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偶容器

聂隐娘跟在白十七身后，看他一路上收了不少游魂，虽然个性有点啰嗦，但做事也算认真负责，就不同他多做计较。

        时至黄昏，正巧逛到魏州城郊的一处集市，商贩们赶着收摊，都努力做成最后一笔交易。

        聂隐娘路过一处卖手工玩具的摊位，上面摆满了皮球，布偶和小孩衣裳，一旁的架子上还挂了许多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

        其中挂于木架最上面的玩具彩蝶吸引了隐娘的目光，那纸蝴蝶不仅色彩涂染得鲜艳饱满，还能随风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呐，摊主，这玩意儿怎么卖？”聂隐娘用手指着架上的蝴蝶问道。

        “啊？卖的卖的，你自己拿就行了。”摊贩并没听清隐娘的问题，只顾着和自己的大客户聊天。那客人是一位白发老妪，篮子里已经装满了首饰，布料和孩童的玩具。

        聂隐娘看那商贩太忙，便自己走到木架旁边，踮起脚，伸长手。但由于彩蝶的位置太高，试了两下，总还差一点点。

        当她正想跳起来够时，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些温热。接着，一只臂膀环绕着她的胳膊伸向架子顶部，大手很轻易地就将蝴蝶摘了下来。

        “是这个吗？”白十七在她头顶轻声发问。

        隐娘看见一件挂饰从他颈部垂下，由一条简洁的黑色编绳穿着，形状是一个小巧的木制人偶，样式古朴而精致。

        “没想到你竟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真看不出啊。”白十七拿到蝴蝶后立马调侃起来。

        “你猜错了，这是买给青萝的，我不想那孩子太过自责，给她个玩意儿解解闷，转移一下情绪。”隐娘不理会白无常的暗讽，平静地解释说。

        接着，她朝鬼使伸出手，冷声道：“把它给我。”

        “咦？凭什么给你，明明是我先摘到的。”

        白十七把蝴蝶玩具举得高高的，似乎在引隐娘去抢。

        聂隐娘并没有随他所愿，而是瞬间抓住他的项坠，警告说：“我可没工夫陪你玩这低龄游戏，你若不乖乖给我，那我便摘了你这项坠，如何？”

        “诶？这你可不能随便乱碰，这是我的人偶容器，而且仅此一个。”白十七立马抓住隐娘的手，试图把项坠抢回来。

        “人偶容器，做什么用的？让你像现在这样化成人形？”

        “不错，每个无常都会配备一个属于各自的人偶容器。人偶的五官长相会与我们一模一样，只是会更像人类而已。有时候，行走在阳界，用这个会比较方便。”

        关于这个物件，聂隐娘也曾听说过一二。

        人偶容器算是相当厉害的法器，可以容纳灵体，但却很难得到。每个人偶都有各自的样子，通常和灵体长得不一样，而白十七的这个人偶应当算是特制的。

        灵体使用人偶后，会变得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不仅能够被看见，还可以正常活动，吃饭，睡觉，甚至还有体温。

        但是惟有一点不同的是，人偶没有心跳。

        为了确认这点，聂隐娘伸出手，放在白十七的胸口上。

        很温热，也很安静。

        的确，人偶是没有心的。

        “喂，摸够了没。”

        隐娘抬头，冷哼一声，放下了胳膊。

        白十七见她毫无反应，不愿就此作罢，便继续打趣道：“怎么？对白公子我——动心了？”

        “少自恋罢，明明连人都不是。”说话间，隐娘一抬手，顷刻从白十七手中夺回了蝴蝶。

        “哎呀，小两口不要吵架嘛，要相互包容，把日子过得和和睦睦的才是。”这时，不远处的老妪已经买好了东西，朝他们走来，并摆着手试图劝架。

        “不，您误会了，我们不是……”

        隐娘刚想开口解释，便被那老妪打断道：“我是过来人，姑娘你且听我一句劝，这男人呀……”紧接着，便如此这般地讲述了自己的人生阅历。

        老妪自圆其说的一番话听得聂隐娘是哭笑不得，结果一句话都没能插上。但因知其是好意，况且又是老人家，少不得将烦闷压在心底，赔笑聆听。

        “因自家闺女明天要带孙儿走娘家，老身便来集市上采购，正巧有个花簪子重样，这支便送给你了。我看姑娘生得清秀，若不乐不施粉黛，配个簪子也是好看的。”

        聂隐娘本来就嫌麻烦，不爱戴这些花儿朵儿的，况且看这老妪穿着也只是普通人家，更不愿收受了。

        于是来来回回推脱了好几次。

        “呐，姑娘，你就收下吧，也祝你们幸福美满。”最后那老妪不由分说，将簪子塞进隐娘腰上挂的荷包里，抬腿就走。

        隐娘无奈，只好收下作罢。

        她将簪子取出，拿在手上细细端详，见那桃花瓣制作得也算精致可爱，若是普通姑娘得了它，定会十分喜欢。

        这时，隐娘突然想起了一旁的白十七，心想他默不作声，没拿这事取笑也是奇怪。

        “喂，你干嘛一直盯着她？”聂隐娘见那鬼使依旧望着渐行渐远的老妪，便拿簪子戳了一下他，问道。

        “怎么？你很好奇吗？”白十七不作正面回答，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哼，不想说就算了。”聂隐娘觉得幼稚无趣，便将簪子放进荷包内，起脚离开。

        “我能看见人的生死劫。”无常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一丝冰冷和沉重。

        “那又怎样。”隐娘止步，侧目回道。

        “那就意味着，今晚我们要去取她的魂魄。”

        聂隐娘回过身子，三两步走到白无常面前，拉住他的衣领，挑衅地说：“你如此轻描淡写取走人命，像是路边捡块石头般容易。我告诉你，你虽然可以取走它，却也永远无法拥有它。”

        “呃……哦。”白十七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老妪，今晚会命丧黄泉？”隐娘试探道，由于白十七经常胡话连篇，她不得不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打上疑问。

        “我虽化为人形，却也稍施了些法术，使得寻常人并不会特别注意到我，除非我先行搭讪。”白十七解释道。

        “你这么高个头，叫人很难不注意到啊。”

        “那你还记得你走过第一个摊位老板的面容吗，或者刚从你背后路过的是男是女？”

        聂隐娘哑声，且听他辩解。

        “只有阳寿将尽之人才会真正注意我。”白十七看了一眼隐娘又补充道：“当然了，你不同，天生就有阴阳眼则另说。”

        “那你能看到我的生死劫吗？”聂隐娘反问。

        “想知道？”白十七来了些兴致，跟她玩笑道，“解开符我就告诉你。”

        “那算了。”隐娘立即回道。

        片刻，白十七重新开口：“我其实看不到………看不到你的生死劫。”

        “为何？因为我是术士，有阴阳眼？”

        “非也，仅你一人而已，说来也是奇怪。”

        “莫不是这符的作用？”

        “不，在古寺里刚遇见你时就看不到。所以当时我才犹疑了一下，没有动作。”

        “喂，姑娘。”这时，不远处传来摊贩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隐娘的思绪，“我这马上就要收摊了，麻烦您把账先结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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