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叶无

“出门左拐。”大先生目光一刻不离地说，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牧春常态般推门而去，缓缓掩上，门外站着杰夫和几个看起来像打手的壮汉，他们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呆呆地目送牧春去往洗手间。

        这是一间舒适的盥洗室，灯光照在雪白的大理石瓷砖上，明亮而不刺眼。

        在这种如此洁净宜人的盥洗室，人会下意识地自持起来。

        还是有点儿想吐

        牧春按下抽水马桶再打开水龙头，让呕吐的声音不那么明显，他吐出来一点点淡蓝色的东西，和以往比起来都要少，这瓶神奇的“关夜幕”，如果可以换成每天的用药，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牧春猛然回忆起一个细节，当时他半昏迷在座椅上，明显听到叶无说“来之前已经晒过了三日”

        对啊，这人怎么提前准备好的？他怎么会知道我有病？而且，面熟我靠，这不是之前那个靠在路旁叫我下棋的哥们吗

        牧春顿感不寒而栗，再思考他和大先生的关系，现在的情况，好像一个精心的布局！

        他关上盥洗室的门，打算借用现在自身那强大又神秘的印象，先去盘问个究竟。

        走回楼道，房间外的手下已经不见了，站在门前，牧春整理了一下衣着，让几分钟前的自己能够瞬间上身。

        他推开门，没有任何声响，房间里只有叶无一个人，窗帘拉开了，叶无正盘腿坐在落地窗前，阿比尤落夜幕的灯光闯入房间，罩上了一层诡谲的光芒。

        “师父在上，弟子不能等了”叶无轻声念叨着。

        牧春想了想，一个高深莫测的大师该是什么模样，想必一定是平易近人，于是他慢步走到了叶无的身旁，轻轻坐下。

        “什么不能等了？”牧春故作满不在乎地问。

        叶无轻笑了一声。

        “牧春，我没算错，但我不清楚该不该这么做。”叶无没有了之前碎嘴的状态，变得比牧春还要沉着。他本想问牧春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但想了一下，有这等能力的人估计早已察觉了。

        “该做与不该做，取决于你的内心。”牧春霎时间爷爷附体，这样高深莫测的话他能说一晚上。

        “直接摊牌吧。不装了。”叶无笑着摆摆手。

        牧春心里咯噔一声，什么不装了？

        “我知道你的病，诺，博森之眼是我的异能，它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同时经过我自己的训练，它已经和我大脑的神经绑定在了一起，可以增进我的学习速度、记忆和感官等，但我想你早就知道了吧？”

        牧春没有回眸去看那只简笔画的眼睛，他面朝窗外，深沉地轻轻点了下头。

        “大概在上个月，我从盲山回来，路过一个建筑楼时博森之眼传来了强烈的信号，自那以后我便注意到了你，你身上有着所有变人都没有的东西。”叶无语气追忆地说。“于是，哈，我没忍住，想着给你算一卦，毕竟那是我永用博森之眼学的第一门学术，要比我的医术高明许多。”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侧目牧春，眼里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巨大疑惑。

        “这是一个讲究能量守恒的世界，参透某件事，就要承担某些代价。”

        “我算过彩票，算过棋局，算过某人的时运，最多只是生一场小病，有一次我算了下帝国的世运，所得结果我想大家都知道，那次也只是被诬陷到了牢狱之灾，不消十日便出来了。”

        叶无的语气变得很凝重。

        “但我算了你，我只是算了你这个人的命途我差点儿死了。”

        牧春克制住了这话带来的诧异表情，转过头去回应了叶无的双眸。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要不是我恰好随身携带了药箱，里面又恰好有一株回神草，我想你此刻也还在昏迷着。”

        “为了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违背了师门的训诫，擅自破了不泄密的戒律，来找你一探究竟。人的好奇有时就是这般，牵引着人类走上不该走的道路。但近距离看见你的那一刻。”叶无的目光移到牧春的手链上。“我确定了你和我相差不离，也是一个被旧日所困之人。”

        被旧日所困？牧春并不理解，目光略带询问。

        “但你这个小小的家族，要比我整个师门所保守的秘密多上百倍。牧春，你很有可能是自由共和国建立后，最后一批拥有着旧术师血脉的人。这种力量能够穿透时空，颠覆世界，所以即便是自由共和国，也对此极为恐慌。我猜的没错吧？”

        家族，旧术师，自由共和国，颠覆世界

        这些刺目的字眼在牧春脑海里盘旋，连同着爷爷和母亲一道出现。面前的叶无知道这一切，甚至可能知道自己的家族，知道那些失踪的年月。

        对身世真相的寻找一直笼罩着牧春的人生，疾病和贫穷在这些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但如果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不是恰恰如自己每日所见的行尸走肉一般么？虽然没有自命不凡，但人起码要活得清醒自知。

        叶无的出现，加剧了对真相的焦虑和渴望。

        牧春决定不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你猜的可能没错。叶无，事实上，我虽然拥有这些能力，但对于自己的身世和你所说的一切，了解的不及你三分之一。”牧春诚恳地讲。

        话音刚落，叶无释然地笑了。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愿意和你一同向前再行几里。我的抉择已定，我叶无平生没什么本事，但就医术和知识，倒也能帮上些忙。更何况，这是我自己定的命途，好与坏，只得接受了。”叶无目带无奈地说。

        “有你相助，我也愿意。”牧春伸出手。

        “好！有个坏消息。”对面的叶无仿佛立刻又回到了那种神经兮兮的状态，站起身手在空中比划着说。“焰辰木太难寻找了，我也只有那么一点，全赌在你身上了。日后你可能还得受一段时间苦了，但我会尽快研发一些新的药材，以便能让你好受点。有需要的话就打这个电话，我知道，旧术是很消耗命数的东西，虽然还没查清到底是什么在干扰你，但”

        这人怎么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

        “叶无，我早习惯受苦了。”牧春摆手打住他。“其实有关旧术的使用，我也有很多难点，日后还要向你请教请教。”

        话毕，叶无微笑着行了礼，这是一种很古老的作揖，爷爷以前也会用。接着，他从兜里东摸西摸，才找出一张有些弯曲的卡片，递给牧春，抛下一句话便离去了。

        “哦对了，至于这个大先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牧春不明所以地回了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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