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毕业（二）

朝暮更替，月夜露浓，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克罗地亚狂想曲实在不是一支适合表白的曲子，它的创作背景是克罗地亚战争……恢弘而悲鸣的乐章勾勒出血红的朝阳，呼啸的战机，破败的城垣，生命被收割殆尽，大地满是无法愈合的创伤。
  焱捧着一大束玫瑰站在孤单的追光里，胡列娜踩着满是花瓣的路铿锵地走向他……
  两位同志此刻的严肃怎么看也不像是来请神父见证爱情，更像是两名战后的幸存者一起去教堂祭奠无名的墓碑。
  “娜娜。”
  焱看着小狐狸向他走近，心跳加速。
  “你、你想干嘛？”
  小狐狸舔了舔嘴唇，一束追光也精准地打到了她的身上。
  焱定了定心神，这首铿锵的曲子似乎恰好给了他力量，让他得以不磕巴地说完准备好的话。
  “娜娜。”
  “我们毕业了，我不能像你一样留在教皇殿，我也没有你和邪月那样的武魂融合技。我们错过了今天也许就会有许多年见不到了，我，不愿意错过！”
  他单膝跪下，呈上了鲜艳的玫瑰花，仰头郑重地看着她，仿佛在看天上的星星，大声喊道。
  “娜娜，我喜欢你！以前现在以后，永远都最喜欢你！”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胡列娜轻捂着唇，睁大了双眼……她自小学习魅惑，并非不懂情爱，只是她自己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心思，不仅是对焱，对任何人都还没有……可在此情此景之下，一向嬉皮笑脸的焱当真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在她最尊敬的老师的见证下向她表白时，她发现自己居然也生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心动。
  她一直都知道焱喜欢自己，可他们之间深厚的竹马青梅之谊，似乎已经将他们的感情跳过了执手相依的阶段，似乎他们本就该一辈子在一起……
  闪耀的灯光像是迷人的幻象，眼前的人和世界却是如此真实。
  胡列娜咬紧了唇，看着眼前这团在她面前熊熊燃烧的炽热火焰，默不作声。
  焱的眼角渐渐垂了下去，多少次被拒绝了，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娜娜，我知道是我还不够优秀……”
  “不是！”灯火下人影憧憧，胡列娜四望着想找到点什么支撑，“我只是、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绪，“而且，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情，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不是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
  胡列娜暗自握紧了拳头。
  昨日刚刚落幕的魂师大赛无疑会成为历届甚至未来很多届魂师大赛难以超越的经典，并非因为武魂殿学院夺得了冠军，而是落幕时那场封号斗罗之间爆发的激斗，整个武魂城都一睹了其震撼。
  老师在那个时候让她先走，固然是为了保护她，可也让她自觉她不过是空有一个教皇亲传弟子的名头……在真正的强者眼中，她什么也不是。
  她不如千仞雪，不如谌独月，甚至若是年龄相当，她不如史莱克七怪中的任何一个人……
  比比东皱起了眉，毕竟是看着娜娜长大的，她此刻眼神中的情绪是如此强烈，她又怎会不知自己这弟子心中所想。
  胡列娜哪哪都好，就是太要强了……
  这个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若每每都陷入这般自我否定的情绪里，终会成为她修炼路上的心魔。
  比比东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了，是不是也该和娜娜说说，她并不轻视魂力低下的人，不应将魂力修炼作为自己唯一的追求……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焱找了个清奇的角度先反驳了。
  “可是娜娜，谈恋爱并不会影响我们的修炼呀，你看月姐姐几年前就嚷嚷着要谈恋爱，现在不也……”
  钢琴演奏不出意外地错乱了一瞬，看热闹的人群也没忍住传来一阵低低地笑声。
  这些同学们都经历过四年前那注定会经典咏流传，一语惊天地的我想谈恋爱事件。谌独月在那个五月刮起的恋爱风暴并不甜蜜，反而使得在其后半年的时间里，学院里的少男少女人人自危，风里飘的都是整肃的纪律！
  这么说起来这些人好像还都是她想谈恋爱的受害者……
  在场唯二不知情的两个人睁大了八卦的眼睛，宁荣荣停下了拉琴，千仞雪也忍不住悄悄询问。
  “什么情况？”
  “阿月，你喜欢的是谁？快让我看看！”
  “……”
  比比东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来凑年轻人的热闹！
  小狐狸本就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焱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皱起眉，一把抢过焱手里的花，扔了出去。
  “那你去喜欢小月月不就正好了！”
  摔落的鲜花就像摔落的心，散在地上即将凋零回泥土。
  大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事情倒是往她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她干脆转过身跨坐在琴凳上，歪着头看向光里。

  焱垂头丧气地，小狐狸嘴唇颤动了一瞬，眼里终是还是流露出一丝不忍和懊恼……
  “呵，你要是真心祝福我和焱，我觉得我和他也不是不行！”
  大小姐忽然勾起一抹坏笑，嚣张地大喊了一句。
  不过话才一出口，她猛地就感到一缕危险的目光紧紧锁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地心虚起来。
  小狐狸咬着嘴唇，舞着拳头就要冲过来揍她，却被焱趁机一把抱住。
  “不行不行！当然不行！娜娜你才是我永恒的理想！”
  “你、你放开我！”
  想也知道这小子是在趁机占便宜，可忽然被一团火炉抱住，小狐狸脸色蹭地一下就红起来，抬起膝盖撞到他的身上，却半分都无法撼动眼前的人。
  “辩证法，万物之法告诉我们，当然可行。”大小姐笑了笑，继续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爱一个人既是必然，亦是偶然……我也可以成为焱生命中的偶然。”
  “绝无可能！”焱死死抱着小狐狸，也急红了脸……冲着大小姐疯狂使眼色，月姐姐你可别瞎说了！
  “呵，不懂？那我就好好说说吧。”大小姐视若无睹，清了清嗓子，“首先，随着年龄增长，我每天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各式各样，总有人会跟我结成朋友，跟我碰撞，从这个角度来看，就是必然现象。”
  “但是，茫茫人海当中，为什么是你？又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谈恋爱，就要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总要跟人结成朋友，结成恋爱关系，所以，这个人是你还是别人，是娜娜还是我，不过只是美丽的偶然罢了。”
  “这个时候有人可能就要说了……”谌独月停顿了一瞬，目光落在比比东的身上。
  教皇大人就算站在灯下黑的地方，那双眼睛亦比手上光耀的权杖更加瞩目，只是此刻那双冷凝的凤目透着冰寒的怒气。
  大小姐讪笑了一声，硬着头皮接着道。
  “谌老师不对，这我不同意……你看，我和焱互相喜欢对方，非常甜蜜，如果没有我，他的生命就没有意义，这怎么会是偶然呢？根本是胡说八道！”
  “呵，可你想想啊，但凡宁宗主当初多看我两眼，我都不会来到这个学校，更不会遇到大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谁，也没有地设天造，有的只是世间奇妙的缘分，偶然地相遇，偶然地相爱……这千千万分之一的偶然才是最珍贵的，最不应该被辜负的……”
  她缓缓走到场中，弯腰捡起地上的花束，走进光里，贴着小狐狸的耳边低语。
  “别让自己后悔……也别什么都和你老师学。”
  胡列娜依旧被焱抱着，一时羞窘地并未细想她话里的调侃……只见她很快就转到了焱那一边，贴着他的耳边说了什么，焱的神情登时古怪起来。
  大小姐轻轻笑笑，把拢好的花束重新塞到了他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深藏功与名般地退出了舞台。
  “娜、娜娜。”
  焱咽了咽口水，有些僵硬地开口。
  “我能不能……能不能再请你跳一支舞？你是我……”
  他心下一横，唱了出来。
  “你是我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
  嗖——！
  一团彩色的光芒腾空而起在空中炸响，紧接着更多的光辉紧随其后……无数的焰火勾勒成朵朵鲜花，纷纷盛开在夜空之中。
  “怎么回事儿！我还没让放烟花啊！”千仞雪嚷嚷着。
  “哇哦……”同学们骚动起来。
  “跳啊！”烟花打破了这难耐的寂静，宁荣荣不由地喊了出来。
  随着她起头，更多的人也开始起哄……把千导声音都给盖了下去。
  “这不是这么排的呀，不是比武吗？怎么改舞会了？”千仞雪看着忽然躁动起来的众人，作罢般地一笑，干脆摩拳擦掌，“那我要去和月月跳！”
  身边的比比东脸色更黑了一分。
  一股庞大的压力猛然席卷了整个场地……
  菊斗罗还在洋洋得意地看烟花，这漫天炸开的花束竟全是通天菊……鬼魅装的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他边上一起抬头望天。
  两位长老最先察觉到教皇冕下猛然外放的气息，紧接着众人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压力，千仞雪不由地从比比东身边退开了些，浪漫燃烧的彩烛被瞬间扑灭。
  “教皇冕下？”
  不明所以的众人连忙向着比比东的方向躬身行礼。
  “跳舞多没意思，还是比武吧，和孤比。”
  比比东冷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权杖轻轻地在地面一顿。
  她看向所有人，在人影憧憧中，最后准确地落到某个觉得和焱也不是不行的人身上，你还想让宁风致多看你几眼？
  众人不由地面面相觑，欺负人！
  “靠！你这不是纯纯欺负人嘛？”
  千仞雪嘀嘀咕咕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不过她一边抱怨一边伸胳膊伸腿儿，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胡列娜也暗自握紧了拳，眼神中不再有自怨自艾，亦不再羞窘难当，认真起来。

  这是个机会！向老师证明自己的机会！
  焱放开了她，邪月不知何时已经闪身到他们身边，和他们一同参加魂师大赛的同学们也都收起了嬉笑玩乐的心思，默契地就站好了阵型。
  打不过是肯定打不过的，但和顶尖强者交手，会极大地刺激磨炼自身的成长，更何况是和教皇冕下交手！
  宁荣荣抿了抿唇，紧张地抓住谌独月的衣服，悄声道：“呜……教皇冕下好可怕。”
  “呃……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大小姐也暗自咽了咽口水，准备溜走。
  “不必拘礼，你们一起上！”
  比比东拢了拢袖袍，飒然一笑。嘴上说着不必拘礼，摆明就在说一个也别想跑！彻底堵上了某人想偷溜的心思。
  鬼斗罗非常耿直，指了指自己：“教皇冕下，我们也一起出手吗？”
  菊斗罗无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比比东微微皱眉，倒是忘了这俩老家伙也在场了。
  虽同为封号斗罗，但鬼、菊斗罗在她眼中还是不足为惧的……只是这俩人要认真起来，自己势必也要出全力阻止他们武魂融合，到时候怕是会伤及这些小崽子。
  “你们要是活腻了，就只管出手。”
  菊斗罗赶紧把没眼力见的死鬼拉了回来，行礼告退：“刑罚堂还有要务处理，属下们先行告退！”
  “孟院长。”
  “哎……在！”
  孟斯席看着鬼、菊二人飞一般地溜走，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告退就被比比东喊住了。
  “你就别走了，一会儿要是有人不行了，记得上治疗。”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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