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罗刹秘境

晨光熹微，朝阳初上。
  比比东在睡梦间就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微一睁眼就敏锐地感知到外间书房里坐着的人，不由地一笑……拢了拢睡袍向外走去，待到要走近时脸上的笑意却又重新敛了起来。
  不行！
  这个害死仙宝儿的凶手，可不能如此轻易地原谅！
  谌独月回头看见教皇大人的脸色有些发怵，连忙站了起来，却又僵在了原地。
  呃……她昨天好像说不喜欢见我行礼，可这分明还在气头上的样子，我是不是还是应该乖一点……
  “冕下看上去没睡好哈……”
  大小姐狗腿地将人迎了过来。
  “哼，难不成你昨晚还睡得挺好？”
  比比东意味深长地瞪了她一眼，揭开了她送过来的早餐盖子，米粥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的心情也顿时好了几分。
  “害，没有……“大小姐哀叹了一声，揉了揉肩膀，“昨晚后面小狐狸回来了，她发现您寝殿的墙塌了，仿佛是天塌了……把我拖起来连夜抢修！不过您放心，为了维护住您在亲传弟子心中的形象，我昨晚累死累活地也没告诉她这就是您打坏的！”
  “呵，修好了？”
  “当然！”比比东皱眉睨了她一眼，显然并不高兴，还不待她继续开口，又听谌独月接着道，“我还特意修了一道门，方便您以后直接过来找我。”
  “……”
  那丝不高兴转瞬就被打消了去……这跌宕的心情弄得教皇大人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干脆拿过勺子盛饭以此避开两人接触的眼神。
  “哎，您就不想知道是怎样的门吗？”大小姐见她不接茬，只好自己追问。
  “呵，怎样的门？”比比东拿她真是毫无办法，只好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大小姐终于得逞地般地眉眼一弯。
  “我们！”
  “……噗啊哈哈……”
  尽管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但总是会出乎意料地输给她……比比东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将她拉过来挨着自己坐下，狠狠抱住。
  横亘在她和盛景国际之间的墙，她本就不想让人来修好……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小宝贝还真是体贴，她修的哪里是墙啊，她修的是她们，用如此直白、毫不掩饰的爱意修筑的她们……
  比比东蹭在她的颈窝里，将笑意也尽数埋了进去。
  谌独月有些没想到自己这次特意来讨好比比东的小心机她居然如此受用，比比东在感情里的敏感和脆弱似乎远超她的想象……
  “那个，仙宝儿的事……”
  “你不必一大早的就过来负荆请罪，我没有因为仙宝儿生你的气。”比比东摇了摇头，将人抱得更紧了，“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害怕吧，怕你这次和雪儿走了，就像仙宝儿一样不回来了。”
  “可是这么多年，我确实对雪儿亏欠良多，又想着你帮我多陪陪她也好……呵，我是不是很矛盾？可我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矛盾，一直敌视她却又伤心她不愿和我亲近，明明想要你却又总是推开你。”
  “不会的，过段时间……不，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嗯，你不许动当太子妃的心思！”
  谌独月觉得抱住自己的手更紧了一分，有些失笑。
  “也不许对别人有见色起意的喜欢！”
  “我什么时候……”大小姐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耳边瓮瓮的声音打断。
  “你自己反思！哼，你对所有人是不是都很温柔！就连在比赛场上都是，一副怕把漂亮小姐姐摔坏了的样子！”
  “我……”谌独月一时语塞。
  “呵，我这样管着你，你会嫌我烦吗？”
  耳边终于落入了一丝轻笑。
  “不会，我喜欢。”
  “……那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再是你想象的样子，甚至不再是天下人想象教皇的样子，我不仅不完美，甚至都不美了，你还会喜欢吗？”
  大小姐还在思索她如此问话的深意，并未马上回答……
  比比东忽然就惩戒般在她的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见人痛的支吾乱叫也不加理睬。
  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老师，该去议会了。”
  小狐狸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晨练，见自家老师居然还未从寝殿出来，好心地过来敲门提醒。
  大小姐一个激灵，猛然噤声……比比东这才松了口，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轻轻舔舐算是安抚。
  “嗯，娜娜你先过去，我马上到。”
  比比东放开了她，捧起桌上凉的正好的米粥飞快地喝掉，看见谌独月已经把她的袍服拿了出来，提着袖子到她的手边准备伺候她穿上。
  大小姐有些紧张，伺候更衣这种事情她从没做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矩，华服上吊坠的珠宝玉石更是理的她手忙脚乱……
  抬头却见比比东也在歪着头发愣，她从没要过人近身服侍，这被人伺候穿衣服的话应该先伸哪个手来着？
  两人相视一笑，比比东还是自己三两下套好了衣服。
  “和我一起去？”

  “好。”
  议事大厅。
  比比东缓步走上了王座，转身倚坐下，微一颔首，示意众人免礼。
  小狐狸和鬼、菊长老看到悄悄走到他们后面的谌独月都有些意外，毕竟她好久没来过了，她本来一直都不喜欢参加议会。
  “啧啧啧小月儿和冕下和好了？”心思最细腻的一向是月关，他小声地调笑。
  “嗯。”谌独月坦然，并不避讳。
  似乎听见一旁的鬼斗罗悄悄舒了一口气……想来这段时间不会再有人有事没事儿地就来他刑罚堂请罚了。
  “教皇冕下，有消息来报，唐昊往星斗大森林方向逃去，尚可追击。”
  “不必追，唐昊终究还是唐昊，本座这些年拼命苦修，可昨日一战，在气势上却依旧远远不及。”比比东摇了摇头，一抹冷笑浮现在她脸上，“我们和昊天宗的仇恨早晚要解决，不急于这一时。”
  教皇冕下都如此说了，下面的人就算再群情激奋也没有了请战的理由和实力。
  “史莱克学院一行人昨日都已离开了武魂城，只是，七宝琉璃宗宁宗主暂且留下了，请求想见……谌独月。”
  正在和菊长老窃窃私语的大小姐忽然被叫到名字，自己难得来一次就恰好遇上了和自己有关的事。
  比比东屈肘撑起脑袋，暂不作声，想来这事儿由她自己决定就好。
  大小姐忽然笑了笑，她何德何能能让宁宗主请见，想也知道这话是小公主借她爹的口说的。
  “好，我晚点过去。”
  比比东转眸盯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殿外突然传来了通报声——
  “供奉长老到！”
  人群飞快地自动腾出了中间的路，鬼、菊二位长老撇了撇嘴，也都往旁边挪了一步。
  供奉堂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些老家伙们平日从不出供奉堂，就连昨天唐昊那么嚣张的时候都不出来，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
  武魂殿七大供奉，实力最低都是95级以上的封号斗罗，任一个跺跺脚魂师界都得颤抖一番，自然不会是七位同时出来。
  谌独月抬头望去，一位浑身都笼罩在灰袍里的人跟在千仞雪身后上殿，千仞雪那头耀眼的金发仿佛就是天生的主角！
  比比东凝视了千仞雪片刻，而后略过去问她身后的灰袍人。
  “不知六供奉亲自前来，有何见教？”
  千仞雪微微一笑，似乎是已经习惯了比比东忽视她的目光。
  倒也无所谓，反正今日也不是为了比比东来的，就给教皇冕下一些面子吧……她转头找到了谌独月的所在，冲着她眨了眨眼。
  “……”
  六供奉封号千钧，他也顺着千仞雪的目光看过去，96级的千钧斗罗居然也冲着谌独月和善地点了点头。
  千钧斗罗袖袍一挥，刹那间整个议事大厅都被幽蓝神秘的星光笼罩，而那光辉的源头，正是漂浮在他身前的一块头部魂骨！
  “你的奖品。”千仞雪肯定地对着谌独月笑笑，“我说过，大赛结束，我奖给你呀。”
  “不是，这……这难道不应该私下给吗？”
  大小姐忽然就被小狐狸激动地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
  “为什么要私下给？你还怕招人嫉恨不成？”
  千仞雪从千钧斗罗手上接过那块星光熠熠的魂骨，递到她的身前。
  “既然是奖励，那当然奖的越隆重越好，这是你赢得的，应得的，不必推辞。”
  她转身看向殿中众人，能参加议会的自然都是武魂殿的核心人物，他们虽也都眼神炽热地看向那块魂骨，但和之前在教皇殿前展示大赛奖品时，外面魂师那些贪婪的眼神还是有天壤之别……更何况，六供奉亲自出面已经足以代表供奉堂对谌独月的态度，场中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武魂殿向来赏罚分明，自然不会厚此薄彼，教皇冕下之前说了要奖下四块魂骨，那就一块也不会少！在场诸位也是一样，武魂殿的未来仰仗各位同心协力，也绝不会薄待任何一人！”
  比比东目光柔和了一分，千仞雪这番话无疑是站在教皇的立场在做这件事，无疑给所有人传递了一个信号，长老殿和教皇殿之间或许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相互掣肘，武魂殿少主和教皇之间或许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大小姐摸摸脑袋，敏锐地感觉自己被政治利用了……
  她看了看千仞雪，又回头去看比比东，后者悄悄勾起唇角柔和地对她点点头……她这才激动地搓了搓手，接过了自己的奖品。
  利用就利用吧，我喜欢被她们利用！
  散了议会，谌独月向比比东请示过就去找宁荣荣了。
  这点小事，比比东自然犯不着阻拦，虽然她清醒地自知自己不喜欢，哪怕是再微末的小事都会踢翻心里酸涩的醋坛子，可终究不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锁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以爱的名义，哪怕是再想如此……
  否则，她和那个曾经囚困她的无耻禽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想到此，比比东眼神凉了几分，屏退了众人，包括小狐狸。

  她转身朝着教皇殿内一处荒僻许久的宫殿走去，向她的地狱走去……
  五月的阳光暖洋洋的，此刻也似乎都被她眼中的冰寒吓跑，尽数绕开她。
  比比东握紧了权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了极大的力量才推开了那扇常年无人再启的殿门……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里一切依旧刻骨铭心，不需要回想就能正确地拨动机关，机括弹开的反馈传递到手上，也带来一阵彻骨的幽寒。
  ——前任教皇的寝殿，千寻疾的密室。
  随着密室的门咿咿呀呀地开启，阴恻恻的笑声就在幽暗的空间里回荡。
  …咯咯咯，你还是回来了。
  比比东将手中的权杖立在地上，孤身走了进去，眼中寒光烁烁，对那阴恻恻的声音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地冰冷看着这曾经囚困她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她一次也不愿再踏足这里……或许是因为害怕那段黑暗又残暴的往事会让她再次陷入自卑又懦弱的否定中……又或许是因为当久了万人顶礼膜拜的教皇冕下，好像自己都有几分信了她就该是那天下最强最完美样子，不应该与传说中的邪神有所沾染。
  可是在她杀死并且吞噬千寻疾的那一刻，无论她愿不愿意，罗刹神的传承就开始了。
  传不传承的比比东本不想管，更何况罗刹神十分耿直，一上来就主动告知她，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
  ——罗刹神，邪恶杀神。
  凡遇恶人恶事，皆称罗刹，司人间一切恶念。
  比比东自然还是想做个好人的，邪神的力量不要也罢，她当即就封印了这里的一切，励精图治的当一个好教皇！
  这邪神神考自然也就被她落下了。
  但这份无意间走上的成神之路到底还是影响到她了，平时可能还不会察觉，但和唐昊一战，她发现神考对她的实力限制再也无法被忽略。
  更何况，在看见谌独月与千仞雪的融合技之后，她的心就更加动摇了……
  日月同辉，或神圣，或冷冽，和此刻空气中充斥的邪恶之气虽表象不同，但内里异曲同工，神的气息！
  她多了要守护的东西，发觉仅仅做世间的王还远远不够，更想要长长久久地陪在重要的人身边……她既然不能锁一个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那便唯有陪她一起探寻，在那封号斗罗之上，在世界法则至上的境界！
  …我还是那句话，传承之路，我无法强迫你。
  “我既然回来了，自然是愿意继续完成考验的。”
  …哦？咯咯咯……看来就算是你也抵挡不住成神的诱惑，做好化身恶鬼，被众生厌弃的准备了吗？
  “没有，我不会化身恶鬼，我来统御恶鬼！”
  比比东神色恢复了坦然，只是依旧面若寒霜。
  …哈哈哈哈，比比东，你真是我见过最大言不惭的传人。我的神念集世间一切恶念，以你一人之力又如何对抗得了天下的邪恶？
  比比东垂下眼眸并不回应。
  …嗯？你身上居然有修罗神的神印？原来你掌控了杀神领域，可是杀神领域需要对抗的只是自身的欲念，又如何能与世间恶海相提并论！
  一团幽幽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比比东微微颤抖起来，与黑雾接触的一瞬仿佛就有无数个邪恶的念头被强行灌输进她的脑海，撑的她头疼欲裂，却又因那些一个个残虐、变态的体验和快感而欲罢不能……
  心口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黑色的雾气一瞬间消解了一些，让她有了一丝喘息的契机。
  …难怪……
  阴恻恻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
  …你居然还身怀新月印记，难怪这么多年了，你能丝毫不受罗刹神念的影响。
  比比东喘息着拂过心口，就像握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不过，新月虽有净化之力，但那也要在月神的手中才足以净化一切。仅凭一道残缺的印记，干扰不了最终的结果……只会在传承中拉扯的你更加痛苦……你既然已经决定接受我，拥抱我，归于我才是你最后的归宿……这道印记，让我来帮你抹去！
  比比东眼神一凝，护在胸前，愤怒看向虚无的空间。
  “你、休、想！”
  …哈哈哈哈，那随你的便吧。世上大恶之人万千，有一个令我满意的传人并不容易，我只是想让你能轻松一点。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那么，欢迎来到，罗刹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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