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爱的两个男人

“地坛公园吧，我们带孩子去地坛公园，那里热闹一些，小孩子喜欢热闹。”jan提议。

        我紧张得不得了。

        谈恋爱是一回事，介绍家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介绍孩子比介绍父母要严重得多，父母早就不同住了，孩子还要共同生活十多年。

        原本已经稳定的家庭忽然要添加一位成年男性，要比添加一个初生婴儿要复杂得多。

        我和jan的原生家庭都非常完整，没有遇到过类似的问题，但他跃跃欲试。

        “男朋友问我们三个一起去地坛公园好不好。”我预约小钉子先生的行程。

        “太好啦！”小钉子也跃跃欲试。他们俩看起来比我都轻松多了。

        我正正式式地安排好了时间，恨不得用微信给他们俩各发一张电子邀请函，挑一张其乐融融的海报背景，粗体字标注时间地点。

        然而在约定时间的前一天，小钉子如临大敌般告诉我：“我爸刚才给我发信息，他说疫情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周末要接我过去，和阿姨的儿子一起玩。可我想和你们去公园。”

        “那你告诉他周末下午到地坛公园正门去接吧，约好时间，戴好电话手表到时联系。”我犹犹豫豫说完，觉得不妥，又给jan打了电话。

        “也就是说，我有可能会碰到你的前夫，他会介意吗？”jan问。

        “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介意，别人家的事，其他人的心情，我倒是不关心。”

        “那就行，我什么都不介意。”jan说得悠然自得。

        我放了心，把小钉子的换洗衣服和课外书收一收，装在书包里。

        天气已经变得很热了，jan生日之前，我们出门还要套一件外套，才过了四五天，街上的人就都已经穿短袖了。我换了一条飘逸的黄色碎花连衣裙，肩头束几条长长的墨绿色带子，延展到脚踝。小钉子穿了及膝短裤，配一件绣着大片幸运草的米色衬衫。

        jan敲门的时候，小钉子还在房间里争取着最后一点时间打电子游戏。

        我打开门，他站在外面笑眯眯地挑眉毛。“你没有用密码开门？”我笑吟吟问。

        “今天还是先不用密码了。”他嘿嘿笑着跨进来。

        我领悟过来，向房间门口看一眼，觉得jan这点细心实在可爱。

        趁着小钉子还没有出来，我们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罕见地背了背包，摘下来放在鞋柜上，“我先把包放在家里”。

        小钉子如旋风一般从房间里跑出来，“嗨！你好啊！”他像是和jan熟识了很久一样，大模大样就冲过去给了jan一个齐腰的拥抱。

        jan眉开眼笑，“你好啊，老钉子，久闻大名啊！”巨掌在小钉子背后热情地拍着。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看他们俩手舞足蹈的样子。

        所以男人们天生是社交的动物吧。

        小钉子忽然转头飞奔到房间里去，过一会儿又拿着ipad跑了出来，“加个微信怎么样？”他仰着头看向jan，眉毛扬得高高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于是两个人去了客厅，jan找了一只矮矮的脚凳，坐在上面，还比扶手椅上的小钉子高不少。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加微信，jan雄壮的肌肉手臂和小钉子的麻杆手臂并列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喜感。

        “你的外公外婆怎么样，最近身体还好么？”

        “他们挺好的，都不太敢出门。”

        “你不用上学，在家里玩得挺爽的吧？”

        “网课，不得上网课嘛，作业挺多。”

        两个人聊得火热。

        我人中拉得老长，愣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你叫叔叔了吗？”

        小钉子抬头，一脸惊异地说，“外国人不是都直接叫名字吗？”又亲热地扭头问，“你叫jan是不是？那我叫你jan叔叔？”

        “那就jan叔叔。”jan又翻看小钉子的ipad，“我看看你玩什么游戏？你怎么不用电脑玩儿？没电脑？哎哟，让你妈给你买电脑啊。”

        我扭头走了。

        等我去厨房倒了可乐走回客厅，他们俩已经站到地中间去了。小钉子正在“哈！哈！”地大叫着，原地直跳起来，伸出右腿向前飞踢着。jan手里拿着个靠垫，放在身前挡着，另一只手比比划划说：“不对，不能跳，跳起来你自己的重心不稳，腿也没有力量，站好了，脚勾起来，笔直向前踢出去，不是向上，这里这里。”

        我把托盘放到放桌上，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着两个蹦得满头汗的男人。所以，这才是一个小男孩需要的陪伴吗？所以，这是我一直没给够小钉子的吗？

        所以，这就是我想要的家庭吗？这一个，那一个，两个男人我都爱。

        他们两个终于停了，走过来咕嘟咕嘟喝可乐。我看看挂钟，“该出发了吧朋友们？”

        我们下了楼，小钉子背着书包跟在我们俩身后，很古怪地发出咕叽咕叽地笑声。jan昂着头走到停车场，给我开了车门，我拉着裙角坐了进去，他又从车前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坐进来，“不用给小男孩开车门。”他一脸得意说。

        小钉子自己拉开后门上了车，还是在后面咕叽咕叽地笑，然后大声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俩出几道脑筋急转弯，看你们谁先猜出来。”

        地坛很快就到了，我们找车位停了车，jan去售票处买门票，小钉子像个尾巴一样跟了去。游人不算少，有序地扫描健康宝入园。只是在阳光下面戴着口罩实在气闷。

        气闷并没有影响公园里常客们的热情，树下的九曲长廊里，手风琴、二胡的乐声此起彼伏，有人从容地打着快板，有人悠然地合唱着五六十年代的歌曲，十分热闹。

        各色花草在石板路边招蜂引蝶，一道浅浅的溪流汩汩往前流动。溪流中间不规则地排列着几块水没不到的圆形石块，小钉子拨开溪水边的垂柳枝条，跃跃欲试地要往水中央的石块上跳。我们俩笑嘻嘻地站在旁边看着，刺激两句，“跳吧，跳吧，这么近，有什么可犹豫的。”

        小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块，终于身形一闪跳了上去，又开始挑战下一块。我慢慢向前走，忽然手心里被轻轻抓了一下。我抬头，jan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手指尖有意无意地在我手指上挠两下。我微笑着会了意，直接抓住他的手，五指并拢，掌心密密贴上去。

        他松口气，手指也紧紧扣过来。

        我们沿着溪水向前走了好一会儿，看见一些建筑物被石头牌坊围着，红色的描金木门关了起来。看来很多公园都在趁着疫情期间进行整修。小钉子跑到木门旁边，跳着脚问里面到底有些什么。jan走过去，低头把手放在小钉子的腰上，然后一挺身，把小钉子举了起来。

        “啊啊啊！太高了！”小钉子尖叫着、大笑着，挥舞着两手拨弄着头顶碰到的枝叶。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忽然升到如此高度，掩着嘴在旁边骇笑到止不住。

        jan把小钉子放了下来，小钉子意犹未尽，两只手挂在jan的手肘上，粘着不放开，“你太强壮了！你太高了！你怎么这么高！再举一次，再举一次！”

        jan像拎一只沙袋一样，勾起小钉子向上举起，又握在一起的双手，径直向前走了。我在后面跟着，口罩里深呼吸，啊，这热烘烘的幸福。

        两大块花田在树林的空处整齐地排列出缤纷的色彩，一层层花朵如色带般有序排列着，前面是一张张长椅。小钉子推我们去长椅，“这里花多漂亮，你们快坐过去，我来给你们拍照。”

        他拿了我的手机，我和jan的手都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笑眯眯看他站在如织的人流中认真拍照。jan拿过手机看，“是比我拍得好多了。”我也探头看一看，“这样戴着口罩拍夏天的花朵，真特别，回去也挂在墙上，纪念我们一起度过了这么特别的时期。”

        小钉子接受了夸赞，在旁边蹦蹦跳跳，快乐得像只猴子。

        走到一条有荫凉的长廊，我们终于决定休息一会儿，坐到约定出公园的时间。我拿了水瓶给他们，小钉子没喝几口，就又向孩子们聚集的一个大水坑跑过去了。

        “你坐着，我过去看看。”jan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往那边走。

        小钉子跳石头跳得兴起，望向水坑中央的一块大石。水坑是凹形的，像一只大锅，两边浅中间深，但也深不过膝盖。小钉子弯曲着两条腿，拳头捏得紧紧的，蓄势待发地准备跳到那块石头上去。

        他试着向前探了探身体，又挪动几步，换了一个出发点，终于胸脯一挺，跳了出去。

        噗通，果然跳进了齐膝高的水里。

        jan咧着嘴笑着，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上来。

        小钉子羞臊得不行，捏着打湿的裤腿，哇哇大叫着向长廊跑过来，jan笑嘻嘻地跟在他后面，慢慢走过来。

        我一只手在包里摸索着手帕，另一只手举起手机，记录下一切——我爱的两个男人，在阳光下，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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