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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霜降(上)


锦阳驿站,一早数辆车马出发,奔赴各个方向。

        前往青阳的马车在傍晚驶入山岭,两旁山林茂密,道路狭窄。进入一个弯道,两匹马突然被绊倒,嘶鸣间车翻人摔,而从两边的树林中越出数名蒙面人,挡在道中。

        来往东西南北之人聚集于江城渡口,自发形成了一个集市,赶船的人与江城人穿行其间,只是早市,已经热闹喧嚣。

        石不渝手里捏着一把橘皮,侧过头,“他昨天原来是这么说的?”

        路帛对着冰片挑挑拣拣,“是啊,结果无事到达了江城,可能多亏他改了主意吧。渡口人来人往这么混乱,这下不怕再被跟踪,可以安心到永康了。”

        长途旅行多带货,他们恨不得一双额外的眼睛都不招,特意临时买来一堆符合身份的药材。等往回走,他们各自都背了一大筐草药。石不渝余光扫过路边的商铺,脚步一顿,“师兄,你先回去,我想起来还有些需要置办的。”

        路帛接过那一大筐,“唉?那你快些,还有一个时辰就开船了……钱够不!”

        托洗风堂木牌的福,虽然跑了大半个城,事情还是有惊无险地办成了。石不渝抱紧一个包裹,赶在开船前一刻冲到了渡口,被望眼欲穿的路帛好一顿教育。

        扬帆起航,两层客船,底层货仓,十名乘客加船主水手不超过二十,沿着永江一流而下,要经停五个渡口,越过大半个永州。深秋的寒风自西而来,猛烈地鼓吹船帆,船主告诉他们:“能一直有这风势,不要十天,就能到永康啦!”

        易含一上船就没露过脸。石不渝下去找他,敲开隔间,易含看了她一眼,让开身。

        石不渝走进去,朝他展开双手,见他落下疑惑的视线,说:“今日霜降,船主分的。”

        易含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柿子,“有心了。”

        石不渝坐到窗边的小榻上,剥开自己那份,看他捏着不动,“不吃么?”

        易含放下它,“再说吧。路医师呢?”

        他一转眼珠掩过一缕恹色,难道是讨厌柿子?石不渝吃了一口,“在甲板上。”

        易含转身出去了,石不渝抿了下嘴,尝到一种古怪的滋味。

        船行第一日,不少乘客犯了晕船,恶心得吃不下饭,船主平时有准备一些舒缓的银丹草之类,但见到有两个医师还特地配制了清凉膏,干脆将照顾乘客的事都交给了他们。

        石不渝剥开一个橘子,“其实橘皮也有类似的功效,感觉有好一点吗?”

        易含拿着橘皮放在鼻间,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石不渝没想到易含也晕得这么严重,看来马上的颠簸和船舱这种封闭空间不能一概而论,回去可以写到笔记里。

        “还是吃不下东西吗?”石不渝担心他伤还未愈,如果症状持续下去,长时间不进食,会进入危险的状态。

        把剥开的橘子放在床边的小榻上,“多少要吃一点,放在这里了。”

        石不渝将窗收小一些,日落之后的风更大了,但又不能完全关起。向船主讨来的火炉,在狂风下挣扎供暖。

        易含皱着眉缓缓呼吸,睁开眼看向她,“晕船而已……你不用忙这么多,我自己来就行。”

        石不渝挑眉,“忙什么?我又不能替你难受,不过旁边帮帮忙罢了。”

        路帛回来,“易兄,感觉如何?”

        石不渝冲他摇摇头,起身,“晚上就拜托师兄了。”

        路帛点点头,“你也好好休息。”

        船行二日,易含的症状就持续了两天。

        在其他乘客身上有效的清凉膏,在他身上,只能暂时缓解,时效一过,又难受起来。路帛说他身体本就有亏损,又长途跋涉,外表看起来虽然还好,一遇到情况就加倍还回来了。石不渝也认同,知道但无计可施。

        强喂进入的食物又给吐出来,但若完全不吃又会加倍虚弱下去。石不渝将秽物倒出窗外,泻入河水,捧着清洗过的木盆回到房间,看到他陷入昏睡而松了口气,只有这时他能得到一些解脱。

        到达下一个渡口前,如果状况没有好转,路帛打算下船走陆路,总不能让人死在船上。

        初升的日头映在江面,金红粼光投射在墙壁,地面,水波平稳,易含抬起一只手遮住眼,呼出一口气。

        石不渝立刻察觉了,从手上的事情中抬起眼。

        他半撑起身,端起凉置于旁的水碗一饮而尽。

        再拿食物给他,都能毫不为难地吃下去。石不渝松了口气,坐在小榻边垂下眼沉默着,一刻过去忽然说:“几天前,我不该那样吓你,明知……它对你有多重要。那都不是真心……”

        易含靠在床头,声音暗哑,“你一直想知道那头的意义。”

        “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一个头,还是一场胜败。它们本身的确如此。总有人不厌其烦地赋予其意义。金翎军,我们做了什么被冠上这种名字?黠虏生擒未有涯……两年前我们败给一场偷袭,后背无援,败得难看。逝者被迫背负生者的耻辱。不得安息,连最后的名字也要被使用……五千人……尸骨无收……”他侧过头,脸掩在阴影中,再没有声音。

        石不渝静坐。

        那天在端明关前见到的残烟与幻影,已经离得很远了,裹挟着凄凉的歌声,但又很近。

        霜降之后,气温连日降下,河面上水汽被冻得腾不起来,凝成一团团白雾。

        “总算找到你了,你这是……在钓鱼?”

        路帛穿过雾气,一拍栏杆,“真的钓得到吗?”

        石不渝坐得稳如磐石,“不知,船主说他们钓到过。”

        “想吃鱼到了下个渡口买不就得了,非得自己钓?”

        “反正也没事。”

        “也是。”路帛流露向往,“听说这时段白鱼肥美,这能钓上来就能改善伙食了。”

        石不渝无语,“师兄你也体虚么?”

        “不渝,你这样不对,怎么可以交了新朋友就忘了师兄呢?”路帛佯怒。

        “没忘没忘,这不这么大个人杵在这这么大个存在感么。之前买了当归吧?”

        “有啊,易兄有淤血?”

        “光用望的就知道他肯定有头痛症。”

        “也是。”

        两人雾中沉默片刻,路帛吸了口气想说什么,石不渝率先打断了他,从记忆中拎出一段残缺的乐曲哼了哼,“师兄你知道这是什么歌么?”

        路帛沉吟,“有点熟悉,但一下想不起来,是这个吗?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应该不是。这又是什么?”

        “我也是听人唱的,叫什么名呢?祈雨歌?不渝你怎么突然对流行歌感起兴趣了?”

        石不渝空着的手摩挲着竹笛上的刻字,“听到了,不想忘记。有名字的话,或许就能记住了。”

        “你在说什么呢?”

        “在说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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