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毕业（一）

当……当……
  一声声不知名进行曲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里，比比东猛然一惊，睁开眼睛，掀动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响。
  仔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了这是自己寝殿的浴室，她眼中的警惕和慌乱才渐渐平静下去，短暂缺失的记忆也涌进了脑海……
  作为教皇比比东自然是不能心无旁骛地接受传承的，她甚至不能在人前消失太久，于是她很快就从罗刹秘境里出来了，带着满身的暴戾之气和污秽腥臭的蛛皇粘液，幸亏谌独月和胡列娜都还未回来，一路上也没遇上别的人，她立刻就钻进了浴室，将自己沉进了水里。
  对抗罗刹神念对精神力的消耗远超她的预期，她居然在浴池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看了一眼天色，原来已到傍晚了，浴池里的水都凉了下去，比比东从水下伸出手，按在眉心揉动。
  “这个灯这样挂行吗？”
  “歪了歪了，你往左边挪挪……”
  “再往右边点！”
  “……”
  “到底是哪边？”
  “……”
  外面演奏的不知名进行曲还在继续，还有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比比东听出了其中一个声音是千仞雪，皱起了眉。
  反复确认自己已经洗干净了，这才从浴池里钻出来，穿好衣服，出去看看……
  教皇寝殿外面什么时候居然会热闹地像菜市场？
  比比东一出门，就看见只顾着忙忙碌碌布置的人群，居然暂时都没人注意到教皇的出现。
  “菊长老？菊长老人呢？让他送的花怎么现在还没送到！”
  千仞雪撸起袖子，在这样微风习习的傍晚，她居然忙的有些燥热，扯着嗓子喊。
  “唉，我就说这个差事不应该交给菊长老嘛，他对花要求是很高的，跑遍全城都不一定能买到他看的上眼的。”
  焱正在边上给千仞雪疯狂地扇扇子，不过他似乎比千仞雪更热，一头火红的头发竖起来，烤的他脸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焱你去那边坐着就好，别把礼服弄皱了。”
  千仞雪也觉着焱这头火焰山般的发型把她烤着了，嫌弃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哪凉快哪歇着去。
  “嗷，我坐不下来，我太紧张了！”
  焱只好欲哭无泪地给自己疯狂打扇子，把燕尾晚礼服领结都扯松了一些，还是紧张的跳脚。
  “紧张啥呀，我们这么多人帮你呢，明天可就毕业了，今晚是你表白的好机会啊，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哟。”
  “可她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就找你月姐姐去……”
  千仞雪一把拉住了就要往正在弹钢琴的谌独月那边跑去的焱。
  “我不是让你现在去找她，也不是让你去找她谈恋爱……我的意思是，这个馊主意是她出的，被拒绝了你再你找她哭去。”
  谌·钢琴首席·独月显然听到了她的吐槽，抬眸瞪了一眼，可这一不留神就弹错了两个音，懊恼地皱起眉。
  钢琴主旋律一乱，提琴也跟着乱了一瞬……她身边的小提琴首席也放下手顿了顿，数着拍子在下一个小节重新切了进去。
  宁荣荣？！
  比比东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莫名的一切，晃了晃脑袋心说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邪月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试了试被他挂上去的射灯，一束光精准地打到了地上做的标记处，他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去挂另一盏。
  和他们一同参加魂师大赛的同学们正在吹气球。
  鬼魅居然也混在其中，进进出出地搬运摆放烟花。
  大家都有事情做，唯一闲着的焱紧张地东张西望，倒是第一个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到寝殿门口的教皇冕下，一下子更紧张了，立刻就要行礼。
  比比东对他使了个眼色，比着噤声的手势，轻轻嘘了一声。
  “鬼长老，您先别搬了，去把菊长老找回来！这人买花买……”
  千仞雪一边指挥，一边左顾右盼地找人，菊长老没找到，倒是也无意间瞥见了比比东……
  也不知道比比东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似乎无意打扰这一切，目光温柔地落在那专心致志的演奏者身上。
  音乐一如月光，一如流水，将人潺潺地带入她的世界，她的节奏中……窄秀修长的手指跳跃着，试图讲述出一个动人的故事，小提琴的和鸣相得益彰，提琴演奏者自然就不可能被忽视……
  比比东撇了撇嘴，一时思绪万千……哼，你和宁荣荣默契倒是挺好。
  提琴高亢的转调又勾起了曾经恐怖天狗群的回忆，她不由地又笑了笑，看了看傍晚霞光四溢的天空，幸亏现在不是你在拉琴。
  心底又忽而起了一分伤感，看来你们在学校里演唱会的水平还不错，可惜以前我没去看过，以后好像也看不到了……
  “羡慕？”
  千仞雪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比比东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她此刻流露出的表情。
  比比东一愣，她对千仞雪的主动靠近亦有几分不适应，立马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呵。”
  似乎早就猜到比比东会如此反应，千仞雪轻笑一声，和她并肩而立，转头一起看她们弹琴，轻声道。
  “这些人，是我让他们进来的，可不能算他们擅闯你教皇殿。你要是觉得吵……”
  “我觉得你更吵。”
  比比东轻哼了一声，都吵到我听琴了！
  “……”
  千仞雪气的磨了磨牙，刻意地长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没办法，羡慕也没有办法，小时候又没有人来教我弹。”
  “……”
  比比东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沉默了半晌，摸了摸鼻子，“我也不会弹。”
  “哈哈哈哈。”
  看她这副样子，千仞雪忽然开怀大笑起来。
  原来她和比比东已经可以这么平静地相处了，不止是面上的平静，还有心里的轻松，久违而无与伦比的轻松。
  天空中传来一阵“呜呼呜呼”地叫声，雪从人群的头顶飞过。
  千仞雪正色，拍了拍手：“赶紧赶紧呀，孟斯席说最多只能拖住胡列娜半个时辰了，花呢花呢！快去把菊长老找回来！”
  进行曲恰好在这个时候奏完了尾声。
  钢琴首席和小提琴首席相视一笑，她们也很久没练过了，这临时赶鸭子上架的彩排，虽然还是有一点瑕疵，但两人无疑默契还在……高山流水遇知音来形容可能太夸张了，但两人之间因为唐三和小舞产生的那丝隔阂和芥蒂，以及宁荣荣初来教皇殿的那份紧张也全然消失了。
  武魂殿对三哥出手是因为与昊天宗的恩怨，对小舞出手，是因为她是十万年魂兽，史莱克学院输掉比赛也只是技不如人，除此之外，阿月和武魂殿似乎并没有伤害过史莱克其他人，伤害过七宝琉璃宗……她来找自己的时候好好道歉了，又诚心诚意地邀请她一起来教皇殿玩，宁风致也当场点头同意了。
  教皇殿和玩这个词怎么听怎么违和，但是宁荣荣还是鼓起勇气来了，有人说武魂殿十恶不赦，说教皇不近人情，但又有人说武魂殿除暴安良，说教皇向风慕义……众说纷纭的时候，武魂殿和教皇大人到底是什么样，就只有自己亲眼来看，亲自来体会了。
  那来教皇殿玩一玩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是来见证表白这么有趣的活动。
  昨天还在揍她的武魂殿黄金一代众人看见她都十分友善的欢迎，焱更是在她面前紧张地跳脚……和她在史莱克七怪中的感受不一样，荣荣觉得自己在他们中间很轻易地就融了进去……
  史莱克七怪之间固然情谊深厚，但就算是平日里在学校里，他们也总是和其他同学有格格不入之感。
  她最初理解的是怪物和普通人之间的隔阂，或是七怪的家世背景带给他们高人一分的傲气……
  史莱克七怪的辉煌仅仅属于他们七个人，但武魂殿的未来，在孟斯席那个辅助系魂师院长的领导下，宁荣荣在每个同学的眼中似乎都看到了答案——
  武魂殿的未来是他们所有人！
  曲终，谌独月从凳子上站起来，所有人这才看见了控场导演千仞雪身边的教皇大人。
  “参见教皇冕下！”
  同学们都赶紧起身，比比东虽挥手制止了他们要参跪的大礼，但大家也都虔诚地按胸弯腰鞠了一躬。
  “你们这是打算对我的亲传弟子做什么？”
  看了半天比比东也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在鼓捣的事情，年轻真好的感觉油然而生，笑了起来。
  “回冕下，我要向娜娜正式表表表，表白。”
  焱正了正自己的领结，磕磕巴巴地站出来回话。
  “我的妈，焱焱你要不喝点酒儿壮胆儿？一会儿可别结巴！”
  大小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宁荣荣也没忍住捂住嘴轻笑出声。
  焱捂住了脸：“呜呜呜，月姐姐我真的快紧张死了。”
  “反正你都被拒绝过那么多回了，怕什么！”
  大小姐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损他，她走到众人中间。
  “来投个票，刚才我和荣荣一共演奏了三支曲子，按顺序分别是《卡农》、《梦中的婚礼》和《克罗地亚狂想曲》，你们觉得一会儿用哪一首合适？”
  “不一样啊，以前喜欢娜娜我是张口闭口都在说，但这回你们搞这么隆重……”
  “以前你被拒绝说不定就是因为娜娜觉得你不认真。”邪月摸着下巴，认真地提意见，“卡农吧，最好听。”
  “你放心，这一回表白三要素我都替你拿捏住了，音乐鲜花和灯光，到时候旖旎的气氛一起，你再把自己搞帅一点……又恰逢这个将要各奔东西的伤感日子，小狐狸心里防线正薄弱呢，成功率极高！”
  大小姐拍着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我喜欢第三个。”
  千仞雪认真思考了一番，看了比比东一眼，母女俩居然达成了共识，可能她们的品味还真就差不多。
  “我也选克罗地亚狂想曲。”
  这种公开投票大家多少都会受到别人的影响，更何况是教皇冕下先投票了，后面克罗地亚狂想曲不出所料地以高票当选。
  “……”
  大小姐难以置信地听着大家投出来的结果，和宁荣荣对视了一眼，还是忍不住道。
  “……大家真的有在听我们彩排吗？这三首曲子里，除了《梦中的婚礼》，其他两首明显都不适合用来表白啊！”
  瞎投票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教皇大人的身上。
  比比东微微蹙眉，竟被人看的有几分不自在，这锅怎么就顶到我头上了？
  又觉得为这种事情解释实在有失教皇的身份，她只无声地微微张了张嘴……
  我分明只是来的晚，只听到了克罗地亚狂想曲！
  “唉，忽然就被你们搞的没信心了。”谌小姐搓着焱的头发，哀叹一声。
  “没关系的！”
  宁荣荣笑了笑，握拳加油，“嗯……那就克罗地亚狂想曲咯。到时候要是被拒绝，这种激越的曲子我们立马转弹十面埋伏，表白现场当场变成比武擂台，绝不会让场面尴尬。”
  “那还愣着干嘛……把大鼓也搬过来呀。”
  大小姐觉得她言之有理。
  千导接受到了大小姐的请求，立马安排了下去。
  “再彩排一遍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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