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梦

方池秋看着地铁从隧道奔驰而过，很是漆黑，这和他现在的心情很相配，“起开！”季晏鸣原本靠着椅背的头颅滚到了方池秋肩上，方池秋心里正闷着又被季晏鸣干扰更是不爽，季晏鸣的头被方池秋的手狠狠推到对面，季晏鸣的头直撞在椅子旁的杆子上“匡当”一声吓了方池秋一跳，自己是不是推太大力了？

        “季晏鸣…”季晏鸣没出声，方池秋推了下季晏鸣，过了一分钟才又响起打鼾声，方池秋一瞬间还以为他把季晏鸣推死了，幸亏这家伙还会打鼾，方池秋继续看着外面的隧道

        好黑啊。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光？

        没有人来为方池秋的世界点一盏灯让他感到温暖

        也没有人帮方池秋的世界打开一扇窗让光透进来，他就这样被埋没在人人的期望中，被压的死死的，密不透风，压力也大的喘不过气，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着他的躯壳和心灵，旁人虚伪的夸赞，同学嫉妒的讽刺，老师骄傲的资本，父母施加的压力，他被关在这样的世界里十七年，生活在阳光下不代表身处在阳光中，笑不出来了，也高兴不起来，没什么值得高兴，也没有活着的动力

        t站到站，请乘客下车

        方池秋被广播招回魂，叫醒季晏鸣后两人走出地铁站，季晏鸣还没有完全的清醒，他实在太累了，今天去和季常渊对着干让他身心疲惫，走路一颠一颠的，方池秋眼看已经八点了，今天什么都没有复习到，只想着快点回宿舍读书，而季晏鸣因为疲惫一直走的比方池秋慢，“走那么急干嘛啊，慢点儿，宿舍门禁十一点呢”方池秋不顾季晏鸣的提醒继续大步往前走

        九点，终于回到宿舍，将事情都打理好方池秋坐在椅子上端起书就开始读，季晏鸣看着浑身干劲的方池秋也不敢打扰，自己也默默地在一旁写方池秋给的一叠考卷，方池秋发现一件事

        季晏鸣的话不像刚认识时那么多了，这样是好处，很是清静许多

        被读书的氛围包围着，两人从九点二十读到十二点多，季晏鸣写不下去了，本来就疲累，现在又开始犯困了，“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小同学”季晏鸣打着呵欠和方池秋说，方池秋读的太认真没注意季晏鸣的用词，只是敷衍了句嗯

        季晏鸣沾床就倒，不知道是不是太疲惫了，罕见的没有打鼾声，没有打扰方池秋读书的导线让方池秋读到了凌晨二时，季晏鸣正好起床上厕所看见季晏鸣还在看书，直接就把书从方池秋手里抽走

        “你干嘛？”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方池秋没注意时间，已经两点多了，明明脸上也流露出疲劳，可他好像在强迫自己读书，不管累不累，不管自己的精力

        “去睡觉，你看你多累啊”

        方池秋下意识撇开自己的脸，到底为什么自己的情绪都会被季晏鸣看透？

        有那么明显吗？

        被季晏鸣又请又拉的推回床上后方池秋过不久也睡着了，睡得很熟

        他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被关在一个牢笼里，很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课本试卷讲义，还有一堆被用完的中性笔和立可带替换带，很冷，明明还是九月，但是很冷，墙上的时钟逆着转，在每一个逆转时间里都有方池秋曾经经历的画面

        因为考了第二名而被方奕青当着亲戚面前赏了一个耳光

        那是初三

        因为小考成绩没有满分而被关在房里没有晚饭吃

        那是初一

        因为自己说不想当医生所以母亲哭了一整个晚上，方奕青嘴里怒斥着：“我栽培你那么久，你怎么可以…我不管！你必须当医生，你没有选择前途的权利”

        你没有选择前途的权利

        那不是你的权利

        啊…那也是初一

        被摔碎的玻璃碎片被方池秋踩在脚下，红色的鲜血在地上慢慢扩散开来，俄顷间洁白的地板便被染成艳红，流的不只是血，还是自己的梦想与希望，梦想像玻璃一样被摔碎了，希望也从身体里流了出来，流的一干二净，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只剩一具空壳

        “这孩子和奕青长的真像”“是啊是啊，这眼睛根本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将来一定大有前途”“这面相看着是读书的料啊”亲友和外人的批评在方池秋耳边响起

        好吵。

        方池秋捂住耳朵，不想听到这些评语，可再怎么捂，捂的再紧，那些流言都像水流般抓着任何一个缝隙，钻入方池秋的耳朵里

        那是十一岁

        “池秋啊，来，今天考到怎么样啊？让妈妈看看”方池秋忐忑的试卷递到女人手中，女人看见后脸色大变“你为什么才考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花多少心力在你身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付出！”女人疯了似的朝五年级的方池秋吼，而弱小的他只能一边掉泪一边低着头说对不起

        可是他考了一百四十八分啊，第一名…

        “爸爸，我考了一百分！”方池秋高兴的拿着考卷转呀转的，脸上笑容藏不住，像是期待被表扬

        “你应该做的”方奕青给了一个冷眼，配上冷漠的语气，把方池秋高兴的表情狠狠从脸上撕下来

        他落寞的走了，小小的背影显露出悲伤

        画面一转，梦境里的方池秋看到被撕碎的漫画书撒在地上，还有课外书的碎片，小提琴的弦也断了，书架上、书桌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凡是和学习不相干的东西都被毁了，毁得淋漓尽致，乐谱也被撕烂，琴弓也被折断了，被撕烂的不只这些，连同内心一起被毁的极尽

        方池秋看到以前的自己蹲了下去，拾起断掉的琴弓，拿着胶带想要把它们拼好，又捡起被摔的支离破碎的琴身，拼不好了，琴弓拼好又有何用？琴身已经坏了

        有梦想又怎样？兴趣被摔碎了，梦想也变成了无稽之谈

        “你的天赋是学习，不是拉琴”方奕青带着垃圾袋把地上的狼藉装走了，方池秋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方奕青，他没有多说什么，等方奕青走后，书桌上已经被泪水淹没了，作业也被浸染，他无声的哭泣着，哭得撕心裂肺，心像是被揪住了，伤心的麻痺了，连哭都没有了声音，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一颗颗掉落，泪水犹如大海滚涛汹涌，心里也被波浪撞击着，没人在乎他的想法，没人注意他的难过

        这场梦很漫长，以至于悲伤停留的很长久，睡了三个小时，痛了三个小时，方池秋是被惊醒的，他梦到了他不敢回忆的往事，被子上全是水滴，脸上被泪痕布满，潮红的眼尾还残留着泪水，他的第一反应是察看季晏鸣起床没，有没有被看到

        季晏鸣还在睡

        方池秋放下心，把被子紧紧裹着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明明是一具空壳，卷缩的像只毛毛虫

        为什么…为什么枕边又湿了，明明自己已经没有哭了，什么时候泪水又悄悄的落下了？他用衣袖不断擦拭着眼眸，桃花眼被揉红了，衣服也皱了，瞄了一眼时钟，已经五点十四了，自己五点起床，哭了十四分钟，被方奕青看到肯定免不了一句废物

        方池秋匆匆起床，用毛巾拭掉脸上的泪痕，明明睡了，却好像一夜无眠的感觉，今天的心情从这一刻就定下来了，昨天还想着是不是该笑一笑，今天马上就笑不出了，算了

        没做梦也笑不出来，结局都是一样的

        季晏鸣听到动静也慢慢睁开睡眼，没看见方池秋的正面，只有看见背影，但已经感觉到方池秋的心情了

        今天又下雨了，乌云再次席卷而来

        “你怎么了？”季晏鸣对方池秋的情绪总是很敏感，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池秋没有注意到季晏鸣已经睡醒了，转过头看着季晏鸣，明明脸上满是悲情，但嘴上还是说着没事

        不可能没事

        季晏鸣第一次看到方池秋这样的神情，也不敢多问，只敢默默观察

        两人打着伞走在路上，“哎季哥！方学霸！”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祝融

        祝融搭上他俩的肩，方池秋明显吓到了，“哎方学霸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哎”祝融说道，方池秋还没回话季晏鸣就替他说了：“被你吓得呗，撒开，我肩膀疼”季晏鸣把祝融的手从方池秋肩上拍下来，他比方池秋高一点，又比季晏鸣矮，“你平时不都和谢清淼走一起的吗？”方池秋问道，“谢清淼这家伙今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见着人啊”祝融挠了挠脑袋说道，季晏鸣其实很疑惑为啥他俩感情那么好，当即就问了，祝融开始和他俩说明：“我和清淼是邻居啊，咱俩出生就是邻居，他爸妈和我爸妈又是朋友，所以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那也不可能一直同班吧？”季晏鸣把方池秋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当然啊，我们就小学同班过，之后就高中了”

        “那你俩感情为什么还那么好？”季晏鸣持续疑惑，

        “哎呀，都说是邻居了，我和他每天下课都去他家里玩”祝融感觉到不对，也很疑惑的反问他两个为什么一直问自己和谢清淼的事啊，季晏鸣和方池秋一句好奇就带走了这个话题，“话说方学霸，你怎么戴起眼镜了？早就想问你了”方池秋推了推眼镜，正欲回答，季晏鸣还是抢了话：“他说眼隐戴久了眼睛酸”“哎我问的他你怎么一直抢话呢？”季晏鸣暗笑了一声，三个人就这样打闹这进教室了

        “方同学，老吕找你”颜舒童打开教室门对着角落那一桌说道，方池秋起身往外走，“哎你说老吕找他干嘛呀？”语气带着嘲讽，这句话明显是明知故问，以前只要有老师找方池秋基本都是谈竞赛的事，几乎全班都知道，张军贱兮兮的回答：“肯定找人家学霸谈竞赛啊，人家那么聪明，你看看人家谢清淼也年纪前十老吕怎么就只找方池秋啊？这样多少对人家谢清淼有点瞧不起了吧？”这分明是挑拨离间的发言，张军肯定是注意到方池秋这几天常常和他们几个在一起，反正他嘴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方池秋想

        可一旁的祝融不爽道：“张军你个狗东西说什么呢？不是没人找谢清淼竞赛，是谢清淼推掉了，你懂个屁啊成天没事找事干，不说话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张臭嘴啊？”张军闻言也怒了，一样不嘴软：“哎你说谁狗东西？就是只看得起方池秋，就是没人看的起我们这群人，怎么？你还想为谢清淼打抱不平啊，哼，说不定人家谢清淼心里不爽着没说呢”此时的谢清淼还没来，如果他来了事情肯定闹更大，祝融气急败坏，奋力为谢清淼说话，方池秋走出教室后落下一句：“能闭嘴吗？”脸色很不好，而一旁季晏鸣也注意到了，待方池秋走后朝张军说道：“你没有实力不代表别人没有，人家邀请方池秋还是谢清淼也不会邀请你，关你屁事啊”语气很平稳，像是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让张军更不爽了，直接在早自习开战，“季晏鸣你个富二代又有多少实力，少在这贬低老子，你就等着继承家业吧，反正读书与你八竿子打不着”言毕还冷哼一声，季晏鸣以前小混混的个性瞬间就上来了，祝融发现季晏鸣的眼神不对，赶忙走到季晏鸣身边低声说道：“他这人就这样，别激动啊季哥，咱冷静冷静，不理那煞笔”可这并没有平息季晏鸣的怒火，此时门外突然传出人声：“他说的对”是谢清淼，他边走进教室边说道：“我的实力是不如方池秋，可各大竞赛老师也会询问我意见，我也承认方池秋的实力比我好，但是老子心理从来没有张军口中说的不爽，竞赛也是我自己推掉的”说完坐在位子上，朝张军说道：“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吵什么吵！一早上就你们八班声音最响，我在一楼都听见你们声音了！”是秦美澜，众人纷纷坐回位子上，热闹也散了，可秦美澜的骂声还没有消停，硬是骂到早自习结束，直到第一节课老吕带着方池秋来上课秦美澜才消停

        “老吕，管好你的班啊，都高中啦还静不下来，够燥人的”秦美澜口气略带不爽的朝吕智河说道，吕智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连连应声把秦美澜送走了

        “张军、祝融、季晏鸣、谢清淼，下课到我办公室一趟”说完把教科书拿了出来：“翻到六十三页，今天我们讲的是…”方池秋听到他们三个的名字不禁想他三人又做了什么事，季晏鸣的脸臭了一节课，终于撑到下课，那四人跟着老吕去办公室了，罗汐和江尧珊走到方池秋旁边，江尧珊先是拿了一袋饼干给方池秋：“方同学，昨天你还好吧？还疼吗？”她的语气透露出愧疚，方池秋知道自己会受伤不是江尧珊害的，但是看着江尧珊实在愧疚还是把饼干收下，“方学霸，早上到底发生什么了？”罗汐急忙询问，“我也不知道，我去找老吕回来后就这样了”不能说他说的对，也不能说他说的是错的

        夏蕊把事情原委说给他们三人听

        准确来说是说给两个人听

        上课了

        季晏鸣他们依然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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