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生一对

“快快快，快把我挡住！”小钉子跑进长廊，接过手帕，一屁股坐在我身后。

        忽然间他又跳起来，拧着短裤被打湿的裤边，避开湿的地方，重新调整了坐的角度。

        jan大笑着进了长廊，蹲下身子帮小钉子脱鞋脱袜子。我用手帕抹干小钉子的脚，再把黏在脚上的砂砾拍掉，拍完了一抬头，看见jan已经把袜子拧干，晾在了能被阳光晒到的石头凳上，鞋舌掰开大敞着，鞋垫抽出来，摆在旁边。

        小钉子怪害臊的，在长凳上如坐针毡，两个光溜溜的小脚丫伸到阳光下，拧来拧去。

        “害臊什么，这有什么？”jan在旁边手叉腰，对着小钉子抬抬下巴说。

        小钉子百无聊赖地扭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发了狠，跳下地，光着脚又把运动鞋穿上了，“我今天必须要征服那块石头！”蹬蹬蹬又跑了过去。

        噗通，又跳到了水里，然后哭丧着脸自己爬了上来。

        我们俩坐在长凳上，遥遥抚掌大笑，乐不可支。

        jan又把他鞋子再扒下来一次，把水控干。

        如此失败三次过后，小钉子不再想征服那块石头了。

        “挺不错，挺不错，连续试了这么多次，非常有决心有毅力。”我们俩对着他赞不绝口。小钉子一脸呆滞，赤脚坐在石凳上说：“下次吧，下次来我肯定就跳上去了。”

        阳光不再那么烈了，有几片浓云压了过来。我们把湿袜子用手帕包起来，只让钉子赤脚穿了鞋。我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应该慢慢往公园门口走了。”

        小钉子的电话手表忽然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跳起来，表情忽然变得又严肃又谨慎，他把食指举到嘴边，“嘘嘘嘘，你们不要出声，我得接个电话。”然后一溜烟跑到十步之外，把手表放到耳朵旁边，看嘴型在说着“马上到，马上到。”

        jan被他那样子吓了一跳，转头问我：“怎么了？他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耸了耸肩，“不知道，他爸爸一联系他，就这副样子。”

        小钉子接完电话，带着那脸严肃回来，“我们往门口走吧，他们已经到了。”

        “嘿，钉子，接电话不用这么紧张。”jan拍拍他的肩。

        “你不知道，在爸爸家，不允许说和妈妈有关的事。”小钉子脸有余悸。

        我做个鬼脸，往好处想，“是不是挺好？防止个人隐私被散布出去。”

        “这规则挺好，但也没必要假装妈妈完全不存在。”jan拍拍小钉子的头。

        “也是。”小钉子吐吐舌头。他很快回过神，想起来就要离开公园了，就又央求起jan“再举高一次。”

        “快要下雨了，再不走快一点我们会被淋湿。”我手心平摊，感受着细细的雨丝正密密沁下来。

        小钉子改为伸展双臂，一手拉着一个大人，让我们一边走，一边拎着他跳跃飞翔一段。飞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跑到旁边，轻轻把我往jan的身边推，“还是你们俩挨着走吧。”

        我和jan笑嘻嘻又牵起了手，小钉子扭过头看了一眼，颇为满意，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要是你的男朋友带着雨衣就好了，你们俩一起披着雨衣，在雨里走，那多浪漫。”

        “你这脑袋瓜里一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浪漫不好吗？”他振振有词。

        我们三个人“浪漫”地走到了公园门口，小钉子急着去汽车里拿他的换洗衣物包，jan一边掏车钥匙一边跟着走了过去，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小钉子爸爸的车，就停在路边，正对大门口，隔着一个小广场。

        我没想到的是，小钉子的爸爸和他的妻子没在车里等，此时正齐齐站立在车门外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我想起妈妈曾经告诉我：“每次钉子的爸爸来接他，我送出院门都看见他妻子跟着，倒是不怕麻烦，可见夫妇感情一定很好。”

        “好做作。”我不以为然。

        “做作什么？就是夫妇感情很好。”妈妈坚持。

        我觉得有趣，便隔着一个广场远远打量过去。钉子每次都是独自下公寓楼，我几乎没有和这位“阿姨”打过照面，这次算是第一次见。她穿着办公室样式的正装衬衫和西装短裙，高跟鞋，两只手臂紧紧搂着小钉子爸爸的右臂，上半身贴在上面。

        “好做作。”我暗地里做个鬼脸，小钉子接电话起码都是二十分钟之前了，难道他们一直这么端庄地、直挺挺地站在车外面？

        “他去拿书包！”我抬起手对着停车场挥一挥，对着广场那边喊，小钉子的爸爸也抬手挥了挥，那位妻子依然搂着他的手臂。

        小钉子很快跑了回来，jan跟在他身后，臂弯里挎着他的书包，手里拿着把伞，撑开站到我旁边，那把长柄伞在他手里变得异常小巧。

        “我走啦！”小钉子从jan臂弯里拿过书包背好，向我们点点头，往广场对面跑了。

        我抬头笑嘻嘻看了看为我撑伞的，高大雄壮的jan，我身边的男伴实在太漂亮、太完美。在那对夫妇的眼里，我们俩可能也很做作。

        我嘻嘻哈哈向停车场走，“在爸爸家不许提到‘妈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阿姨。周末为什么穿得像要去上班，还非要紧紧搂着她丈夫的手臂，是要给我看看他们有多么幸福美满，模范家庭，以免死灰复燃吗？”

        jan摇摇头，“离婚的夫妇是最没有可能性的男女了。”

        “没错，她也有过另一段婚姻，怎么这都不了解。”

        jan拉住我的手，“宝贝，这位阿姨有点不对劲啊，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他想了想措辞，说：“性格可能很暴躁。”

        “那太好了，”我抻长下巴做鬼脸，“立了家规，还让小钉子的爸爸言听计从，可见不会是我这种废物。暴躁一点好，简直是天作之合。你知道小钉子的奶奶曾经对我妈妈说什么，两口子吵架，闷不做声的那个最讨厌。”

        jan皱着眉头：“这是什么奇谈怪论？”

        “所以啊，如今爱吵架的，找一个脾气暴躁的，还不正好是棋逢对手。”

        “你为什么闷不做声？”他爱怜地捏捏我的下巴。

        “我不喜欢听别人大声嚷嚷，头疼。”我假装一个惊恐的表情。

        “那那那我多适合你，我从来都不嚷嚷。”他忽然嘟着嘴巴，嗓子压出一点结结巴巴的童音，脑袋拱过来。

        “对呀，别人是天生一对，咱们也是天生一对。”我两手一合，把他的大脸压扁，在皱皱的鼻子上亲一下。

        上了车，我伸个懒腰：“哎呀，真轻松，终于又把熊孩子丢出去了。”瘫倒在座椅上。

        雨点开始变大，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

        jan挂了挡，打着方向盘，在雨声里说：“我刚才倒是有了一点感觉，很想我们三个人一起有个小花园，应该会有无数个乐趣。”

        我把头侧过去，枕在头枕上，望着他温柔说：“好呀，那我们种很多矮牵牛、玫瑰花、牡丹花，然后剪下来插瓶，摆在房间里。或者平时坐在花园里，在花树下面喝冷饮。”

        他把右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在草地上铺一块布，还能挤着看星星。”

        “天凉一点，就披着毯子喝棉花糖热巧克力。”

        “怎么办，和你一起做什么我都喜欢。”

        我轻轻笑起来，拿起他的手，在嘴唇上贴一贴，“幸亏我曾经那么勇敢，现在才能够遇到你。”

        他嘴角漾起一缕笑容，看着前面的路，雨刷左右忙个不停。

        “再给我三个月。”他迅速地扭头看我一眼。

        “嗯。”我紧紧握着他的手。

        5月底的雨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冷，我们带着一身湿气上了楼，七手八脚地把伞支起来阴干着。jan捏着鞋柜上放着的，他今早带来的背包，打开，咳了两声，说：“天太热了，我已经不穿秋裤了。我放一条运动裤在你这里，午睡时穿。”

        我愣了一会儿，噗嗤笑了出来。

        他又干咳两声，“笑什么，你看刚刚我裤子都淋湿了，多明智。”

        “是是，您换运动裤吧，您走之后我洗干净，放在……放在这个抽屉里。”我指了指。

        “好好。”他拉开抽屉看了看，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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