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霜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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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入平城渡口,再往前就是永州平原。照例停靠两个时辰,乘客上下,补充物资,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下来松快的机会。
但一样,这种机会不会属于那位憋闷的大哥。石不渝擅自决定他现在必然十分苦恼,以此为由,挤在他的房间意为作伴,趴在窗口,听码头上船主和其他水手的交谈。
“水署的人来过了没?”
“哦,来看过了,还要几天,现在还能走。”
“今早那点,才纸片似的。”
石不渝发出一声疑惑的咕哝。
易含近来恢复得好,重新开始锻炼,闻声停下动作,“他们是在担心河面结冰,这片水流平缓,一旦冻起来会深及数尺,到时船会被卡在河中。”
石不渝感慨一声。
路帛替易含送信回来,抖落一身寒霜,兴奋地说:“一路顺风,照这个速度,能比原计划更早到了!”
石不渝看向易含,感到一阵不安,不知在永康他们的路途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申时左右,石不渝在自己的隔间里,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路帛经过她门口,“船主说前面有一大片冰!”
石不渝走出去,看到易含也混在人群中间。甲板上聚满了人,顺着水手的指向,看到约半里外的弯道处,水面一大片明耀的赤金色,覆盖了整片河面,连接两岸,几乎刺眼。而河面上不知何时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薄冰,有些看起来甚至颇有些厚度。
船主打断其他人的议论,说亲眼测到厚度前,还无法下任何准话。
于是所有乘客都在深秋里,就站在甲板上,一起观望着那片冰逐渐靠近。
船头撞上了硬物,剧烈的震动给所有人下了最终通牒,在耳酸的摩擦声中,只有一点船头顺着惯性蹭上冰面,然后彻底卡在了冰上。
一阵哀叹抱怨,几个水手抓着绳索下去查看,拿着斧子锥子一顿砸敲,回来船主朝着乘客挥手,“不行了,下面的冰有至少三尺厚,咱们这船要是满员可能还行,现在太轻了,过不去。”他一指船右,“我说各位啊,这边离岸最近,也就二十丈,不如走过去,换陆路,走个一两天也到永乐了。”
“天都快黑了!风这么大,晚上走路不迷人也冻坏了,要走也明早走。”
三人聚到一起,路帛庆幸:“我们有多出来的时间,明天一早出发也能赶上。”易含沉着脸,似乎在不悦事态的发展。路帛抱怨:“水署的人在搞什么……不渝,今晚好好休息别熬夜,明天有好多路要走。”
石不渝做了个梦,梦见黑碛山成了平原,山谷被冰河填满,而自己走在冰面之上,踏踏踏。
“石医师……”
半醒不醒,眼睛睁开一条缝,口鼻上狠狠压上一块布,浓郁的气味钻进来,想立刻起身,四肢却发软,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石不渝半睁着眼,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被绑起手脚搬动,那人的动作极轻,客舱中的人接过都没能察觉到这点动静。一声压抑的喘气后,她被放下来拖动,身体下面感觉到了阶梯,一路往下,咔嚓咔嚓的声响过后,那人拖着她,往下一推。
石不渝落入了一个洞里,眼睛直直地往上看,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发出熟悉的声音:“石医师……”
她是否知道石不渝能听见声音——不明,是说给她听,还是自言自语,她轻声念叨着不明意义的话语。
“我不能再失败。我必须活着,他们都让我活下去……这是我的责任。”
人影消失了,头顶被一块东西盖住,成了一片漆黑。麻药的效力不长,片刻后石不渝就逐渐恢复了知觉,同时内心被烈火烧灼般。
羸马……最初相见时她的确有不想救易含的理由,但是却被自己阻挠。一路相伴而行,最终却还是失败了。石不渝终于醒悟过来,追杀者是何以如此之快地找到他们……为人又是何等的死板。
这里应该是货仓底部,可能是船的防水密封间,浸没在冰水中,所以四周寒气逼人。
手脚一能动,石不渝就拼命挣脱了手上的绳结,拔出带在身上的短刀,割开脚上的绳子。两边都是木板,往上一推,发觉木板沉重,似乎是被压了重物。羸马把她拖到这里,目的应该是想困住她,那上面在发生什么?
所幸,她对石不渝的力量,一无所知。
可这是在上面堆了什么?怎么像三个汉子在玩叠罗汉?石不渝满头大汗地撑起木板,往一边挪开。外面的声音一气泻入,船板的缝隙里闪着丝丝红光,仿佛日落时的货仓,但外面的气氛毫无惬意,有不耐的呼喝,和头顶压抑的脚步声……石不渝探头,屏息静听,有马蹄敲击地面的声响,但并非来自头顶,而是来自外面——河面。
货仓里空无一人,两边开了几个小口可看向外面。马蹄声来自右边,石不渝趴在墙上,睁大眼凑近小口。
冰面上,从岸边延伸,一眼数不尽,十几个蒙着黑布人骑在马上,举着火把,映出跨上佩刀,站在最前面的,刀已出鞘,正驱赶着船上的乘客。
视野延展到极限,只能往船头跑,透过小口,看到他们被聚集到靠近河中心的冰面上,被逼问出财物所在。
黑夜中人面模糊,看不出易含和路帛是否也在其中。尤其是,船身上传来攀爬声,有人上船了。
难道是趁河面结冰,打劫客船?在羸马之后出现?这么巧?
头顶的地板传来脚步声。
声音隔着布料发闷,“找到了吗?”
“回禀朗将,还没有。……货舱里已经找过了。”是羸马。
石不渝没了侥幸,手足无措地原地转圈,躲进羸马给找的密封舱里,盖上木板,想必可以躲过一劫,然后,易含多半会死,在走了这么远,离达成目的这么近的地方吗?
一定有办法的……
她低下头,看向地板,拔出短刀插进木板的缝隙,咔嚓咔嚓,撬起一块地板,掀开船舱底部,露出底下的空洞。重新钻进去,再拉过木板盖上,祈祷他们在完事前都不要听到。
密封舱不容一个人站立,只能猫着腰,站在有点弧度的船底。摸索一圈,石不渝握紧了手里的刀,这种时候,总比没有好一点——短刀一下又一下地砸向船壁,留下划痕。
石不渝深深呼吸,不敢气馁,觉得如果内心放弃了,可能就真的会完蛋。不去想,脑中一片空白,其实是被后背的恐惧侵占,什么都想不了,又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明知前面是悬崖,却还在蒙头猛冲。
船外传来喧闹,也没有空隙去思考原因,或去看一眼。头顶的脚步声也更加凌乱了,哒哒哒哒,沉重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天灵盖上。
石不渝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更不愿有生命在眼前逝去却无能无力,但现在,每一刀,都用着杀人的力道,必须毫无保留。
水流从卷起的刀刃下溢出,被她扩大,斩碎,细小的水流变成喷涌而出的水柱,冰冷的河水瞬间漫过了半身,还在不断升高。船发出细微的震颤。
石不渝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再待下去,人也会被湮没在河水中。
推开木板,货舱里有火光,还有人。四个人,两个在通往货舱的阶梯上,两个在舱内,头顶还有更多的脚步声。
易含冲下阶梯的同时直接朝人撞了上去,在他失去平衡的一瞬将人踹进角落。他拿着刀和斧子,在狭窄的空间里与另外两人相逢,也看到了石不渝。
短短的时间里,水在地上溢开,半个身体浸没在水中的石不渝不敢动,但他们都已察觉,所以,易含毫不迟疑地走近。
羸马最靠近他,却后退了一步,引来蒙面人的不满,石不渝从未见过她与人近战,此刻她却僵住身形,抬起了短刀。
蒙面人转身,石不渝一惊,哗啦从水里爬起,就见易含一把扔出横刀,另一只手挥斧敲中刀身,短刀瞬间断成了几截。而蒙面人被刺中后腰,大叫一声,冲羸马大喊:“杀了他!”
羸马抓住了刀的碎片,绷紧的背影如弯曲的弓,射向易含,撞进他怀里,手则紧紧按进他的胸口。
易含以这个姿势,掐住了她的脖子,羸马死命挣扎。
蒙面人借着羸马的掩护,提刀刺去。
羸马却爆发出力,脱出易含的桎梏,脱力摔倒一边。
易含的一斧扎进蒙面人的脖子,他发出呃啊的声音,一手捂着喷血口,一手依旧举着刀,背影踉跄着不肯倒下。
船发出一声巨响,突然重重一沉,所有人都失去平衡,向船头跌去,石不渝一脚踩进空洞,再度摔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船外传来轰隆声震荡耳内,异常的嘎嚓嘎吱声绵延不绝,外面似乎人仰马翻,远远有惊呼,此起彼伏。
船内,石不渝全身湿透地爬起来,抓着船壁保持平衡,看到羸马不知所措地盯着倒在地上,没在浅浅水底的蒙面人。
易含也扶着船壁,半跪在地,头顶一片寂静,似乎四下里,只有他们的呼吸。
石不渝突然意识到这是唯一的契机,冲羸马喊:“你不是要活下去吗!快逃!离开这里!为了自己活下去!”
羸马震惊地望向她,目光又左右看了看,支起双腿,最后看了石不渝一眼,像相遇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易含从小口往外看了一眼,“他们退到岸上了。”
闻言石不渝也急不可耐地往外看,火光的确远去,并且船身虽然略有倾斜,不妨碍它缓缓被风吹着往前移动,顺着刚刚开辟出来的狭窄河道,不再是被困得动不得的状态。
不远处聚在一小片冰面上的人发出呼声,挥动着手。
石不渝出了口气,忙用木板和货物堵上喷水的地面,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下来,嘴角都忍不住弯起,“船上应该有小舟,放下来……”
易含捂着腹部,倒在弥漫淡淡血腥味的水里。
船员紧急修理漏水处,石不渝没有余力为此道歉。
船上的隔间里,散落着五六盏灯,但依旧光线不够,石不渝举着一盏靠近伤处给路帛照亮,烛火打着颤。“再近点。”路帛拿着镊子挑开胸腹伤处。
半刻前,因为手抖他们交换了角色。
易含硬挺着,双手抓起了被褥,青筋暴突,牙齿间咬着布,脸上满是冷汗。“这是铁片?全碎在肉里了,不太好。”
路帛抬起头,眉间紧皱,“现在就算直接取出来,可能反而伤害更大。最保险的办法,还是先保守止血,尽快上岸凑齐工具,还能有些把握。”
易含摇头。
路帛深深叹了口气,无奈无力,“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也想知道啊!不渝,要你说,难道不是吗?”
石不渝说不出别的看法,路帛判断得够准确了。
“……还是让易哥决定吧。”
避开路帛不可置信的目光,石不渝声音飘忽,“易哥,你想我们怎么做?是下船治疗,还是继续走?”不是不想,但真的不能够了,再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他,去擅自决定。那么多次之后,至少能够明白,他会想怎么做。
石不渝取出堵住嘴的布料,埋下头去听比耳语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抬起头,抿嘴挤出一个微笑,“明白了。”
他的手脚被绑住,路帛双眼几乎凑在皮肤上,手谨慎而快速地作业,即使如此,还是不断有血涌出伤口。
石不渝擦去污染创口的血迹,一手压住他肩膀,减少因为剧烈疼痛而弹动影响到治疗。绑在床头的手紧握着,手心被掐出了血痕,石不渝拿着布的手变为插进他的掌心,十指合拢,握紧在一起。
时间被拉长得难以忍受,又像弹指一挥。等路帛取出最后一片如米粒的染血碎片,终于得以止血包扎。易含皮肤冰冷,脸色苍白,已经陷入昏迷。
路帛喘了口气坐在床边,弓起身,“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石不渝察觉到他的目光,“怎么了?”
“不渝……你哭了?”
慌忙揩上脸,眼下两道泪沟未干,的确是不可掩饰的痕迹。
路帛目光沉重,吸了口气,“早年积累了太多病根,即使这一次度过了,这样的人,估计也就十几二十年的命。”
他说完了,依旧有不忍的神色,想把话吞回去似的闭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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