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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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闸蟹上市时,阳澄湖太湖洪泽湖高邮湖和兴化的各路螃蟹都张着牙舞起爪,虾有虾路,蟹有蟹道,四舅公的蟹也搭上了将生的道。但有个人,四舅公是要单独打点的。
提着精心挑选的十只仿阳澄湖大闸蟹登门,“看看,青壳,黄毛,金钳,白肚,每只不低于八两。我挑了半个多钟头。”四舅公指着螃蟹和将生说,“这不是上次我开鱼罐车也撞了她家灯牌嘛,一直说陪,她客气说算了。”
一张两面pvc灯牌造价不过两三百,这还算上了支架的价格。四舅公十只八两重大母蟹出手价格不下两千,醉翁之意不在酒。将生说要送你自己送去,我不掺合你这些事,你老婆要是问起来,我可不想被追着骂。
四舅公嬉皮笑脸,“我就是去赔个礼道个歉,你搞这么严肃做什么?”
将生心里非常不痛快,撇过脸,“你心里晓得。”四舅公沾花惹草村里出名,最近几趟送蟹来得勤,多半因为贺蔷。虽然她和贺蔷这层关系见不得光,但好歹有过肌肤之亲,怎么能容忍别人对贺蔷用意不轨?于是趁着四舅公提蟹走人,将生提前给贺蔷打预防针,“我四舅公这个人有点……花,他借口去赔你的灯牌礼,提着假阳澄湖大闸蟹去你那儿了。”
“那你卖的是真阳澄湖的还是假的?”贺蔷刚刚忙好点货,转身笑着给将生发语音。
杀鱼小妹顿了会,“那当然……是差不离的。”
将生话里的意思贺蔷听得明白,但贺蔷做人做事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四舅公客客气气在门前问皱眉阿姨时,贺蔷已经走出来,“潘哥,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四舅公说我家里就是卖鱼卖蟹的,这点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就送你尝尝鲜。他是老手,有分寸,只用预定饺子皮这种事就要来了贺蔷的微信,再潇洒挥手机,“先走了。”
在这之后他会如何联系贺蔷,后者闭上眼也能数出来:微信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再约见面吃饭逛街购物,再去开房,这是偷腥男里比较正统的做法。看将生的四舅公应该属于这一类型——如果女人主动找他帮忙,那必定热情似火有求必应。
之前的王志和也属于这类男人,自从贺蔷经表哥介绍认识了他,就轻松贷来开店资金。王志和更有理由时不时找贺蔷吃饭聊天创造机会。
当然道行低下的贺蔷也见过,一加微信就转账,倒也不小气,十个88888元也不会要他全家的命。贺蔷吃过亏,说“阿哥以后你要是告我,这钱我怎么还?我还要倒贴应诉费用吧。”
贺蔷认识的男人里,用个粗糙的比例来形容,就是“八成精明两成恋爱脑”。精明的男人晓得把账做平,一旦认准贺蔷要钱还是要别的,会投其所好,以期贺蔷同意和他们交往后再收回本钱。前夫就是个中翘楚,晓得前几年的贺蔷爱穿衣打扮吃网红店飞境外景点打卡,就下本钱陪着贺蔷秀,再给她预期,“生个把孩子就行,你在家就管好自己带孩子吧。”结果贺蔷少奶奶日子没过上几天,还差点背上八位数的平分债,费老大的劲才离婚脱身。
恋爱脑的男人则擅长把糊涂账算成精明账。他们谈恋爱就是奔着贺蔷的身材和脸去。真给了几分脸,又能蹬鼻子畅想未来:生二宝,你爸妈来带,和外公外婆更亲。我买了房子,你就不要那么辛苦,出个装修费就行了。
贺蔷这些年渐渐明白过来,也许她的圈层低,人脉窄,周围朋友都是普通又庸俗的人,所以才难遇见小说里的圆满人物。人嘛,哪儿没缺点的?可是互相包容缺点算来算去太扯脑筋,不如吊着基数,挑个把有意思的睡一睡。
没到五分钟,四舅公潘哥就发来消息,嘱咐贺蔷,“大闸蟹最好三天内吃掉哈,养久了再吃味道发腥。”本地人几乎都懂的常识,他却不嫌尴尬唠叨,为的就是贺蔷甜甜一句,“谢谢潘哥。”——有来有往,多来多往,混熟了,混热了,人和人之间的那道线就被蒸模糊。
在模糊之前,有个过程叫“拿捏”,有种形容叫“火候”,贺蔷喜欢拿捏火候的快感,仿佛捏得越轻巧艺术,就越能将以前傻乎乎的自己掩埋。
论及拿捏男女,那也是有差别的。男人中的八二开到女人这儿可能要掉个头,变成二八开。精明女人如同她第一个前女友,和贺蔷睡了两年才告知她自己有家有孩子。恋爱脑如李欢欢,刚和贺蔷眉来眼去两回就入了戏,哼哧哼哧送了堆礼物。最近遇见的两个女人,舒窈属于前者,而陈将生显然是后者中的佼佼者。
贺蔷在舒窈那儿拿捏不出劲道,因为舒窈又滑头又呆气。论及利益时她足够聪明,比如借钱时,她说漂亮话,但又懂装傻。人总得自保,这个无可厚非。可论及实惠,她又呆里呆气,讲什么泡友这事不符合三观。
“咱们这种关系,三观能换什么证件?”贺蔷问舒窈。博士倔强地抬下巴,“就算目前在国内无法有法律上的保障,但也要图个心里安稳吧。”
而佼佼者陈将生就爽气多了,和卖鱼时整顿顾客队伍纪律一样,讲究先来后到。她哪里是什么先来,不过是剩下的唯一一个。
将生不仅爽气,也豪气。脑门都不带加热的就捧来十万块,贺蔷本来也不存什么希望,接到将生的借款看得出她强作镇定,其实心里有些虚的。
这个人身上总体现出浓郁的矛盾气息,贺蔷越和将生接触,越发现杀鱼小妹人怂胆儿也肥,鸡贼也害羞,看着好欺负,关键时刻也硬得起来。做小买卖的,哪有傻不拉唧爱吃亏的?陈将生却愿意吃亏,又不忘记赚回来——将生第二次暗示贺蔷,“什么时候有空?”
“大姨妈啊。”贺蔷发了个头疼表情,不到十分钟,杀鱼小妹就带了盒布洛芬上门,这是顺带的,主要还是正经事,“房子帮你问了,两室的,接近八十平,三千一个月。要是你长租,可以到两千八。”
贺蔷说去看看?我开车。
车上,将生心里惦记着四舅公,但他是自家亲戚,又不能讲得太透彻,不能告诉贺蔷四舅公这个人蛮自恋,遇到漂亮的就想试试。因为钞票有一点,样貌没明显缺陷,花钱也舍得,惹的女人这些年没有一个排也有两个班。看了会儿窗外,将生说我四舅公可能对你有点意思。
“哦。”贺蔷很淡定地开车。
“他结婚了,儿子三岁,女儿一岁。”将生补充四舅公的背景。
“是嘛。”贺蔷用陈述语气说,好像她早就知道似的。
闷了会,车到了将生家小区。将生有私心,给贺蔷介绍周阿姨的房子就是方便自己。别的不敢想,好歹抬头低头能多见几面,本来就是床上关系,住上下楼弄不好就亲上加亲了。
房子看了,装修清新,硬件够用,坐北朝南,贺蔷还是满意的。就是觉得这个价格略贵了点,毕竟是屋龄快三十年还没加装电梯的老公房。就是胜在地段好,离农贸市场和柏柏的幼儿园都还算近。于是当时没留下准话,只说考虑考虑。贺蔷脸上看不出动静,将生便暗暗着急,觉得贺蔷看不上。
下楼时,贺蔷脚落在将生前面两层,回头看眼里有些沮丧的杀鱼小妹,“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将生一张脸被凌空拿捏出弹性,马上笑了,“那你等我下。”回家将哥哥的照片藏好,但是菩萨像不能动。将生请贺蔷进屋,说我家买的前屋主房子一直没装修,显得旧了。
贺蔷点头,捧着茶坐在客厅休息,眼睛却总打量着将生。
“看我做什么?”将生问,屁股不知不觉朝贺蔷挪了点。
“看你脸上算什么账。”贺蔷捏她耳朵,“你给我介绍楼上那家,心里是不是有打算?”
将生的打算其实不叫打算,只是一股无处发作的热情驱使着罢了。贺蔷这么问,像是提醒她居心不良。将生心里有些难过,“凑巧而已,这里你觉得不合适再看看别的房子。”
贺蔷点头,“房型是不错的,”她话音一转,“将生,就算我搬来,我们可不能在你家或者我家……这个你理解吧?”
将生说我理解的。其实这个老公房隔音不好,上面动静大了楼下能察觉,我要是在你家里忙活,我妈就会听见。你在我家开垦,我妈八成也在家,这样更不方便。我们还是出去,aa制蛮好,酒店钟点房够用。她话音也一转,“我四舅公……我不是干涉你私事,四舅公是我家亲戚,我算有点干系可以多说两句对不对?”
贺蔷贝齿露出,“我对他目前没想法。”
“你这人……说话真是活络,不上不下的留足余地。什么叫‘目前’?”将生叹气,“算了,就算不是目前,也和我没关系是吧?”她说赶紧的,大姨妈完事你通知我一声。看小说的人都讲究“推拉”,你推我一回,我得拉你一遭,中间隔太久,线要是断了怎么办?
贺蔷被她逗乐,“那就没性张力了。将生,你也看小说是吧,我问问你,什么叫‘性张力’?”
“我还真没想过,大概是cp打泡打得读者越兴奋,就叫有性张力。”将生扒拉起手指,“怎么样才能兴奋?”
贺蔷抿口水,想了想,“比如主角等了老久也做不成?强买强卖?背德?两个人个性差异极大三观非常不同闹了大别扭又分不开?”说完她看着将生,眼里颇有深意。
将生抱住胳膊,“那完蛋,咱们什么都凑不上,我俩没什么性张力。”说到“我俩”,将生的脸不自觉微红。心里也好奇起来,既然没有那什么张力,贺蔷找自己是为什么——果然钞票有黏合力?
屋子里静悄悄的,下午一点多的阳光算劲道,正好从窗户直射入屋,照在了将生身上。贺蔷的眼神描着杀鱼小妹的眉眼,再落在圆润的鼻头和细长的鼻管,连她脸上的绒毛被阳光催生出一丝迷惘。贺蔷想起第一回在钟点房,将生也是类似的表情,像是只初到主人家被撸得无路可走的猫。
“有还是有的。”贺蔷轻声道,她双手摸到将生掌心,指尖在那里画着圈,“你妈妈几点回来?”
“……”将生的头皮好像被什么撕开,她撑住沙发,喉咙一紧,“八……八点前。”可还是担心地看了眼门口。
贺蔷说你房间在哪儿?
将生一指北面房间,“那里——”身上衣服已经被贺蔷解扣子,“你不是大姨妈?”将生抓住贺蔷的手,“不是说不能在你家或者我家吗?”
“那也是我搬来以后。”贺蔷看到将生这张慌乱脸就想笑,“再说,你又没大姨妈。”
不晓得楼下有没有听见,将生一觉睡到潘文秋骂骂咧咧回家,“到底是你开鱼鲜店还是我开?一声招呼不打就溜走,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诶,将生,你怎么了?”潘文秋看到被子里状似乎虚弱的女儿。
又被贺蔷揩了几回油的将生头发凌乱,脸色又白又软,“妈啊,我……我肠胃炎好像又犯了。”
“我给你去拿药。”潘文秋转身去倒水取药,回头再看一眼将生的黑眼圈,“你怎么搞的,老是肠胃炎。”
将生在被子里扶着腰哼了声,想起贺蔷要开着她房间门交流,说能听到门外动静,“变-态呢。”将生心想,腰部的酸软又绵绵卷来,她又开始哼哼,“妈啊——”
潘文秋双目瞪圆,没有端杯子,两根手指齐捻一根黄褐色的弯曲长头发,“这是谁的?你和哪个在家胡搞过?”潘文秋捏着从沙发上找到的罪证,“谁?是不是小李?”
将生腰酸着,头也开始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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