体有病。”大先生悠悠开口道。

        “在下叶无，嘿，来帮大先生个忙。”青年伸出手来。

        牧春迷糊地接过那只手，然后被带着晃了晃。

        好家伙，这算三次了，彻底跟这个婆娘脱不了干系了。

        虽然牧春很想立刻离开这里，但连续三次把病怏怏的自己从边缘拉回来，这人情也太不简单了，

        “谢谢，大先生。”牧春有些虚弱地说。

        女人眼里泛出一丝笑意，嘴角轻轻一动。

        “这此知道讲礼貌了？”

        “你，呃”叶无挠了挠头。“怎么称呼？”

        直接告诉他们真名会不会太危险了？

        牧春想了一秒钟，才想起自己不信牧，这外名是爷爷赐的，说出来也无妨。

        “牧春。”

        “好，牧春，我介绍过我自己了啊。”叶无这个人好像有点儿神经大条，说起话来利索是利索，但给人感觉一句话后面得跟着几十句。

        “你这个病我看了，诺，大先生叫来的医生很是纳闷，查不出什么缘由，所以呢大先生叫来我这个”

        “神棍。”大先生讥笑着插话道。

        “唉什么神棍！刚才说到，哦，我这个民间大夫。”

        “叶无不才，在盲山学过些医术，哈哈，说医术是不是太奇怪？毕竟这年头谁还用这么古旧的词汇，算是跟我个人爱好相关，小时候我就爱古物件，长大了就把爱好当成研究，比如说一些古籍啊，棋术啊，我是有钻研的，还有抱歉跑题了，总之，你可曾听说过经脉学？我给你仔细把了把脉，发现你这个病，很是奇特，它不属于你身体里面的，也就是说你的器官和身体机能，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你懂吗？”

        面对这张滔滔不绝的嘴巴，牧春呆住了。这段话里起码包含了三个点：

        第一，盲山。印象里在聚贤街外的那片田野尽头，有一座盲山，山上有座古建筑，但没什么人，地表政府曾打算列为景点，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经脉学和自身的病，经脉学这三个字眼在家里那本古书上看到过，经由对方一说，能确定是旧日医术的一种。至于自身的病？不属于身体里面的？含义不清。

        第三，这人是真的能说，而且怎么这么面熟呢。

        综上三点在脑子里转圈，牧春一下子不知道该先回应哪个，于是就木讷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个人认为，你的病，可能来源于外界某种目前难以命名的侵扰，这种东西，或说能量，每天都试图进入你的身体，感染你的脉络，影响你的精神，但很奇怪，你的身体仿佛有某种能力抵抗，只是需要一些其他的辅助”

        大先生拿起一小瓶药剂，里面晃荡着碧绿色的药水，她挑人的眼睛微笑看着牧春道：

        “毕竟你现在还不是敌人，不能太粗暴地对待，那会让你浑身奇痒，疼痛难忍，日后会留下很大的心理创伤。所以我修正了一下神棍给你开的烈药，给你足够的香气和温柔，让你在服药后彻底放松，心神稳定，我们也好安静目睹你这比较奇特的身体。”

        哈？什么药？

        要给我下药？！

        这个婆娘真如我想的一般？还有什么叫奇特的身体？我身体哪里奇特了？我身体是能变换成光还是咋地？而且这婆娘说的话怎么感觉不大对牧春一阵啧舌，目光惊讶。

        对面的叶无笑了笑道：

        “不用担心，大先生不可能给你什么毒药或有成瘾性的药物，她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了解了你的脉络，明白你每日都需要排出一些毒素。如果今天你不用这药，怕是会加剧身体的损坏。”

        大先生将药瓶递到牧春身旁，一如既往地用那种轻蔑、带点不在乎的语气接过了叶无的话。

        “小东西，我救了你三次，如果我真想让你死，或是做我的奴仆，你觉得你还有现在么？”

        牧春咽了口吐沫，尽量让动作幅度不那么明显。

        叶无的话提醒了他，是的，他从来到斗北巷到现在，一次都没服药，也正因为此才总是频繁晕倒。再加上大先生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自己的命在几次接触下确实还好好的。

        但还是不能轻信。一方面，这个叶无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指不定是个什么研究疯子。至于大先生这女人的动机一直都不明确，但在刚才的几段谈话中，能明显感到她对自己的兴趣，来源于比变人身份还要深一层的身体。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的身体。

        综合考虑，如果自己的病患不即刻压制，想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

        我的目的，是要先离开！

        牧春下了决心，扭开那小瓶药，一股清幽迷人的香味瞬间涌入鼻腔，他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缓和，仿佛在无风且宜人的午夜凝视着浩瀚星辰。

        “这瓶叫做‘关夜幕’，我根据你的状况使用了焰辰木的树皮粉，来之前已经晒过了整整三日，配以四克的黑尾草，我想你用过的药物里主要是黑尾草这种成份吧？它的药效是高，但对身体损害较大，剩下的香气和温润感，是大先生给你做的特调，只是缓解药物的冲击，气息和口感，当然，我也用了些能力”叶无说着举起了左手，掌心正随着他的话语缓慢浮现出一气呵成的线条，组成了一只简笔画似的眼睛。“‘博森之眼’加速了药物的融合，并提高了它们对精神力的作用，剩下的，则是交给了苦艾酒做收尾。”

        伴随着这些在紧紧吸入香气过后，已然非常飘渺的话语下，牧春饮下药物，只觉一阵极大的舒畅，五脏六腑都被打通了，但即便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精神仍能够高度集中，于对方说的只言片语都留有印象。

        “它是提升身体抗体的好帮手，也是足够迷人的丛林精灵”

        大先生的话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牧春的双眸迷惑地环视着四周，一切都坠入了柔和的模糊，桌椅失去了棱角，丝绸被单的纹路像小溪一样轻缓流动，那盏古董灯的微弱光芒，仿佛暴风雨过后海岸上的灯塔，在清澈的夜晚闯入水手渴望归家的视线。

        自己的身体正轻飘地下坠，和以往的任何一次坠落感都不同，这次的，能够被自己的意识完全掌控，牧春明显感到在自己的身体内，有一处类似悬崖的深渊，但此刻他有足够的胆量去一探究竟。

        “这和这几年服用的药物都大不相同，没有疼痛，没有干呕，没有那种让人疯狂的爆炸感，这个‘关夜幕’肯定不便宜”牧春感受着这一切，疑惑想道。

        忽然，他察觉到自己正向着体内深渊进发，那种黑暗并没有恐惧氛围，而是有种充实感，他隐约能够触摸到什么，那像是一团发着微弱光芒的火焰？

        两双此刻闪着好奇光芒的眼眸一刻也不离开牧春，大先生和叶无冥冥中感受到房间内存在某种变化，是质的转变。而叶无对此立刻做出了反应，施展博森之眼看个更清。

        就在牧春接触到那团火焰的一瞬间，一股剧烈的能力在房间内蓄势待发，房间的所有家具都不约而同地震动起来。

        叶无吓了一大跳，因为博森之眼预感到这股能量能够瞬间撕裂整个房间！

        看到叶无的反应，大先生略显慌忙地后退了几步，轻敲了一下门，示意门外的手下集中注意。

        而此刻，在牧春的深处，他并没有强硬地一把握住或是环抱那团火焰，而是若有所思地用双手轻轻抚摸，直至将其外露的锋芒均匀收回。

        家具的震动因此而趋于平稳。

        紧接着，牧春忽然被某种力量抽离而出，附在了半空，但自己的身躯还坐在原位！

        叶无的博森之眼并没有看见这一幕，但他显然察觉了不同，回身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大先生。

        灯，床，大先生，叶无，输液杆，那半个苹果

        这一切都还是原样不，它们发生了变化，它们都有能量，黄色的，橙色的，微弱的蓝色

        牧春想了一下，是不是要把半个苹果捡起来，这样丢在人家里地上半天怪不好的。

        仅仅是一念，只见那半个苹果嗖的一声腾空而起！惊到了房间内的另外二人。

        牧春自己也完全愣住了，但他马上被古董灯吸引了注意，那里的能量呈某种透明无色状，他想凑近看一看

        啪！那盏台灯瞬间断了电，而透明状的流体环绕着牧春的手腕。

        诡异！这，这根本不像是变人的能力！先是灵体出身，再是意念控物，再是鬼知道这是什么，能量摄取么？

        记忆里，哪怕是上三层的变人也无法拥有多种能力，只有“导师”在刻苦训练之下，才有微弱的概率能够突破两种。而至于未分层的神秘等级，虽考证不足，但传闻里也没说过能瞬间掌握多种异能那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思索的片刻，牧春不忘注意另外两人的表情，他们无一例外的是极度惊讶，甚至在大先生那张总是高傲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惶恐不安。

        他的灵体轻哼一声，有了。

        再怎么说，我的目的是离开，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但是很明显，他们也了解不到哪儿去。要是在事后表露出相似的困惑和惊讶，很有可能再次被他们操控，即使能更方便了解真相，但对于两个动机不明的人来说就这样把自己交出去太过危险，所以，不如先发制人！

        不知是药效要过，还是他已然游刃有余，牧春几秒后立刻无阻地回到了肉身。

        “你你，老天爷，这是我果然没来错。”叶无磕磕巴巴地说。

        “小东西，你刚才做了什么？你能控制多种异能？”大先生诧异地问。

        来不及多思考多推断，必须立刻把握时机。牧春暗自调整了下心态，语气平缓地脱口而出：

        “没什么，本不想展现，之前也试过，谢谢你的药，让这次更轻松了。”

        大先生被这句话直接憋住。

        之前之前试过？本不想展现？

        看着眼前这个前几个小时还瘫软在巷子口，半死不活的青年，现在一转攻势变得沉稳和神秘，只感荒唐，惊悚。但自己经历过多少事，也从来没见过能如此轻松使出多种异能的变人，这是何等诡异！

        叶无也同样被这话惊讶到，但对此类事更为了解的他很快就调整过来状态，手在背后悄悄使用博森之眼，在记忆殿堂内快速寻找有用的信息，过了半响，他很认真地问：

        “牧春，你可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旧术？”

        牧春轻笑一声，语气低而不沉，就像礼貌性回应一句问候：

        “略知一二罢了。”

        叶无被这颇具神秘气息的话冻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前几日算了一卦，算出来个可能是祖师爷级别的人物。

        而另一旁的大先生，则还沉浸在震惊这小东西能力和气质天翻地覆的反差之中。

        略知一二确实只是略知一二啊我。

        但要利用对方现在的心理状态，把握住自身最大的优势神秘感！将谈话落入一个再为平静，日常的阶层，从而造成高深莫测的模样！

        “请问，洗手间在哪里？有点儿尿急。”牧春淡淡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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